这一席都只说说笑笑,临离别,虫娘竟然泪撒娇颜。
虫娘握着我的手说:“淼淼,我好羡慕你,柳公子这般呵护周全……”说着,她抬眼望了望一旁的柳云溪。
“虫娘,你一定也会遇到生命中那个对的人,一定会的!”我从心底希望她能过得好。
“我明日便去找那柳七,虫娘你放心……”柳云溪起身说道。
“虫娘心领了,柳公子实在不必前去。若有情,我便是不在了,他也能为我流几滴泪,若无情,纵使有万般手段也无济于事;况他一向风流如此,我也不是不知……”虫娘倒笑着安慰我们。
“香檀敲缓玉纤迟,画鼓声吹莲步紧。”这是从前柳永对虫娘的描述。
离开后,我和柳云溪并排散步。
亭台楼榭,青石古街,依旧歌舞升平,灯火摇曳。
“你--你那句是苏东坡的词吧?”柳云溪看看我问道,掩饰不住笑容。
“啊?是不是他还没出生呢啊?”我忽然察觉到。
“你还知道啊?真是的,笨手笨脚就算了,脑袋也锈了?”柳云溪用手拍拍我的头笑道。
“哦!以后我还是别瞎说了!”我低声说道。
可是我感觉他还在看我。
“你看什么呢?”我转头也看他,问他。
“你刚刚是不是特别同情虫娘?”
“也算不上,我觉得她很勇敢!她在这样的环境下敢爱敢恨,很了不起!”我说出我内心的感受。
“你这么想?”他像疑问,像反问。
“嗯,她那么优雅……活的很真实!”我抬头看一直微笑的柳云溪,他身后的风景都变的模糊。
“我看到的你比她更勇敢!”他看着我,认真而肯定地说道。
“我……我觉得我好像没她那么……”我有些意外。
“真的,至少她就是跟朋友谈谈心,你看你都敢拿刀谋杀亲夫……”柳云溪说着笑起来。
“好啊,动不动就扯到我这……又把我装进去……你别跑!”
我俩一路说笑打闹着,完全没有留意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们。
从我们落座在矾楼时,那双眼睛就一直在监视。
把我送回房间,柳云溪却还不肯出去。
“云溪--”我轻柔地说:“我其实没有虫娘的勇气,如果有一天你……”
“我么?”柳云溪打断我的话,双手搂住我腰身:“除非我死了!”
说着又嘟着嘴闭起眼凑上来……
我忙跳开。
“退下!”我学着电视中皇帝的口气:“朕今日乏了,爱妃请回吧!”
“喏!--”柳云溪学着女子的声音,摆兰花指在腰间做个行礼的样子,低头碎步退出去。
其实我知道,如果他不想我从他环抱中逃走,我是逃不走的。
虽然我没死守那道防线,但终究还没过自己心里这一关。
十一月十五这日,大相国寺前繁荣依旧。
崔神医倒没在茶肆,只在李天的摊位上稳稳地坐着。
巳时日头正盛时,李天的摊位前也人头攒动。
陈诗诗一扫前些日子的病态,即便披着披风戴了帽子伫立在那也仪态万千。
崔神医看到陈诗诗不远处跟着的一个男子。
盯梢的事情李天也很在行。
所以李天一抬头便发现有人在盯梢陈诗诗。
陈诗诗左顾右盼地在等崔神医,此时崔神医虽不知盯梢的男子是何来历,却也不敢贸然前去。毕竟他现在做客柳府,一举一动都会被看作和柳府有关。
李天拿一袋子上好的香料到陈诗诗面前。
“老神仙要给娘子调理的药都在这香里,每日焚香三刻即可。”未等陈诗诗开口,李天便先他一步:“后面有人跟着娘子,娘子聪敏,好自为之。找老神医去袄庙街找药痴即可。”
说罢,李天回到摊位上继续卖香。
原来崔神医早将解药做成熏香,不必服用又掩人耳目。
陈诗诗听李天说有人跟踪便将计就计。
接过香袋后谢过就进去大相国寺里面祈福,却时时留心跟踪之人。
这人动作敏捷,反侦察能力极强。
陈诗诗也不是一般女子,穿过繁华的相国寺慢悠悠地往秀珠楼方向回去。
路上一人鲁莽地撞到陈诗诗,这下子可把陈诗诗撞得不轻,手中的东西都散落一地。
那人慌忙帮陈诗诗拾起地上散落的香装进袋中。
半晌,陈诗诗才站稳起来。
她知道下半段路不会再有人跟着她了,那人已经拿走想要的东西。
虽然陈诗诗觉得心凉,却半点也不会流泪。
毕竟,自己的骨肉都没了--除了恨和报复,她想不出自己还有别的心思。
那人即便拿到一块香料也无法得到其中成分,在所有人眼里那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香料--除了一等一的制香人和一等一的郎中联合,他人是无法知晓。
李天见过陈诗诗后便跟着那盯梢的人。
盯梢陈诗诗的并非一人,撞到陈诗诗的就是另外一人。
这两人都先后回了丁府!
给陈诗诗下毒的人也有些眉目,应该就是丁谓让人做的
柳云溪虽没理清其中关系,但明白陈诗诗必定知道很多,却不好直接去打探,不如就让陈诗诗比较信得过的崔神医帮忙。
羽凌轩虽住在李府,李柔荑这几日却少能见到他。
羽凌轩日日去绣珠楼喝酒,左拥右抱,出手又阔绰,妈妈喜欢的不得了。
接连三日,夜夜如此。
这晚羽凌轩搂着浓妆艳抹小姐对老鸨说:“日日都是这些个货色,绣珠楼也不过如此!”
“呦,大爷,您想要什么样的倒是开口呀,我们这可不是随便就叫京城第一楼的!”
“哼!不过是些俗物,若有尤物怎的这些天也不见出来,怕爷没银子吗?”
“有倒是有,可是那也是有些脾气的,爷要是感兴趣,我给您叫来去!”
“呵呵,我到要看看有多大本事!”
话毕,老鸨一扭一扭地出去了。
羽凌轩一壶酒都下肚,也不见人来。
正要拿老鸨问话,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正式虫娘。
正像柳永形容的那样: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只见身着鹅黄色绸缎裙,蝉鬓轻盈,轻描淡写的妆容,似笑非笑,与那浓妆的小姐比起来宛如出水芙蓉般,更有清幽兰花香气随之而来;虫娘身后跟着一个没张开的小丫鬟抱着琵琶。
虫娘低眉施礼,婷婷袅袅。若是常人见此情此景,必然会:坐中少年暗销魂,争问青鸾家远近。
羽凌轩却不若常人:只侧脸饮酒,看也不看一眼。
虫娘自是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宠辱不惊,只是双手环扣在前立在那里。
待羽凌轩再进一杯酒,将左怀搂着的小姐推出怀抱,那三个俗物便知趣地出去了。
虫娘微笑垂立,暗自里却琢磨眼前这英朗男子的心性:不过嫌她来迟,故意也要作弄下。
“公子好雅兴,虫娘梳洗来迟,还望公子见谅!虫娘自罚一杯。”虫娘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朱唇中流出,说着上前拿酒壶。羽凌轩却也把手放在酒壶上,带茧的大手掌完全覆盖住虫娘柔软冰凉的小手。
虫娘正欲抽手,就被羽凌轩把她手抬起搁到一边,自顾继续倒酒喝酒,只将这美人晾在一边。
虫娘自是没受过如此对待,即便三年前柳云溪见她第一眼也是看直了眼的。
眼前这公子却激起虫娘兴致。
虫娘深知对这种人不能主动--都是些自负的人。等他自我陶醉够了,再应付了事。
又是三杯酒的功夫。
“唱吧!”羽凌轩虽喝不少酒,话却是冷的。
虫娘再施礼,退回到靠墙的椅子坐下,垫好帕子,接过琴便莺莺啼啼地唱开。
虫娘琴技高超,嗓音曼妙,多少公子都为之倾倒。
虫娘只用心唱,并不仔细看那听曲儿的人。
“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当唱到:“云雨巫山枉断肠”这句时,虫娘察觉那喝酒的人却顿了一顿。不禁暗想也是个有心事的人,莫不是佳人去了,抑或不得芳心--有其余愁苦的人是不会来青楼消愁的。
偏偏是这般自大的人,最适合这曲清平调。
曲闭,虫娘坐等差遣。
羽凌轩轻轻挥手,那拿琴的小丫头取走琵琶便离去。
虫娘上前颔首行礼:“小女子虽为妓,卖艺不卖身,还望公子……”
话未落地,羽凌轩落下支在凳子上的右腿,将自己正脸慢慢转过来……
虫娘见他侧脸的刀疤,虽然心里一颤,可是面上却毫不露声色,却微笑再施礼道:“是小女子轻看英雄了!”
羽凌轩未料到这小小女子会与如此反应,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不怕我么?”
“虫娘不知公子指什么?”虫娘故意问道。
“不怕我会伤害你么?”自然羽凌轩“伤害”指的是双层含义。
虫娘坦然地笑道说:“你若有心伤我,我也逃不过;你若无心伤我,我更无需害怕。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自然不是谁都能过的。”
羽凌轩显然被这女子的镇静而折服,内心却纠结起来。
除了小师妹李柔荑,他自认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包括眼前这风韵万千的虫娘。
只有他自己知道接近虫娘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