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说话的帖儿该,黑骑问道:“帖儿该,秃乞鲁所说的和所经历的是一样的吗?”
帖儿该就像没有听到黑骑说话一样,站在那里回想秃乞鲁说过的每一句话。
“帖儿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秃乞鲁说得和你所经历的事情有出入吗?”阿合马问道。
帖儿该这才摇摇头说道:“阿合马大人,好像……没有出入。”
“好像?”
秃乞鲁与黑骑几乎同时问道。
“帖儿该,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秃乞鲁问道,“我分明是按照咱们到了那鹿角人之地后所闻所见的顺序说的,难道你忘了吗?”
帖儿该闻言后摇了摇头道:“秃乞鲁,我没有忘记,只是……只是……秃乞鲁,你还记得咱们俩进入鹿角人的老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吗?”
秃乞鲁说道:“当然记得,咱们尾随那两个宋人进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个草垛子做掩体啊,难道你忘了吗?”
帖儿该闻言后说道:“我当然没有忘,不过……咱们进去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好像不是找掩体,而是找那两个宋人!”
“咱们是一边找那两个宋人一边找掩体的。”秃乞鲁说道,“那两个宋人是咱们的目标啊,难道你忘了吗?”
帖儿该想了想,说道:“对,那两个宋人是咱们两人的目标,但是,咱们进去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先去找宋人,咱们很快便发现宋人离开了咱们的视线范围,咱们又不能在那地方大摇大摆地走,所以才开始去找掩体的,你不会忘了吧?”
秃乞鲁闻言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咱们进入鹿角人的老窝后做得第一件事情不是找掩体,而是找那两个宋人……不过这个过程很短,短到我都不记得了,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真的没想起来。”
“哈哈!秃乞鲁勇士,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重复地问你和帖儿该勇士同样的问题了吧?”黑骑笑道,“人在许多时候都把自己认定的事情当做已经发生的事实,并且习惯于将这些事情牢牢地装在自己的记忆里,如此一来,记忆与事实难免会产生偏差,瞧,关于二位进入鹿角人之地的事情,秃乞鲁持有一种说法,而帖儿该又持有一种说法,仅仅这一件事情,二位勇士的说法就有这么大的不同,所以,其他的事情,又怎么能保证你们之中的任何个人所说的是与事实没有偏差的呢?”
秃乞鲁与帖儿该闻言后陷入了一阵沉思,阿合马说道:“黑骑,你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不过,到现在为止,你依然没有告诉我们任何能够证明阿里不哥将和林城骑兵团封禁的事情啊。”
黑骑笑着回道:“阿合马大人,您稍安勿躁,这只是刚刚开始,我继续向两位勇士提问,您继续听,很快您就能听明白了。”
阿合马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黑骑继续问道:“帖儿该勇士,请你仔细说一遍你和秃乞鲁勇士进入鹿角人之地后所做得每一件事情,像秃乞鲁刚才说得那样,按照顺序说。”
帖儿该说道:“我和秃乞鲁跟着那两个宋人后面进入鹿角人之地后,便发现那两个宋人不见了,便开始寻找他们,不过我们很快就发现在鹿角人的地盘大摇大摆地找人是一件极不靠谱的决定,便将目标从两个宋人身上转移到掩体上,我们很快找到一个便于我们两人藏身的草垛子,便躲在了草垛子的后面,当我们刚刚在草垛子后站定,便发现了那两个宋人的踪影,我们看到那两个宋人正站在一个帐篷前聊天,便一边躲在草垛子后,一边窥探着二人,其间我还因为没站稳而趔趄出草垛子,秃乞鲁拉了我一把,在这之后,我们便听到有人喊我们……”
“各位,你们从帖儿该勇士的话中听出什么了?”黑骑打断道,“帖儿该勇士所讲得话与秃乞鲁所说的有很大的不一样啊。”
额答闻言后说道:“我没听出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们都说进入那鹿角人之地后找宋人、找草垛子,然后在草垛子后面躲起来,再然后听到有人喊他们,这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啊!”
黑骑闻言后笑而不语。阿合马则皱起眉头思考着什么。尼科洛·波罗怯怯地说道:“秃乞鲁和帖儿该勇士说得事情的确是一样的,只不过……只不过帖儿该勇士似乎补充了一些细节,秃乞鲁勇士从找到草垛子躲起来直接说到听见有人喊他们,而帖儿该勇士则在他们二人找到草垛子到听见有人喊他们之间多加了一些描述,他讲到自己趔趄出了草垛子什么的。”
“哈哈!尼科洛,你说得不错。”黑骑笑道,“但是,大家想想,秃乞鲁和帖儿该勇士在描述同样的事情的时候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呢?”
额答闻言后不耐烦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每个人描述事情的方式不同,描述的时候所站的角度也不同,这很正常啊。”
黑骑说道:“额答勇士,你觉得这样很正常?”
额答使劲地点了点头,用略带挑衅意味的目光盯着黑骑。
“阿合马大人,你觉得这样正常吗?”黑骑问道,“当负责侦察的人给您汇报的情况是不一样的,而且这两人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阿合马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觉得黑骑说得有道理,但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黑骑,你用不着问阿合马大人,这个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想听听原因吗?”额答说道,“想想看,秃乞鲁和帖儿该两个人同时藏在了草垛子后面,帖儿该由于探察心切脚下没站稳而趔趄了一下,这属于一个失误行为,在那种情景下,任何一个失误都会给失误者本身带来深刻的印象,也就是说,帖儿该对自己没站稳趔趄了一下这件事情记忆深刻,而秃乞鲁没有趔趄,并且及时拉住了帖儿该,帖儿该趔趄出草垛子这件事对秃乞鲁来说只是在事情发生当时需要紧急的处理与快速反应,而等这事情过后自然就很容易将其忘却,我们五人组协作多年,谁都不会将兄弟们的小失误放在心头的。这就是为什么秃乞鲁没有描述帖儿该趔趄出草垛子而帖儿该却描述了这件事的原因。简而言之,讲述事情的个人角度不一样,所以对事情的描述自然就会有些不同,但是两人所说得事情本身还是相同的。”
“真精彩,额答勇士,真没想到你还有如此高超的雄辩本领。”黑骑说道,“不过在我看来你的这番‘雄辩’并不光彩,因为你其实并不是在辩论,而是在阿合马大人面前给秃乞鲁与帖儿该勇士打掩护。”
“放肆!你再敢胡说,我就把你的脑壳劈成两半。”额答瞪着眼睛吼道。
“额答!”阿合马跟着吼道,“你想干什么?黑骑哪里说得不对吗?你听听刚才你自己说得这些话,不是掩护又是什么?”
“阿合马大人,您可千万别听这个宋人胡说。”额答说道,“我并没有为秃乞鲁和帖儿该打掩护,而是想驳一下这个宋人的歪理。”
阿合马说道:“额答,你的性子还是那么急,秃乞鲁与帖儿该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怎么会因为他们所说的事情有些地方不一样而对他们产生想法?你用一车的话来为他们打掩护,简直是多此一举。”
额答闻言后不再多言。
许久没发声的秃乞鲁说道:“黑骑,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说,当时看到迭木答儿带着和临城骑兵团三百号骑兵的,是我、额答、帖儿该三个人,我与帖儿该两人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就产生了诸多不同,那么,我们三个人所看到的事情,必然会有更多的不同?由此,我们对迭木答儿带着和林城骑兵团三百骑兵的事情的描述,必然也与实际发生的情况大不相同?”
黑骑闻言后大笑了几声,然后说道:“秃乞鲁勇士,你说对了,我想说得就是这个意思,看来我低估你了,你是个有智慧的勇士。”
秃乞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么,黑骑领军,接下来你打算问什么呢?”
黑骑说道:“我原本想让大家通过你和帖儿该勇士对同样的事情的描述看出这一点,不过,由于你的机智,这一步可以提前结束了,现在,我要同时问你们三个人了……如果你没有这么快地领会我的意思,我也不敢立马进行这下一步啊,瞧瞧,额答勇士恨不得真要把我的脑壳劈成两半了,哈哈!”
额答闻言后不作声,继续怒目铮铮地看着黑骑。秃乞鲁说道:“黑骑领军,你的下一个问题是需要我和额答以及帖儿该同时回答,那么,我猜你是想让我们三人各自描述一下见到迭木答儿带着和林城骑兵团三百号骑兵的事情吧?”
黑骑砸了咂嘴:“秃乞鲁勇士,你果然是个睿智的勇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