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立楠用力捂着自己的胸口，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也能让他吐血的幅度更小一些。
最终，他还是抵抗不住一刻散的药力，倒在了地上。
大口大口黑色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呕出，染红了包厢的地面。
秋炳烨冷漠的望着这一幕，他努力的不让自己去看，害怕自己会心软。
他的眼神那么决绝，又有些怜悯。
倒在地上的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生自己养自己，将自己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养大的父亲。
可是，在权力面前，亲情又算的了什么呢？
秋炳烨太渴望权力了。
他除掉林枫，掰倒秋麟运，甚至不惜毒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为的，就是秋家家主的位置。
他不想再等了。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面对的威胁又太多，林枫现在生死未卜，可如果万一他回来了呢？
如果他回来的时候，秋家的家主还是秋世国，自己还没能握住这个位置怎么办？
秋炳烨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痛苦吗？”
他望着挣扎着想要抬起头的秋立楠，轻声说道。
“一刻散的毒性很快，但是，它带给你的痛苦却是很微弱了。”
“我加大了药剂，你只有在刚开始吐血的时候痛苦，到了后面便会开始麻木，毫无痛苦的死去。”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他站起来，走到秋立楠脑袋朝着的方向，又重新坐下。
“你恨我吗？”他望着秋立楠，问道。
见到他没有回应，秋炳烨又自顾自的答道。
“我想，你不会恨我的。”
“可是你应该恨我。”
秋立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四肢逐渐颤抖，像是一只误食了老鼠药的小白鼠。
渐渐的，他颤抖的频率也就越来越小了。
“对不起，父亲。”秋炳烨轻声道歉。
他的眼角浮现一抹柔情，可是，他终究不敢去与秋立楠的眼睛对视。
很快，秋立楠的脸色逐渐变青，他眼中的愤怒也徐徐消散，最后变为绝望的眼神，拥有的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瞳孔定格，眼睛再也未曾眨过一下。
他那一抹失望以及心寒的表情，到死也没能收起来。
这算什么？希望自己看了自责？秋炳烨冷笑。
可是，笑着笑着，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了下来。
滑进嘴里，秋炳烨舔了舔嘴唇，咸的。
叹息了一声，秋炳烨侧过身子，望着夕阳西下映射出的红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地板上。
晚霞的光芒与鲜血相衬托，显得更加刺眼。
他将紫砂壶轻轻托起，倒了两杯茶。
将一杯倾洒在秋立楠的尸体正前方，另一杯举至面前，然后一饮而尽。
咕咚咕咚咕咚——
他的喉结滚动着，尝试强咽下喉咙中的苦涩。
闭上眼品位饮下的茶水，却发现怎么喝都是苦的。
眼泪流进杯子里，也是苦的。
他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最后干脆直接拿起紫砂壶往嘴里灌。
壶口还是烫的，碰到秋炳烨的嘴唇，带起钻心的疼痛。
可是，他依旧往嘴里灌着茶水。
没有酒的浓度，可秋炳烨觉得自己好像是醉了一样，浑身无力。
最后，他瘫坐在地上，双眼无光。
有意思。
自己好多年都未曾醉过了。
他转头再次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再也不会动的秋立楠，仰头大笑起来。
笑声刺耳豪迈，却也有挡不住的苦涩。
人心难料啊。
爱一个人会杀死他，恨一个人会拯救他。
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会促使自己做一些与实际理论根本不相符的事情。
如果说得清，那世间便无情感二字可钻研了。
秋炳烨走出包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之前那个引领着他进来的侍者又回到了他身后，微微鞠躬。
“大少。”
“都交代清楚了吗？”秋炳烨问道。
“交代清楚了。”
“很好。”秋炳烨点了点头。“从此刻起，景秀山庄由我接管，另外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如果有人知道一丝内情的话——”
“我明白该怎么做。”
“很好。”秋炳烨淡淡说道。“去处理吧。”
“是。”
侍者退下以后，秋炳烨眺望着远方，握紧了拳头。
那里，是燕京城的中心。
那里，是秋氏集团的总部。
那里，也会是自己一展宏图，手握日月的地方。
他的手掌伸张握紧间，仿佛牢牢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
小火慢炖，大火腾煮。
如此循环一个时辰后，药就煎好了。
“喝了它。”老头把药端到林枫的面前，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不要。”林枫拒绝。
“快点。”
“这药苦。”
“再苦你都喝了七天了，差这一次？”老头不屑的说道。
林枫想了想，也是，于是伸手接过了药。
刚喝下第一口，林枫便被苦的忍不住砸了咂嘴，苦的他直皱眉。
“怎么这一次的药这么苦？”
“到了后期，你的治疗进度必须要加速。”老头没好气的说道。“嫌苦啊？嫌苦你怎么不一份药当三份喝？我保准你在这还能再住上半个月。”
“还是算了。”闻言，林枫只能勉强举起碗，努力强迫自己喝下那苦涩的药。
自从被倚千凝刺伤以后跌落山谷，他被这位老先生救起以后已经在这小稻草房里住了有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也不知道老头从哪弄来的药，一次次煎给林枫喝，又找来药草给他包扎伤口。
说来也奇怪，原本肩膀上被捅了一个窟窿，一个星期过去了，不仅修复了骨头，就连破的皮肉也重新长了出来。
这世间有药材可以做到这种神奇的地步吗？
当然了，自从他第一次试图反抗被老头打晕以后，林枫便再也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老头儿，不简单。
废话，普通人能一巴掌直接把他打的失去意识吗？
说来也奇怪，跟这老头相处了一个星期，他不仅性格古怪，连说话的方式跟口气也是怪怪的。
甚至，林枫对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不过他那满脸的胡须几乎占据了整个脸庞，要不是露出一双眼睛，恐怕都难以认出他是一个人。
老头儿看着林枫喝下碗中的药，眼神流露出一抹复杂。
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差不多可以康复了。”接过林枫喝完的碗，老头儿说道。“你可以走了。”
“嗯。”林枫点头。
“臭小子。”老头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老头子我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报答我？”
“老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林枫拱手说道。“日后必将报答。”
“得得得，少给我来这套。”老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老头子我要是真图你回报，当初就不会救你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林枫有些尴尬。
“那女娃娃下手倒是真狠。”老头说道。“那一剑虽然没有刺中你的心脏，但是蕴含的剑气太霸道，直接将你静脉大幅度破坏。”
“不过你放心，经过我这一个星期给你的调理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老头继续说道。“但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你经量都别动手了，尤其是施展内劲，否则伤没养好到时候又崩了老头子我可不管。”
“多谢老先生了。”林枫感激的说道。
“谢完了吗？谢完了就赶紧起来，我送你下山去。”老头说道。
“现在？”林枫一愣。
“对，就现在。”老头说道。“怎么，你还想赖在老头我这儿不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枫解释着说道。“送我下山以后老先生您呢？”
“我？我继续呆在这深山老林里头呗。”老头儿满不在乎的说道。“或许等我哪天这座山头呆腻了就去那座山头，这山呆腻了就换座山呆。世间之山千千万，我还担心没有地方去？”
“您——不打算入世吗？”林枫问道。
“入世？”老头儿哈哈大笑起来。“小家伙，老头我早就在这尘世之中，红尘之外了。”
林枫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是啊，一个人若不是看透了这世间的沧桑繁华，又怎么会选择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来隐居呢？
一个人能抛却繁世的爱恨离愁，能放下一切独自一人清净，这样的境界又岂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呢？
老头儿领着林枫走出稻草房，穿过一片密林，又越过一条溪流走过山间的石台阶与小路，最后达到了宽敞的大道上。
“顺着这条山路一直走，你便能下山了。”老头儿说道。
“多谢老先生。”林枫冲着他郑重抱拳。
老头儿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走吧。”
“有缘再会。”林枫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与老头儿挥手告别后，头也不回的踏上了下山的路。
可惜，燕京城内，迎接他的将是腥风血雨。
老头儿站在山头，清风拂过，将他浓密的胡子吹的杂乱。
可是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他眼睛里的那股清澈。
望着蜿蜒屈伸直至山下的道路，他轻声叹息。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老头儿喃喃自语，声音惆怅。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啊，小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