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快去追。”林枫回过神来,喊道。
郭芳草跑了出去。
“这孩子,有病吧。”苏旺旺瞥了一眼班雎灵逃走的方向,撇嘴道。
林枫看了她一眼:“你别说,还真说不准。”
“我也去看看。”王希彬本来也想来两枪试试,见到郭芳草追去了他便放下枪跟了过去。
林枫叹了口气,也跟了过去。
班雎灵性格文静,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就算在寝室里话也少的可怜。
林枫是个时刻观察细节的人,刚才苏旺旺不小心撞到班雎灵的时候他就留意过,那时候班雎灵就显露出了一些惶然。
正常男性在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就是释然一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如果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班雎灵的反应是个意外的话,那第二次就是有古怪了。
林枫留意过,那一刻班雎灵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是那种腼腆男孩的害羞跟不好意思,是惊恐,甚至是惧怕。
他怕谁?苏旺旺?
苏旺旺要把小猩猩玩偶塞到他手里的时候,班雎灵明显是不情愿的,好像苏旺旺塞给他的不是一个玩偶是一瓶毒药一般。
恐惧!
再加上他一脸惊慌的跑走,林枫就已经觉得不对了。
所以,苏旺旺说‘这孩子,有病吧’的时候,林枫并没有否认。
班雎灵患有一定的交流障碍,所以他平时才把自己埋没在书海中,很少与人说话。
甚至,很少开口。
大榕树旁。
班雎灵坐在台阶上,接过郭芳草递来的一瓶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下半瓶。
“有酒吗?”他抬头问道。
“啊?”郭芳草一愣。
班雎灵管自己要酒,这倒是第一次。
认识他这么久,郭芳草也只见过上次206跟307聚餐的时候班雎灵喝过一点点。
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人,怎么突然跟自己要起酒来了?
“怎么了?”郭芳草坐下来,搭着他的肩膀。“怎么突然想起要喝酒了?”
班雎灵没有说话,缓缓摇了摇头。
“给。”林枫走来,伸手递给班雎灵一罐啤酒。
没有任何犹豫的接过,班雎灵刺啦一声拉开啤酒,喝了一大口。
苦酒入口,呛鼻,辣喉咙。
班雎灵不常喝酒,对于他这种身体素质的人来讲喝一口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但是,他刚才喝了一大口,说明他的心情很低落。
借酒消愁啊。
“咳咳————”因为喝的太急,酒全部呛到了鼻子里,撒在地上黄橙橙的一大片。
“慢点喝。”郭芳草拍着他的后背,关切的说道。
那一瞬间的苦涩从口腔直冲上脑袋,然后蔓延至全身,好像整个人从高空坠落一样。
半晌后,班雎灵才缓过神来,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林枫终于开口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跑?”
班雎灵沉默的低下头。
“跟我们还不能说?”王希彬皱眉说道。“大家都把你当兄弟,你这样可不厚道。”
他也看出来,班雎灵刚才的惊慌失措,显然是遇到什么事了。
班雎灵的头埋得更深了。
“好了,不愿意就不说,没关系的。”林枫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
班雎灵重新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闪过一缕光芒,他问道:“我可以信任你们吗?”
“这是什么话。”郭芳草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背。“206是一家人,都是兄弟,什么能不能信任的。”
“对,都是一家人。”林枫笑着说道。
班雎灵愣了愣,眼底浮现一抹感动。
是啊,一家人。
一家人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他又喝了一口酒,把酒当做是壮胆的本钱,促使他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其实————我有恐女症。”班雎灵轻声说道。
三人同时安静下来。
苦笑了一声,班雎灵继续说道:“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有了。”
“我爸跟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妈回到了老家乡下,我爸一个人去了另一个城市。”
“我妈脾气不太好,再加上婚姻上的打击,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团灰暗。”班雎灵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徐徐说道。“所以,我就成了她的发泄工具。”
“一天,少则一顿,多则几顿体罚,她换着方式折磨我,绳子,扫帚,衣架,烧红了的铁钳————那时候我才四岁。”
众人皆是沉默,气氛一度冷了下来。
四岁的孩子,皮肉都还嫩,骨子都还没发育,就要受到这样的痛打。
林枫上一世在青山院的时候也经常被老馆主罚,但是第一,他那个时候拥有了一定的身体素质,而且老馆主下手有分寸;第二,他那时候比四岁的孩子大了不少。
很难想象,班雎灵度过的是一个怎样悲惨的童年。
“每天早上被揪着耳朵从被窝里拉出来一顿毒打,晚上哭着睡去,枕头上全是眼泪。”班雎灵轻声说道。“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好的药膏,一到冬天被子不够厚,寒风钻进来吹到淤伤上,就跟被刀子刮一样疼。”
“渐渐的,她开始酗酒,抽烟,作息不规律说胡话,村里的人都说她疯了。”
“后来,她诊断出了抑郁症跟精神病,更加恐怖的虐待我,打的力度一次比一次中,有次我被打断了腿,是爬着到邻居家敲门,被好心人送到医院去的。”班雎灵双手掩面,看不清他是否在抽泣。
只不过他讲述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
“再后来,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有一天自己喝下了农药,自杀了。”
“我爸闻讯千里赶来,把我带过去跟他一起生活,可是那个时候起我便发现了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班雎灵苦笑了一声。“我惧怕女人。”
“不仅仅是女人,是全部的女性。”他补充道。
“所以,刚才苏旺旺塞给你玩偶的时候,你是又回忆起来了吗?”林枫轻声问道。
班雎灵点了点头,又灌下一大口酒。
“从那个时候开始,班里没有女生愿意跟我坐同桌。”班雎灵说道。“因为尽管我再怎么克制自己,一旦跟她们靠的近,小时候我妈挥手要打我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
“女同学,女老师,一切女性,我都不敢接触。”他捂着脑袋,痛苦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她们给我带来伤害,可我,可我就是没有办法接受————”
明明不是她们给我带来伤害,可我就是没有办法接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枫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
听的出来,班雎灵在自责。
“越往后我的恐女症就越来越严重,一开始只是不能跟女生肢体接触,不能走的太近,到现在我甚至没有办法跟女生说话,没法异性对视,甚至看见异性朝着自己走过来就想跑。”
他捧着自己的脑袋,像是捧着一颗易碎的心。
林枫叹了口气。
听完班雎灵的讲述,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陈思思有一个混蛋父亲,班雎灵因为家庭缘故被殴打留下心理阴影————这些人,他们过的也不好。
但是,他们依旧长大了,成长了。
很久以前,他觉得自己是不幸的,父亲抛妻弃子母亲不知去向,他觉得老天爷把这些砸在自己头上是不公平的。
但是,进入东大,他遇见的人跟事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的是比自己更加不幸的人。
陈思思从小失去父爱,班雎灵从小也失去了父爱,而且他还有畸形的母性教育。
试问一个人从小得受了多少委屈虐待,吃了多少苦长大后对女性的恐惧才回达到这种病态的程度?
“没事,你还有我们。”郭芳草紧紧抱住他,认真的说道。“要女人干什么?你有我们,有兄弟,有我们就够了。”
班雎灵愣住了,半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是啊,我还有你们。”他轻声说道。
林枫也抱了上去,然后紧接着是王希彬,四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只为了安慰一颗弱小的心。
“总会好起来的。”林枫安慰着说道。
王希彬点点头,说道:“时间是最好的创伤药。”
班雎灵苦笑一声:“如果时间真的有用就好了。”
“十多年了,如果真的有用,我也不至于现在对女性还这么惧怕。”他叹气说道。
“不过你刚才怕是把苏旺旺伤到了。”林枫说道。“你那种态度,人家还以为你不待见她呢。”
“是啊,你最好还是找个机会跟她解释一下。”郭芳草说道。
“我,我做不到。”班雎灵低下头,他现在连跟女生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劝导。
恐女症是一种心理疾病,心病还得心药医治。
如果想知道班雎灵的这种病,唯一的方法可能就是找到一个能解开他心结的人,而且这个人必须得是女性。
只有一个女性能走进他的内心,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逐渐充实,逐渐将他内心抗拒女性的那层网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