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问题，宛如两道雷击。
林百川不知道林枫为什么回突然问出这两个问题，但是他感觉得到，林枫在问这两个问题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变了。
陌生，前所未有的陌生。
但是在这陌生之中，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但是林百川能肯定的是，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不像是林枫。
虽然他不是自己带大的，可是，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孩子啊，知子莫若父，林百川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回答我。”林枫再次发问。“你是一个好父亲吗？你是一个好丈夫吗？”
“你，是一个负责的人的人吗？”
窗外的天边涌上一抹灰色，那是一片乌云。
紧接着，平日难得一见雨的燕京，此刻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由小渐大，很快，小雨变成了大雨，倾盆大雨。
在这期间林百川一直沉默着，他望着林枫，林枫也盯着他。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你不是小枫。”
“你是谁。”林百川的声音高了一度。“你不是林枫，你是谁。”
林枫冷笑一声，站了起来，缓缓说道：“你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对于秋家，你能负责，你能拼命去守护这个家，可为什么你这么自私？自私到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可以抛弃一切，妻子，孩子。”
“林百川，现在的你或许是成功的，但是，你此刻的成功，是用你做人的失败换来的。”
林枫朝着大门大步走去，当他手扶上门把手的时候，林百川突然大喊出声。
“小毅。”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脸上布满了惊恐，双眸睁大，声音颤抖的问道：“是小毅吗？”
轰！
林枫推开了门，一击刺眼的雷电在天际猛的闪过，给这个世界带来短暂的白色。
电光折射在林枫的脸上，他的半边脸变得煞白，林百川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
林毅！
林枫缓缓回过头，望了林百川一眼，然后转身没入了一片大雨中。
林百川怔怔的看着林枫逐渐远去的背影，颤颤巍巍的向后倒退几步，瘫软在沙发上。
林枫是林毅？
林枫是林毅？！
嘴角溢出一抹苦涩，林百川眼眶微微一红。
这算什么，是缘分吗？是报应吧。
上一世自己愧对了他们母子，所以，他是讨债来的？
脑海中宛如狂风猛啸，呼呼的在头顶成型。
乱了，一切都乱了。
慌了，林百川慌了。
他茫然的望着大雨倾盆的天边，愣神失神。
大雨倾盆，像是子弹一样打在身上。
林枫一路狂奔出小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说出了那些话，问出了那些问题，有一种想要发泄的暴躁感。
他沿着大道跑了很久很久，浑身被雨淋的湿透，一个人蹲在街边的屋檐下。
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窗缓缓摇了下来，林枫抬起头，与车内的人惊讶的惊讶的眼神对视。
然后，他也变得惊讶起来。
冉傅柔打开副驾驶的门，说道：“上车。”
林枫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了。
他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湖里爬上来，冉傅柔却一点也不嫌弃他，神态自若的看着车。
车内气氛一阵沉默，终究林枫出声打破了沉寂。
“什么时候来的燕京？”林枫问道。
“两个月前。”冉傅柔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不想在青萝镇待了，带完你们这一届后我去了明珠市区，在一所高中教了半年，两个月前办了调至手续，来了燕京。”
“你不是考上东大了吗？”冉傅柔转头问道。“一切都还好吧？”
林枫想说‘不好’，但他点了点头。
“毕业以后你就没有跟我们联系过。”冉傅柔说道。“班里那群同学，没一个有你的消息。哦对了，你是荣和那么多年第二个考上东大的。”
“他们，都还好吧。”林枫有些干涩的发问。
“有的落榜，复读了，也有不读的去帮着家里干活了。”冉傅柔说道。“很少有跑去市里念大学的。”
“毕业了，就把我们这群老师同学忘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冉傅柔撇了撇嘴，抱怨道。“一会儿我加你个微信，我们建了个同学群，把你拉进来。”
“还是不了吧。”林枫摇了摇头。
冉傅柔转过头看他，眼神复杂。
他不愿意？
还是说，他已经融不进来了？
冉傅柔相信环境会改变一个人，但没有想到林枫进入东大一年，已经彻彻底底的变了一个人。
再次在燕京见到他，她感觉陌生，就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一样。
是错觉吗？
林枫也有自己的苦衷。
加了又能怎样？还是让自己像个透明人，逐渐在大家的记忆里逝去，然后人间蒸发吧。
想起来，蒋初明，郭晓晓，李杜甫，这些人的脸庞又再次在他面前浮现，惹得林枫一阵痴笑。
“你呢，你怎么来燕京了？”冉傅柔望着他。“还————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林枫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冉傅柔知道他在掩饰，便没有多问。
他既然不愿意说，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车内又再次归于了沉寂，无人出声，林枫望着面前的路，冉傅柔却不知道要开去哪里。
在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冉傅柔停下车，低下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刚入学的时候，我跟你说，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记得。”林枫点头。
“他是我曾经的恋人。”冉傅柔笑了起来。“或者说，是我喜欢的人。”
“当年本来说好我们一起考入东大，结果他却落榜了，然后消失了很多年。”冉傅柔说道。“我独自进入了东大，却没有放弃寻找他。”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落榜，所以躲起来不见我。半年前我才知道，原来那次高考后他出了车祸。”
林枫沉默，听着冉傅柔接着往下说。
“我那时候就想，难怪呢，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冉傅柔还在笑，眼眶一红。“原来他已经不在了。”
“不过，他的字迹跟你的真的很像，名字也很像，他叫林毅，你叫林枫。”
林枫的心好像被猛地打了一下，鼻尖一酸。
“那，这么多年了，你还喜欢他吗？”林枫出声问道。
“不喜欢。”冉傅柔摇了摇头。
林枫松了口气。
“我爱他。”
就像是胸口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脑袋一片空白。
林枫原本以为，因为上一世自己的离世的意外对冉傅柔造成的打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遗忘。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冉傅柔对自己的那份感情远远超过了他想象的浓厚。
我不喜欢他了，我爱他。
这份感情没有因为时间变淡，反而因为时间，酝酿的更加深刻。
痴情人被情伤啊。
“就算他已经不在了，可我还是很爱他。”冉傅柔笑着说道。“我来燕京之前去看了看他，他的墓碑前长满了草，我帮他清理了一下，顺便摆了一束百合花。我记得他喜欢百合，又买了一盒他最爱吃的桃花酥。”
林枫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这些话说给自己听，但是，他越听越难受。
“你接下来要去哪？”冉傅柔扯开了话题。“我送送你吧。”
“前面五百米有个十字路口，你往左转后有一个公交站，把我放下来就行。”林枫说道。
冉傅柔点了点头，既然他不说他的目的地是哪，那自己就别自讨没趣的问了。
“留个联系方式吧。”冉傅柔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把自己名片的二维码放在林枫面前。“你放心，既然你不想跟以前的同学联系了，我不会把你拉进去的。”
“但是，至少让我知道，你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奋斗，好吗？”
林枫掏出手机，他想不到理由拒绝，也没法拒绝。
车站很快到了，林枫下了车，雨也渐渐停了。
“真快。”冉傅柔感叹着说道。“刚见面我们就要再次分别了。”
“人生总是这样。”林枫说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再见。”
“我们还会再见吗？”冉傅柔盯着他，认真的问道。
“或许吧。”林枫笑着点了点头。
“林枫，你真的很像他。”冉傅柔望着他，轻轻说道。“答应我一件事，好好活下去，好好奋斗。他真的太可惜了，那么年轻的生命说走就走了，你跟他很像，我希望你能比他走的更远更长。”
“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会比现在更优秀。”
林枫笑着点了点头。
冉傅柔摇上车窗，车子很快消失在了林枫的面前。
他望着车子渐行渐远，望着大雨过后天边透出的第一缕阳光，心头有说不出的惆怅感。
掏出手机，林枫查看冉傅柔的名片，她的微信名叫做‘毅之光年’。
她还是放不下啊。
有那么一瞬间，林枫很像打字或者发语音过去，告诉她一切，告诉她自己就是林毅转世，自己当年并不是不告而别。
可是，一切都晚了啊。
就算她知道了又怎样？她能相信吗？相信后能接受吗？
更何况，这一世，自己已经有了爱的人。
“就此别过吧。”林枫在心里说道。“人生那么长，相知何必需相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