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被路灯拖得漫长的身影漫无目的走着。
宿风侧目一睨,被柔顺长发挡住一大半面容的女孩仿佛失去了灵魂般,毫无生气。
半个小时前,他接到她拨过来的电话。
待他赶到时,她就如现在一般,蹲在昏暗的拐角处,形单影只,落寞孤寂,哽咽阵阵。
他的胸膛犹如被一双大手用力撕开了,痛苦难挡。
不顾其他走过去抱住她,给她一切支撑。
电话里,她说:“宿风,我们私奔吧。”
他静默,不用问,他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握着她的手猛地一拉,脚步停顿,俯身她箍进怀中,粗粝的大掌贴着她的后背,平缓安抚她冷如冰窖的心。
她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得到徘徊许久终于抵达到她身边的一块浮木。
仅仅一秒,解救的浮木瞬间碎成木渣。
耳廓传来他如梦呓般的声音:“我送你回去。”
从他的怀中抬起头,大睁着眼,喉咙像是落满了灰尘:“你、你说什么?”
毫不躲闪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眸子,理性分析:“小乖,你听我说。叔叔阿姨说得没错,我目前除了那个分数,确实没有其他本事。但我会用时间证明自己拥有能够给你幸福的权利。所以现在,我先送你回去,那么晚跑出来,叔叔阿姨会担心的。”
蒋娥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半晌,她冷眉冷眼开口:“你走。”
“小乖----”
“我让你滚没有听到吗?”她不可遏制一吼,反过身抵触而背,丝毫不理会周遭人潮探寻的目光。
片刻,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全身被浓浓的悲伤所淹没。
只过了两分钟,她就后悔了,四处找寻他的身影。
走到转角,迎面而来的人将她撞得重心不稳,跌落于地。
石子划擦皮肤的刺痛感传来,却远远比不上失去他更难受。
心神疲惫蹲在地上,整张脸埋进膝盖,脸上湿哒哒一片。
然后,他悄无声息回来了。
踏着一地灯光,缓缓捧起她的脸颊,轻轻为她擦干所有的泪痕,低头温柔一吻。
胸口难以言喻的委屈在看到他后,瞬间消散,伸出手心可怜巴巴:“痛……”
他捏了捏她因哭泣而红烫的脸颊,眸色暗了暗,闪过不少心疼,一把将她抱起。
“手给我。”
蒋娥听话将受伤的那只手伸过去。
“会有点疼,忍着点。”
“嗯。。。。。唔。。。。。。”哪是有点疼?简直是超级疼!
“别动!”他抓住她疼得欲抽回去的白皙手臂,蹙眉说了句。
她忍着疼,让他用双氧水继续消毒,再用红花油轻轻擦拭,最后贴上创可贴。
“宿风。。。。。。”
“嗯?”
红红的眼睛配上羞怯的脸颊:“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十分钟前。
“还送我回去吗?”她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
“那你想回去吗?”
“不!”她直接拒绝。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哦,对,他好像直接就是‘嗯’了一声,然后就带着她到附近这家旅馆。
古人有云:一眼到底。
不论是人还是事物,能从基础就预测到它的未来。
从旅馆大堂的装修风格来看,偏重现代工艺风格,果不其然,里面的每一间房间都围绕着这个中心进行布置。
某人故意按了下她受伤的手心:“现在知道怕了?”
“嘶。。。。。。”
蒋娥痛呼,大力抽回自己的手臂,猛瞪了他一眼。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高大的身躯站起来,迈进卫生间。
空白了许久的脑袋终于运作,她朝浴室喊了声:“可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哗哗哗’的水声阻断了她的声音。
蒋娥索性直接走过去,手指扯了扯正半蹲着给她放热水的人的衣角。
橙黄色灯光下的俊容侧目一视,抬手关上水龙头:“怎么了?”
不知为何,在他深入潭水般眸子的注视下,刚褪下去的红晕倏然回归,磕磕巴巴才将方才的话完整吐出:“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是吗?”
蒋娥无意识抬头,对上他意味有指的视线,心脏蓦然一颤。
她怎么感觉他好像很开心?
“没事,还有它!”
顺着他的修长的手指看过去,蒋娥的耳根瞬间爆红。
“你。。。。。”
他真是太过分了。
浴缸的右侧----半空中的铝架上赫然整齐摆放着两条浴巾!
第一次在男生面前穿半裹体的浴巾……拜托,她还没有开放到这个地步。
“我、我不洗了,太困了……”
宿风一把拉住她,笑得不亦乐乎:“好了,不逗你了,衣服在外面靠墙的椅子上,一个黑色的袋子装着。”
蒋娥顺着他说的方向找过去,果然看见一个身体膨胀,耷拉着脑袋的袋子。
‘窸窸窣窣’打开袋子,刹那间,某人突破了有史以来一晚三次脸红记录——粉红色的内衣内裤显眼突兀,向她招手。
几乎是下意识将白色运动衣包裹着惹眼的粉红,刚抬脚,一个东西‘啪’的掉在地上,蒋娥弯腰捡起,正反看了两眼,一股莫名的气从胸口上涌脑海,像煮沸了的茶,茶盖被‘噗噗噗’的热气震动得哐当直响。
一个箭步杀到卫生间,正巧迎面遇上放好热水走出来的宿风。
“宿风,你个超级大色狼!”
说完,将手中的东西扔打给他。
宿风抬手接住。
沉静了一晚上的某人面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故意咳嗽了几声,顺手放进兜里,绕到她身后,以绝对优势一把推她进入卫生间,随即关上门。
蒋娥盯着被关上的门,气得直跺了两下脚。
指针悄然划过了十二点,月梢即将转为下弦月。
透过玻璃窗朝外看,稀稀疏疏的星星依稀数得清楚。
身后的门打开,蒋娥顺势往回一瞧,蓦然发现,他们的运动衣竟是情侣款。
一黑一白,质地松软,脖领处还有小小的一撮绣花。
果然,他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精瘦的身躯穿上什么都格外有儒雅俊朗。
黑色的头发半干,低垂在耳翼四周,估计刚刚用毛巾擦过。
正瞧得入神之时,他抬手朝她招了招,她便屁颠屁颠跑过去。
“叫我干什么?”
“坐床上。”
蒋娥立马双手交叉抱胸,一副防御的状态,支支吾吾,甚没有气势:“你……你不准乱来啊……我……我会揍你的……”
宿风捏了捏眉心,干脆利落拽住她:“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洗了头发都不吹干,想生病吗?”
蒋娥看了下他方才一直未抬起来的另一只手握着吹风筒的筒柄,这才反应过来。
虚虚笑了两声,正襟危坐在床榻上,像个听话的孩子,任由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梢。
长得真快,两年多就到了脊背处。
他挑了挑眉,腹诽。
空气里就剩下吹风筒‘呼呼呼’的声音。
片刻后,似乎有感应般,他关了吹风筒,问:“你想问什么?”
蒋娥猛地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想问些东东来着。
好吧,既然他都开口了,她就直接些:“衣服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今晚。”
“胡说,我怎么没有看到。”
也没打算深入解释的宿风刚按下吹风筒,被横插进来的手关掉,揪住他的衣角仰头:“还有,你记得傍晚吃饭的时候,你身上的钱都用完了呀。”
言下之意就是,他怎么还有钱买衣服和带她住旅馆?
宿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直跳,真是十万个为什么……
“果然又笨又傻。”
又骂她。
蒋娥瞬间就不开心了,一把推开他,扯过被子躺在床上闭眼:“我要睡了。”
宿风什么都没说,反正她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
闭目假寐的蒋娥忽觉身旁一个塌陷,歪过头,颀长的身躯背对着她,准备躺下。
“你、你下去!”惊慌失措的蒋娥语无伦次赶人。
宿风挑眉,以迅雷之势拉她入怀,低头一记深吻。
随手关灯,箍紧怀中的人儿,低低呼了口气:“睡吧。”
蒋娥全身紧绷,这可是她第一次跟男人同床共枕,虽然是她喜欢的人,可她还没有心理准备……还是会紧张害羞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四周,小心翼翼翻了个身,瘦削的后背就这么对着沉着有力呃呃呃胸膛。
脸色红得不像话,一点一点挪动身体。
大掌一捞,后背再次抵上某人滚烫的胸口,低低的嗓音粗哑警告:“再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还故意移动下腹往前凑了两下,她只觉得屁股贴着的地方炙热如火,似乎还……起来了……
猛然明白那是什么时,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正值盛夏,上方的空调呼哧呼哧的吹着,月光逡巡着撒下无数斜晖,光影中,细碎的尘土舞动着,像极了夜晚的精灵。
怀中绷直的身体逐渐松软下来,呼吸均匀,进入了美美的梦乡。
黑暗中,一双深邃的眸子倏然睁开,指腹轻轻为她拨开挡住额间的刘海,心若落尘。
对于晚上起的争执,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自己。
他不想让她的名声因为自己而损坏,固执坚持送她回家,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抵触。
离开的时间里,他就近找了个银行取钱,买了换洗衣服,顺便看了几家旅馆。
为什么不住酒店?
第一,就他的身份而言,住酒店更容易碰到熟人,届时对于她的风言风语更多;
第二,他想让她住在一个相对于放松的环境下。
于是,这家装修别具一格的旅馆就成为了他最合适的选择。
至于那个多出来的东西还真是个意外,是当时结账时老板扔进去的,还说什么‘年轻真好’……
他不想让她的第一次在这么仓促而又堆砌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发生,他只想一辈子好好呵护她,照顾她,就像十几年前那个水中出现的精灵般……
“小乖,起来了,飞机准备降落了。”
丝绸般顺滑的嗓音穿透岁月的痕迹,踏步而来。
蒋娥身体不适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指腹轻轻摩挲她素白的脸颊,引得她揉着眼睛抬头。
视线相交的一刹那,竟无法辨清此时此刻的光景。
“我们这是去哪儿?”
耳旁传来他低低的一笑:“睡懵了?昨天还吵着要去日本。”
昨天?
哦,她想起来了。
自从上次的秋名山之旅后,他们算是重归于好,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未提起五年前。
回来后,她报名了一家互联网在线教育学日语。
昨天,她一时心血来潮,给他发了个短信:我明天会去一趟日本。
半晌没见他回复,敏感又执拗的她一阵胡思乱想,躺在手心里的手机都被捂出密密麻麻的汗,还是没等到他的回复。 心下一个赌气,直接关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