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中带腥，腥中带紫。
真真切切的一口鲜血。
“外公。”林枫大惊，连忙去扶站在自己身旁的秋世国。
秋世国抬起手掌示意他不要过来，拄着拐杖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目光凝视着手术室那已经暗下来的电子屏幕。
“爸。”秋立楠这一辈的几人同时出声喊道，脸上皆是一抹担忧。
夏脂荷已经倒了，秋世国可不能再倒了。
“走了啊。”秋世国老泪纵横，喃喃说道。
“老太婆——走的冤啊。”
闻言，林枫也忍不住鼻尖一酸眼眶一红。
走的冤！
三个字，令他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这得是多揪心多难受才能说出的话啊！
到了他这个年纪，流泪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
因为经历了太多，因为看透了太多。
可是，但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人离去，还是以这种方式逝去，秋世国忍不住流泪。
年纪大了，一旦伤心，便是气急攻心。
秋世国的双眼血红，手掌颤抖，站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塑。
林枫听过一个词，叫一夜白头。
秋世国虽然已经八十高龄，但给人一种很硬朗的感觉。一头黑发虽然谈不上光鲜亮丽但也绝不是一般八十岁老人的那种雪白。
可是，当他听见医生说出‘我们尽力了’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头发顷刻间，变成了一头灰白。
刹那白头！
两鬓之间，仿佛刹那间老了二十岁。
伤心！
愤怒！
难以平息的愤怒！
秋世国转过身，望着站在秋立楠身后的宋琦欢。
宋琦欢察觉到了秋世国那充斥着杀意的目光，下意识往秋炳烨身后躲了躲。
“爸。”秋立楠喊道。
“爷爷。”秋炳烨也喊道。
“让开。”秋世国只说了两个字。
坚定，平淡，却充斥着漫天杀意。
秋立城一家跟秋之桃一家就站在一旁看着，无人劝说无人阻止，也无人敢阻止。
“让开。”秋世国的生意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怒声说道。
再重复第二遍的时候他已经迈开了步子，拄着拐杖朝着宋琦欢大步走去。
秋炳烨赶紧将母亲护在自己的身后。
“爸，妈的事跟琦欢真的没有关系。”秋立楠急忙解释道。
“你要还是我秋家的子孙，就给我让开。”秋世国冷声说道，“没关系？就算她不是真凶，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说着，他粗暴的推开了秋立楠。
秋立楠不敢违抗父命，再加上秋世国这一推用足了力气，竟是将他生生震退。
“滚开！”秋世国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秋炳烨，怒喝道。
秋炳烨咬了咬牙，依旧选择了站在原地。
秋世国脸色一寒，当下也不管那么多，抄起拐杖朝着秋炳烨的脸便是狠狠挥去。
啪——
拐杖抽过秋炳烨的脸颊，留下一条清晰的淤伤。
“炳烨。”宋琦欢心疼的抓住他的衣服，说道。“你让开吧。”
“我不能。”秋炳烨摇了摇头。“你是我妈。”
“混账。”秋世国骂道。“她是你妈，躺在里面的可是你的奶奶啊！”
“爷爷。”秋炳烨解释着说道。“妈跟这件事真的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秋世国冷笑。“你们一个个的真以为我老糊涂了？有没有关系我心里自有数，你们给我让开。”
见到秋炳烨还不让，秋世国剑眉一横，挥手便打算再次抽上去。
秋炳烨正打算咬牙闭眼接下这一下时，秋立楠猛地一伸手将他拉开了。
于是，秋世国这一下便直冲宋琦欢的脸抽去。
啪——
因为力道太大的缘故，这一下直接把宋琦欢抽的连退几步，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秋炳烨回头看着父亲，秋立楠朝着他摇了摇头。
现在的秋世国，以恼羞成怒来形容绝对不为过，在这个时候谁都不能去触动他的龙须。
即便是秋炳烨，也不行。
在秋世国眼里，宋琦欢用杀妻之仇形容绝对不为过，毕竟以秋世国的精明，怎么可能会相信宋琦欢跟这件事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这样的深仇大恨，身为秋家人谁要是再站出去护着宋琦欢，那才是站在秋世国的对立面。
宋琦欢强忍着剧痛，支撑着身体站起，可眼角还是留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疼，太疼了。
啪——
秋世国几步追上去，又一拐杖抽在她的脸上。
比起之前那一下，更狠，更用力。
秦婉怡别过了头，不想看见这残忍的一幕。
这一下，直接把宋琦欢的嘴角抽出一抹鲜血。
这个时候，林枫才不得不佩服秋立楠的稳重。
自己的老婆被打成这样，换做是谁恐怕都会忍不住站出来阻止。
可是秋立楠，他选择了隐忍。
这个家伙为了能争夺秋家家主而把自己跟宋琦欢撇干净，还真是狠心啊。
“秋家所属，跟我走。”秋世国喘着粗气，终究没有力气再第三次挥舞起拐杖。
当下，他只能出声命令道，转头率先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
秋立城叹息一声，领着一家跟上。
林百川与秋之桃对视一眼，前者上前拍了拍林枫，示意他跟自己走。
于是，空旷的走廊里就只剩下了秋立楠一家人。
秋立楠叹了口气，走上前想要将地上的宋琦欢扶起。
宋琦欢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松开了他的手。
“你冷眼旁观的时候，真的很让我痛心。”宋琦欢冷声说道。
“为了秋家，为了炳烨。”秋立楠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别无选择。”
“确实，你是为了我们孩子的未来。”宋琦欢望着他。“可是，我却再无法说服自己把你当做丈夫了。”
“秋立楠，我们没关系了。”
“秋家跟宋家，也没有关系了。”
说着她便转过身，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离去。
秋立楠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息。
宋家，这张牌，已经彻底的脱手了。
秋炳烨摸了摸脸上的伤，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窗外。
真疼啊。
不过，还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可惜，没有人看得见。
秋家祠堂。
历代秋家祖辈的灵位都会摆放于此，而位于祠堂最中央，也是最显然位置的倒不是秋家的创始人，而是那个将秋家带上了一个前所未有高度的人。
秋云纵。
夏脂荷的灵位被摆放在秋云纵灵位的正下方，在她的灵位的左边还有一个位置————那是留给以后的秋世国的。
此刻，秋家祠堂内的气氛一片沉重，无一人敢出大气。
秦婉怡秋之桃这种女眷已是泣不成声，夏脂荷平时那慈祥的笑容仿佛就在她们面前。
往日那个慈眉目山的老太太，永远的活在了她们的回忆里。
“炳烨，过来给你奶奶磕头。”秋立楠出声说道。
秋炳烨走过去，在拜垫上跪下，标准的给夏脂荷磕了三个头。
他的表情还是沉重的，只不过林枫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这三磕并非十分情愿。
狼心狗肺之徒，林枫在心里冷笑。
秋麟运紧随秋炳烨的节奏，在后者起身后他也跪了下去，朝着夏脂荷的灵位规矩的三磕头。
跟秋炳烨比起来，秋麟运的姿势更加真诚，脸上的表情也没有那么虚假。
当然了，秋炳烨装的还是很好的，毕竟像他那种笑里藏刀的人演技不好都没那个资格在秋世国面前晃。
秋家年轻一辈里最杰出的人，这个称号恐怕他已经不满足了。
“小枫。”林百川出声说道。
林枫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跟秋炳烨秋麟运不同的是，他没有跪在拜垫上，而是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然后，他双手扶地，脑袋朝着地板重重的磕了下去。
砰！
砰！
砰！
三声，一声不少，清脆响亮，声声震耳。
秋家的众人面面相觑，却又无人出声。
不得不说，林枫这么做，在秋世国的眼中恐怕地位得拉上好大一截。
他这么做，不仅仅在礼仪方面更加深厚，更重要的是，他尽到了所谓的孝道。
秋世国现在的心态，林枫这样的举动无疑能博得打量的好感。
等到林枫磕完头起来的时候，他的额头因为太过用力而通红，甚至都有了一丝血丝。
以他的身体素质磕头磕出血，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夏脂荷对他非同一般，这个老太太从小把自己一手带打，对于林枫的恩情用如同再造形容绝不为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枫才磕的如此之重。
秋世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夏脂荷的灵位前。
望着灵位那刻画的几个大字，他轻声叹息。
“老太婆。”秋世国喃喃道。“苦了你了。”
“你好狠心啊。”秋世国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空洞，声音无力。“你真的好狠心。”
“你把我这老头子扔下了，自己上上边享福去了。”
“你好狠心。”
林枫背过身去，强忍着不让泪水留下。
秋世国的声音不大，甚至很平淡，但却听的他想要掉眼泪。
什么叫做思念？什么叫做痛心？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他们几十年来相濡以沫，这样的感情不是几句话能讲述清楚的。
我爱你三个字，说出来要一秒钟，解释要一小时，证明却要用一辈子。
“你好狠心。”秋世国又重复了一遍，伸手想要去摸夏脂荷的灵位。
可是，当他发现自己的手臂抬不起来的时候，正想用力，眼前却突然一黑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