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克真,
面对好好好事和尚与了了了事道长,把他的故事讲到这里。长长地喘口气,哀叹着,又继续地对两位大师说:
“我最后还是娶了程日,做了她的丈夫。可是,我依然,还是他的哥哥。她那种感情,张嘴就是,“哥,我哥,哥哥……你不能不要我这个妹妹呀。”对别人也是,一张嘴就是“我哥,哥哥他,我哥哥,我哥他……”十几年了,我们就是这样过去的。
我对程阳是忘不掉的。
二妹程日又很赞同我对程阳的这种感情。说我值得她程日爱慕。
这样,天上华清池的三位公主,很像我的程阳妹妹,会使我至到今天,依然记得很清楚。为纪念这一段经历,每年的初一这天,我就不吃肉了。所以大家就给了我一个‘今朝居士’的绰号。
哎,两位大师,今天,我还是有怀疑的·,你们若真是从崂山来的,两位就是我的师父。那么,你们都得是一百二、三十岁的人了。人世间那有像您这么健康的高寿人。我又不觉得您们两位眼熟。你们俩位都不到六十岁吧……”
克真拿起酒壶,急忙给斟酒,笑呵呵地说:
“对不起,两位朋友,来,来。既然来了,就是缘分,再喝几杯。这可是最醇香的、最好的高粱酒啊。”
那位瘦高的道士高兴地说:“克真老友,我们俩就是‘世人都晓神仙好……的好了歌唱的’。他是好好好事和尚,我是了了了事道长。你现在正是一位无事可做的贤者,我这里有八只金锁、八只玉镯。每只金锁里的绢帛上,都记载着一段人生的经历。你又喜欢喝酒,你就借着这个酒劲,醉劲,把它抄录下来吧。玉镯给您作为谢金,您拿到出版社印出书来,传给世人看看吧。这样,您不仅能救得当今的小公主与大小姐,也能救得这个时候的小皇帝与小少爷。您就积累一点阴德吧。”
克真顿时变了脸,气愤地说:“这事儿,二位还是另找他人吧。我欢送二位了,请。”
老道士不高兴地放下脸来,严肃地说:“我说老朋友啊,在社会上,您接受了这么多年的磨练与教育,到现在,怎么还看不见您有长进。今天,我们既是您的新朋友,又是您在崂山学道时的忘年之交。咱们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我们才刚刚见见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撵人送客,这么不近人情。因为您最合适,我们才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儿来找您。”
克真瞪起了眼睛,大声地喊道:“在这个世界上,谁又和我讲人情了,我合适什么。我已经死了,死啦。我是一个活死人。”
好好好事大和尚说:“那个时候,在济南,日本鬼子抓你们,要砍脑袋,你们也没怕呀。今天,活得好好的,健康着呢,您死什么,又有什么事儿不对你心思了。”
克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是学校搬迁进省城,进城的人,限龄五十岁。我被提前八年退休了,放在了这个小小的,小小的小农场里居住。我不是这农场的人,没有任何事儿打发我的身子。我不是鬼魂啊,像守着骨灰、守着灵牌,守着自己的陵墓。表现在人间,我就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而存在。还是把我变成一个修道士,清除我在人间一切的凡尘事儿,在修身做神仙?
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在做人。羡慕地看着他人晋级职称而活着的尊严。
您说说,我还是人么?
“这样的人,能说是活在人间吗?
“这是一种死亡。这就是一种死亡!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夺了!我又能怎么样?
“我的身体虽然还很健康,精神头也旺盛,灵魂却被阎罗王给铐上铁锁,带到空茫的世界里去了。我就是一个活死人。
克真说完,身子如瘫了一样,坐在了桌子旁边。
二
好好好大和尚听着,却拍手唱起歌来,歌曰:
“人生最难得平静,
风里雨里到顶峰。
智薄识浅无耐力,
尔气死了留笑柄。”
了了了道士又接着唱:
人生最难得心安,
苦辣酸甜到终年。
骨灰一把烟一缕,
只求儿女平安安。”
克真听着歌,似乎心里明白了。可是,他还是说:“我……我……我可抄不了,二位还是另找人吧,我已经是一个无用的人了。我就无用下去吧,彻底无用到了了了,了事为止。
酒,是我的坟墓,就用酒来埋葬吧。”
好好好事和尚说:“克真老友,无用则用,这么个浅显的道理,你怎么反而不明白了。我找的就是你这个无用之身。
无用则大用也。
你先看看这里记载着的人生经历。”
好好好说着,把这黄澄澄,光灿灿的八只金锁与八只玉镯,硬性地放在克真的手上,就像对待老朋友那样“强硬”。
克真放下玉镯,启开一只金锁的玄簧,金锁像小盒一样掀开了盖儿,里面装着一块白色的绫绢,绫绢上被密密麻麻地小篆体的字儿填满了。
克真猛地站起来,吃惊地喊:“啊!上天华清池的三位公主到底被砍了头。她们仙死后,托生做了人。她们一到人间,就陷进了难以承受的苦难中。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残忍啊,这……这……这这,这如何写得啊。”
了了了事道士说:“我说克真老友啊,那些恶人,就像秋天的凄风潇雨一样,点缀着人间世界,装饰着人类社会。世界上若是没了这些贪腐之人,人世间就变成了天堂。”
克真说:“我说的不……不是这个意思。”
了了了道士说:“是什么?人们为了活着,都想着,能好好的、像个样的活着,生命和希望,不要受到迫害和威胁。然而,却是不断地受到迫害和威胁,就是不叫你好起来,就是不想叫你强大起来。因此,这些人就制造了争斗,促成了人间世界的生生杀杀……”
好好好和尚说:“另外,还有麻烦制造者,无中生有的,来对你清算……”
了了了道士说:“还有灾难的制造者,指鹿为马,对你抄家……”
克真打断了他的话说。“我……我是说……”
好好好笑了,说:“啊,我明白了,哎,你怎么只长了一根直肠子,就不能拐个弯儿。这不是叫你记录过去的世界,更不是叫您撰写新的《史记》《汉书》与《资治通鉴》。它只是人生史上的一种影像。故事是人物的轨迹,人物是生存的哲学。这段故事,出在的国家、朝代、年月,都无法考证了,你无须追本溯源的来问责它。只要你不涉及朝政,不评论政府,不评说伟人,不谈论名家,再隐去真实姓名与地点,该隐去的全部隐去。有的地方实在不好写,你可以用比拟的手法、象征的手法,借用鬼神,借用气功,借用佛理道义,借用古人说事,假托的方法,用“酒醉神游”的手法改头换面地写。你难道没听说过,有位叫甄士隐的人,还有位叫贾雨村的人吗?如果你不知道,去“红楼梦村”问问“记石头”这个人。这是要您写人生的磨练、与人生成长的哲学。你这颗脑袋,别笨得不开窍啊。”
了了了接着好好好的话,笑嘻嘻地说:“克真老友,你本来是柯姓,说明你是柯家的后代。你父亲就不姓柯而姓了程,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命,没被日本鬼子拿去。你能说你与程家没有关联么?如今你又改了姓氏,程克真又叫了克真。同你的姓氏一样,能改的都可以改,改了之后传给后世人,也有韵味。”
三
克真的脸上充满了新奇,想了想,说:“姓氏是家族用来关联与链接后一代人的。可是,我的父亲,改了姓姓程,就有了程姓的意义。从此,程柯两家人,变成了一家人。程家伯父我叫老爸,他也就是我的亲爸爸。程家伯母,就是我的亲妈妈。我与克明妹妹,同程阳,程日两个妹妹一样,都有了两个亲爸爸,两个亲妈妈。对,你说的在理。”
好好好这时抱拳作揖拜求,恳恳切切地说:”拜托了,拜托了,为了这三个丫头。当你功德圆满时,所有的世人都会祝福你,为你祝贺,为你庆功。你百年之后回到大都时,我们还会击鼓鸣琴为你把酒庆功。”
克真推辞地说:“不行。我不知道什么是大都,大都在哪里。”
克真拿起八只金锁和八只玉镯,要送还给人家。转身一看,那两位“古董”已经走了,只有远处传来淡淡的声音。
:“不要怕辛苦、写出来,后一辈人看了之后,会明白的,会……”
克真只好拿着从金锁里抽出的白绢,细细地看,看了一会儿,便高声地呼喊起来:
“这密密麻麻的字,只要你看了,你就会拍案惊叫,它叫人愤怒、惊诧、骇然。使人胆怯、想立刻逃掉,赶快离开这淋血的世间吧。可是,看完了之后,却又叫人拍手惊喜,叫人坚强,使人奋进,激发人们树雄心,立大志,勇往直前。
它激发人们顽强奋斗的能量太大了,
可以移山填海……
克真站起来,举起双手喊:“对,好好好事和尚说得很对,人生离不开“红尘”世界。
所以,人离不开磨炼。
做人,就必须接受社会的培养。
仙佛神界不是红尘,是人死了了事之后的事情。那里没有人生,
那里,只在严肃与寂寥中停摆着、存放着安逸下来的可怜的灵魂。
而对待这些灵魂的往来,是需要人们读懂它,使活着的人们,处理好自己的人生。”
克真左手拿着稿纸,右手拿着金笔,挺胸昂扬地站起。大气地说:
“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给他人生路。他当死,这是他个人的事儿。不埋葬自己,这是自己能够主宰的。虐待自己没有理由,只有奋斗翻身。”
克真脸色严肃,坚毅地走到写字台前,说:“看来,我必须铺好稿纸,付出血汗,用上二十年的辛苦,提笔写下去,把上天华清池的三位公主仙死后做人的一生经历……告之于奋斗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