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这个时候,我还在懒睡。此时,早该小厮过来开门;或者柳云溪也该晨跑,今天却始终没人过来。
我坐在游廊凳子上。太阳刚刚升起,光线柔和。我静静地看微风吹起梅花,只在风吹来时,才动一动,风停了,那花瓣还依旧在枝子上。
这些都是初绽的花儿,花朵自然牢固;待到三五日后,那微风再吹来时,便漫天飞花。
擦地蛇依旧不走门--相对绕远些。
我听见游廊后面,有轻轻地脚步声,转头过去,正是擦地蛇--他受人所托,日日一早便来,连早饭也在这用。
他见我也一愣,打量一番说道:“这是又吵架了?也就你敢惹他……”
我回头看他,他跳进来,坐在我旁边,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俩,怕是吵不起来……”我低头搓手。他依旧疑惑地打量着我。
“那--又是唱的哪出儿?”他疑惑地问道。
“我--我好像不适合他。”我看他,鼻子微酸,笑笑说。
“适不适合,不是他说了算么?他会这么放你走么?”擦地蛇直来直去,看看我边上的包袱,直接反问道。
我朝门的方向看了看,无奈地说:“那不,锁着呢。”
他看了眼紧闭的朱红大门。之后仿佛急着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半晌开口:“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我从没见、柳云溪像现在这样--这样、开心。对,开心!”
“开心?他和我在一起只有担心,哪里有开心?他和柔荑在一起,才开心好不好。”我看着眼前的梅花嘟囔着。
“这么说吧,妹子。我擦地蛇认识柳云溪时间也不短了,你要说他爱喝酒、爱逛窑子,那是没错。不过,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多时候,他还是放心思在他生意上,经常熬通宵。有一次他喝多了说‘不敢让自己闲下来’。谁也不知道,他过去经历过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拼命忙碌,就是为了让自己忘记--具体是什么就没人清楚了。”擦地蛇一口气说出这些,我看着他,正要开口,又被他制止。
“但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再没见他那么忙碌过。他的心,好像安定下来了。他那种喜悦--我说不上来,时时刻刻都在他身上似的,不像以前,只有喝酒练剑才能让他高兴。”擦地蛇继续说完,定定地看着我。
我的双目微潮。
他要回避的,不想记起的,我自然都知道。只是也没法对擦地蛇说。
我看擦地蛇笑笑,没想到,他这样一个满脸胡子的大男人,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诶,妹子,你笑啥?!”他被我笑懵了。
“我,和柳云溪过去,有差不多的经历,所以他见我的时候,就觉得特别亲切,又是同乡,自然亲近些。”我平静地说着,“可是,我什么都不会,甚至连喝酒都不会,你们讨论的,我也全然不知所谓,我如何陪他度过余生?”
我扭头,也反问定定看我的擦地蛇。
这就是我和柳云溪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
“那有什么难的,喝酒嘛,学学就会了;武功什么的,他不也教过你么?!”擦地蛇明知我说的对,讪笑的说出这些。
可是哪一样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
“我根本就不喜欢喝酒、打架,也没办法融入他的生活。”我依旧看着擦地蛇,现在换到他不敢看我。
“我没法为他去做这些改变--更不愿意他为我而改变。”我索然地说道,“柔荑说,他从前每晚都喝酒,可是我却很少见他喝酒。”
擦地蛇也听懂了。只坐在那点点头。
柳云溪若和柔荑在一起,他们都不需要改变自己,就可以很快乐、有共同的话题可聊,有共同的爱好可做。
我俩在一起,互相迁就、适应的太累了。
当我们享受爱情时,都放弃了原本的自己;而我们喜欢的,偏偏还是那个原本的对方。
他喜欢的,是那个轮着棍子、果断的我;而现在,在他的保护下,只学会听话。
我喜欢的,是那个坐在台阶上、一杯一杯喝酒、认真写字练剑的他;而他为我,也悖离自己原本的生活、越走越远。
这些不用我说,擦地蛇也能明白。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柳云溪不会放你走的--我还没见他放手任何他想要的--除非是他不想要的。”擦地蛇说的一定是实话。
“也不见得,如果他能想明白,也许就放我走了呢?”我笑着对擦地蛇说。
“你想叫我跟他说?”擦地蛇问道,紧接着就又说道:“女侠快饶命吧,他不扒我蛇皮才怪。”
“呵呵,不用,他和柔荑……”我想到不该说他的隐私,马上改嘴,“他很快就会明白这个道理,柔荑自然就会让他明白了。”
擦地蛇在思量我说的话,半晌才点点头。
小道上,扎眼的白色、正朝这边过来,好像瞬间就到我眼前。
我站起来,和他四目对视……
他只扫擦地蛇一眼,那蛇就如蛇般游走了。
他提起我的包袱递给我,一言不发,背手沿着游廊、往穿堂方向走去。
他在花丛中游走,没有了往日的挺拔。
我第一次没有跟随他--我们在同一条路,沿着相反方向……
他再回头看时,我已经在那朱红的大门下。
这也是在他意料内。我们都品尝着苦涩的味道。
大门依旧没有要打开的意思--连个小厮都没有。
远处隐隐传来爆竹声--今晚就是除夕。不多久,柔荑盛装过来,出现在我面前。
“姐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过完年再走吧。”柔荑接过我的包袱,轻轻对我说。
我没办法拒绝她,一定也是柳云溪让她来的。
就在刚刚,柳云溪特意去找正在梳妆的柔荑,“荑儿,去把淼淼……帮我叫回来吧。”
柔荑看到他眼里的苦楚。
和她往回走的路上,她转头笑着对我说:“谢谢姐姐成全,昨晚--你都看到了。”
我微笑对她点头,“祝福你们。”
饭厅里,还是从前那四个人。我还是从前的位置。
柳云溪双手交叉,支在餐桌上,一脸冷漠。
“小娘子,怎么都不等等莺儿……”莺儿抹着眼泪低声问我。
我回头、还没来得及安慰她,柳云溪眼珠子只往后面转下,莺儿就再不敢说话。
这一餐,食不知味。
还是柔荑先开口:“云溪……今晚,咱们一起守岁吧……”
没人能看到柳云溪表情,他正低头吃饭:“嗯。”
柔荑夹菜给柳云溪,继续说道:“昨晚那些人,真是鲁莽,吓到姐姐了。”
“谁不说啊,也快把凤儿吓死了,还好小主人在老爷房里……”凤儿在一边巴拉巴拉说起来。
莺儿抬头恨恨地瞪她一眼。
柳云溪依旧头也不抬,他端碗喝粥时,我看到他眼里闪闪泪光。
“大过年的,闭嘴!”柔荑转头,小声儿喝道凤儿。
擦地蛇张大嘴巴,看着我们。
我没有任何表情,吃着眼前的不知何味的食物。
擦地蛇如坐针毡。若不是饿了,他绝对不会踏进这房里半步。
他最先吃完,要起身离去时,轻声问我:“淼淼,等会儿陪你放爆竹去罢?”
他知我此时,定然难过极了。
我轻轻应一声,也想赶快逃离这尴尬的氛围。
柳云溪依旧没有抬头,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淼淼不是你叫的。”
擦地蛇转头对柳云溪说:“别忘了,是你叫我来,帮你哄娘子开心的。现在她不开心,我替你哄她去。”
我起身,对柳云溪和柔荑,淡淡地说:“从没人陪我放过爆竹,我去了。”之后就离开,随擦地蛇去院子里。
此时大门已经打开。擦地蛇看到我望着大门方向发呆。
“别想了,为你,他怕是要扒我蛇皮了!你刚刚也看见了。”擦地蛇把爆竹放在一个火盆里。
我淡淡地笑笑。要等他自己想明白,也不知何年何月。
还没开始放,就有客来访。穿堂外边的胖子,不就是王相府的大管家么,他怎么会来?
柳云溪见我出去,也不再动了。一动不动,被石化般。
直到小厮来报,他才站起来,抖抖衣服,深深吐口气。
王大管家被引到书房,柳云溪叫莺儿喊我来书房。我不知何意,我和这人并不熟,之前只在青楼见过,还差点被他打。
书房里,王大管家已经坐在椅子上,真怕椅子禁不住他肥硕的身躯。
柳云溪跟刚刚比,就像换了个人,见我进来,立刻从座位上起来,拉着我手进去。他笑着对那管家说到:“玫月糕的配方,就是这位小娘子的。”
“哈哈,果然还得花容月貌的娘子,才能做出,这种回味无穷的点心啊!”大管家赶紧起身恭维道,“敢问,怎么娘子正巧在府上做客?“
“大管家请坐!不瞒大管家,这正是在下未过门的娘子。”柳云溪笑盈盈地介绍到。
他知道我不会说什么,尤其不会在这个时候。
“哦,我想起来了,上次在作坊,见过和柳老板在一起的,就是这位小娘子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大管家继续恭维道。
“淼淼,上次王相府订过你铺子里的点心。这不还想要些,却因事给耽搁了,才着大管家,特意来府上。”柳云溪笑容满面的对我说,跟我今早见过的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表哥拿主意好了。”我简单的说,实在没什么心情。
“原来还是亲上加亲啊,那我更该留下贺礼才是!”我才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匣子。
“多谢大管家!”柳云溪忙客气到。
“淼淼,不舒服么?”柳云溪转过来,关心的问我,“是不是昨夜惊吓的?”
转而又对王大管家说道:“大管家莫见怪,昨夜突然闯进来一队官兵,柳某陪着另一位娘子,可吓坏我这表妹了,到今日还郁郁的。”
柳云溪说着抚着我手,一脸关心。我还能说什么,只能低头不语。
这时小厮又来报“薛捕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