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灵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从地上飘了起来,手里的碗片不觉就掉在地上。内心的屈辱,自尊的受伤,让她头脑一片空白……
“混账东西,怎么说话的?”杨艳也是一声怒吼,“都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还有脸说出这话?你要是有本事有出息,所有事情你都办好了的,还用得着别人?你还不嫌丢脸!”
尤灵听到了婆婆的话,一句句在她脑海里。婆婆在叱责自己的儿子,是向着她说话的,是为她叫屈的,是给她评理的,可是……婆婆的话,她怎么听着就有很多的不对味呢?
“别理他,也别和他一般见识。”
尤灵还没有考虑清楚婆婆的话是什么意思,婆婆已经到了她身边,伸手拉她。尤灵顺从地被婆婆拉着走往客厅。
不用说了,景文杰发火是因为她请了一个男人来帮她。他吃醋了,感觉受伤了,所以发火。
尤灵一边走一边扭头冷笑一声:“你还真是说对了,我就要做这个村里的第一!我也不是这一次做第一了,这个村子里就女人一个人办厂子的,我还是第一呢……”
“行了,别和他多说话,都没用。”杨艳打断尤灵的话,“你和他一般见识有什么用?白白吵架生气都没用的,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理他!他要有本事自己一个人挣钱养家,不然就别说三道四!”最后的话,杨艳是扭着头冲着儿子恨声说的。
她要说给儿子听,也说给儿媳听。她这个老人,已经是没办法了。
拉着尤灵坐在沙发上,杨艳轻轻拍拍尤灵的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自己没本事还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这个家……他又管了多少用?钱,也是你挣得多,妈有病,也是你照顾的多,妈心里都有数!别理他!还有妈在呢。”
杨艳只是感觉到恨,有苦难言,她能说什么?又能怎么说?她老了,谁都惹不了。
尤灵就那样浑身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生气,更多的是悲哀。景文杰说那样的话,也是有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尤灵知道,但是他就不想想他自己的能力?如果他能上进,她何至于此?还有婆婆,哪怕她说出的话就好像完全是站在她的立场上,心里又如何是痛痛快快承认她做得对的?
都算了吧。
尤灵心里都清楚。
但是,她不会因为这里两个人的态度而做改变,那个人,她用定了!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尤灵很平静地说。
她依旧完全明白,又何必多说?
杨艳长长叹气:“好了,你知道就好,妈也知道你懂事,做事有分寸的。”
到此时,尤灵都分不清婆婆的话是真的夸奖她还是带着讽刺,她也不想再听了,于是起身说道:“妈,我先回厂子里。新添了人,我还有许多事要安排,雪梅也等着我。”
“行,那你先去。也别太累了,工作慢慢做。”杨艳很慈祥地看着尤灵说,完全是一个妈妈体贴儿女的神态。
今晚,她也算满意的。儿子这样做,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至少给尤灵敲了一下警钟,让尤灵知道她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她也算是旁敲侧击地说了她想说的话,尤灵那样聪明,肯定也听得出她话里有话,很好!
她和儿子都没有多大本事,但是尤灵也不用无法无天不把家里的人放在眼里。要是尤灵敢太过分,家里的人也不会处处开绿灯。
虽然不尽人意,也勉强算是给了尤灵一点厉害,所以杨艳能有一副装的过去的好脸色给尤灵。
尤灵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简单答应一声嗯,转身而去。
看到尤灵就那样走了,连一点点迟疑都没有,坐在沙发上的杨艳心头火气越来越大,儿子不争气,儿媳拿这个家当不存在,这个家也叫个家吗?
她猛然起身,却一阵眩晕,急忙跌坐回去,等到眩晕过去才又站起来,难得她那样大年纪脚步快的像飞。
餐桌前,景文杰僵硬地坐着,一张脸扭曲到狰狞,眼睛里却是怯懦的无奈和不知所措。他虽然脑子不够灵光,也不承认自己没能力,但知道他能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尤灵的厂子他当然想去,去了他就是老板,受人尊敬受人吹捧,可以指使工人们这样做那样做,工人们就得乖乖听他的,那是怎样一种荣耀的快乐呀!可是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不懂,指使别人做事也要懂,要指使的正确,他——不行。
他恨,他怨,恨自己没本事,怨尤灵不拿他当人!
他是在积极想要寻找到一个办法改变这种现状,但是怎么改变?他无能为力,所以就更恨,更怨。
餐厅里,灯光下,一地的碎碗片,闪着惨痛刺目的锐白,是难过的破碎,又好像一只只大大小小的不规则眼睛瞪出不同颜色的讽刺嘲笑,景文杰就戳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呼吸都没有的样子,仿佛金字塔里面跑出来的木乃伊。
一看到这种情景,杨艳心头的疼痛悲哀更是无限放大。
“你……”一个字出口,杨艳发现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她全然不顾地嘶吼,“这个家,都给你毁成什么样子了?”
景文杰也是没处出气,恨不得找个什么来发泄一番,妈妈却不识好歹跑来气他,家里的人都拿他当软面团捏呀?
“我怎么了?什么事都怪在我头上,谁把家毁了你来骂我?”景文杰的声音,就要把屋顶掀翻。
杨艳气的浑身颤抖,她哆哆嗦嗦伸出手指,指指地上的碎碗片,又指指儿子,声音里都是哆嗦:“你看看,好好看看,谁家是这样的?你发的哪门子疯?有本事你出去厉害一点,也让别人知道知道你威风,给我发火你就出息了?”
“我没出息也是你生的你养的,你养不出好儿子怪我?”
“你……”杨艳气的又是一阵眩晕,差点跌倒在地上,她拼尽全力指着儿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孝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哼,你倒是娶了一个争气的儿媳妇,都把你儿子欺负死了,你还宝贝一样护着,我还没见过你这种当妈的呢。”景文杰最恨妈妈护着尤灵。
他知道,自从尤灵进门以后,妈妈一直是站在他这一边,完全是向着他的,怎么现在都变了呢,妈妈每一次都向着尤灵,就好像突然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叫他如何不气?尤灵就为了那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可笑加工厂,一个个的往厂子里弄男人,摆明了叫人知道他没本事,他的脸往哪搁?
他把尤灵厂子里又添了一个男人的事情告诉妈妈,本意是让妈妈去阻拦的,去让妈妈和尤灵闹的,是要赶走那个男人的,谁知道他回来以后,看到的是妈妈和尤灵母女一样那么亲那么亲地在一起说话,叫他如何不气?
“你还有脸说了?事情不是你造成的?当初你要不是丢脸,如何让尤灵翻过来骑在你头上?我不和你算账是为了你有个完整的家,是不想叫人看你笑话,你知道不?要不是你混账,尤灵肚子里的孩子早生出来了,我早抱上孙子了,你好歹滚一边去我看都不看你!你这会儿在我跟前耍威风?你要是个男人就把她制住!没出息的混账东西,我问你,你今天是怎么知道她厂子里添了一个男人,是不是秦雪梅告诉你的?”杨艳心头的火气,一股股窜上来,她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把儿子打灭了,也省得这一肚子气。
“是啊,她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妈妈提起秦雪梅,景文杰突然觉得自豪,哼!尤灵那样对待他,妈妈这样对待他,别以为他就是一个受气包,有人向着他呢。
杨艳心里一跌:果然是!儿子的话叫她发急:“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和秦雪梅勾勾搭搭的,迟早都没有你好果子吃。你也别以为尤灵的眼睛是瞎的,她剩了的那一点都比你强,你要是真的惹毛了她,她指不定怎么收拾你!本来她就是看不起你的,你心里不明白?你还敢和她表妹勾搭,还有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当妈的给你包瞒着罢了……”杨艳气的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儿子明白,还是说,“你以为她好惹?你看看她还要你吗?别以为你在外边有别的女人不稀罕她,她也不稀罕你呢!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告诉你,你的家迟早都得散了!”
妈妈的话,一句句戳在他心窝子上,景文杰如何不急!
“你以为我离开她就不能活了?告诉你,她想离婚我还不稀罕要她呢,省的她给我丢人现眼,你都不看看,这个村里哪一个女人是她这样子的?一个破厂子还请助理,丢人不?”他可以没能力,但他也不愿意让别的男人到他老婆的厂子里去,那样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无能,觉得脸上无光。
“你要是嫌弃她丢人你给她管着去呀?这个村子里那一家不是男人往家里拿钱指着男人养家的?你呢?一年到头你往家里拿多少钱?村子里女人做事的,哪一个不是男人撑腰男人扛大梁?她开厂子你帮了她多少忙?亏你还有脸说!你要有本事你开一个管着她!嗯,你有本事你给她管着去,别让她找别的男人管!”
景文杰长身而起,仿佛一下子就长到屋顶上。
“我没见过你这种当妈的,哪有当妈的这样说儿子的?你嫌弃你儿子没出息是不是?那你当初养儿子干什么?你就看着尤灵好不好是不是?连她往家里养男人你都同意,我还真的就不服这个劲了!”
说完,景文杰转身大步跨出去,猛地打开门,闪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