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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姬梵身着粉紫色束腰绸缎深衣,上缀金蝶芍药绣纹,白色的束腰上的兰草暗纹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隐时现,更衬和姬梵眉目娴雅柔媚,难得姬梵自病后穿上了稍微明媚色彩的衣裳,绿柳大着胆子费心为姬梵打扮一番,梳了一个百结双环髻,别上两只绿珠花珍珠步摇,略施粉黛,红唇上脂,姬梵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让绿柳换掉妆扮,而是默默地垂下眼眸,没再看镜中的自己,但也没说什么,让绿柳等丫环松了口气。

当姬梵袅袅娜娜站立在宜思院的大院内,耀眼阳光下,简直美得不可方物,看直了身边的一众随侍。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匪女之美,美人之贻。”一声悠扬轻谑的诵诗声音在一旁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身着墨色宽袍,褒带飘飘的独孤端岚眼眉风流,清韵恣意地斜靠在槐树下,树影斑斓地洒在她如玉白皙的脸上,自有一种说不出又令人神往的风采……

“端岚姐姐……”姬梵颇为惊喜,声音与平时里相比高了几分。

“晏夕公子昨日相约,希望我今日能与你一起出游,因是怕你认生,我想着反正也是闲而无事,就答应了,再着,姬霜也不放心你这小家伙……”独孤端岚嘴角弧度勾起,手指轻轻抚过姬梵的头顶上乌发,很是亲呢宠溺的道。

这几日,总是有人爱摸自己的头发呢。

姬梵目光流转向一旁,浅浅的微笑挂上了嘴角,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回荡在胸口,有些陌生,也有些温暖……

姬家的车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自姬家出发,向东瑶山方向前行。

东瑶山雅集是大殷京都难得的盛事,一路上牛车如织,人影重重,阳光明媚下少年白衣仗剑,少女襦裙飘飘,贵族大多数车巨从众,相如庭户,车骑雍容,缓缓而行,平民布衣见了车队皆会避让一旁,等贵族的车队走过后才慢慢三三两两成队而行,脸上的表情都是兴奋而慎重,可以预想,若是今天得了某个中正官的品评青睐,或是某家贵族看中,他们便可一步登天,再不用过贫贱卑微的生活了。

牛车踏着路面的的答的答声清淅规律地传来,透过五彩金线绣帘的缝隙,姬梵看到了乌檐飞角,碧瓦白墙下,人流如织,酒楼香坊内传来阵阵扑鼻的香味,诱惑着行人,周边揽客卖物的小贩热情而恭敬地吆喝着,有时趣的泥人玩偶,有杂耍的伶人登高引呼,有书画赏玩,有声声胡笳歌姬奏乐飞舞。歌舞声,喧哗声,笑闹声,吆喝声,多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轻轻地交汇着跃进坐在车子时的姬梵耳边,那些擦肩摩踵,嬉戏游玩的京都民众脸上都挂着愉悦知足的笑容,俨然一派盛世繁景。

不少富家少年与美丽的姑娘在新奇有趣的物摊前徘徊,或是低头赏物,或是眉目传情,街上很多男子皆衣带飘飘,翩翩风度,高昂修雅,褒衣博带,更甚着涂着粉脂,半露着精致锁骨,使那些少女羞红着脸,半掩着绢扇挑眼偷窥,更甚有大胆妇人,会上前搭讪。大殷时人多风流,不限女矜,尤其是平民女人更是不忌贞羞,不管是未出嫁的少女,还是罗敷有夫的妇人,只要是男方风流姿美,让她看对了眼,说不得会大胆相邀风流一番,更何况与富家子弟有了香火之缘,可能也是一场攀结富贵的际遇。

仗剑骑着白马的少年被女人们严严实实地包围着,莺声燕笑中,投下香佩花果,少年或是得意洋洋地接过驰风而去,或是温和的含笑拒绝,皆会引来女子们嬉笑逗弄,戏作一团。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苏郎,是苏郎的车队……”

顿时人群如飓风刮过平原一般,呼拉拉地涌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刚才还被众星捧月的俊秀公子们,都形单影只地站在当地,大眼瞪着小眼……

被人称为“盛京之璧”的苏柳为青林苏家的贵门独孙,自小秀白俊美,肤如玉瓷,雅如白莲,姿容美仪如倾世之女,风度修修若倾城之华,每次他的出现都引来所有男女老少簇拥围观,大街小巷围满观其容颜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如围堵之墙,水泄都不能通,苏府不得不出动比公候伯相都多的从吏侍卫,才能平安顺利出行,这事连皇上都是点头允诺的,可想见大殷之人多么好慕美色,也可看出苏柳是多么盛世之华美……

可这天下人都景仰美色的男人,正慵懒地支着手肘,唇边挂着魅惑至极的笑容,看着棋盘对面修容美仪可与他相媲美的男人——晏夕。晏夕端雅正坐在他的对面,修长的手指轻拈着白玉棋子,目光沉静,眉目修淡如古井,好似坐卧千年屹立于苍天之下的巍峨青山,无论世间任何事都不能令他撼动一分。

他叹了口气,弃子于盘,道:“我又输了,你约我赴雅会,却是一连赢我数盘,哪是你这般做东道理。”

晏夕不为所动地收了棋子,开始复盘,边下子边说:“苏郎君风仪天下,府外不管白天黑夜都围着众多观慕之人,连平日里废弃的手写书稿被家丁扔出去,都会被府外的民众哄抢一空,放到市面上贩卖市值千金。你若出现在东瑶山雅集,那今天除了你,还能有谁会是风头最劲之人?”

“然后呢?”

苏柳饶有兴致地听着。

“然后……”晏夕唇角弧度微勾,“光是你的出现就可使姬光兄长与我举办的雅集成功了一半不是吗?。”

“是吗……”苏柳略有深意地笑说。

晏夕笑笑,没有回话。

“郎君,姬家的车队正在对面。”

晏府家将在车厢外禀报。

拈着棋子的晏夕手指一顿,轻轻放下。然后抚开衣衫袍袖,拱手一礼道:“苏郎君,晏某失礼,我先去打声招呼,再来与你复棋。”

苏柳看着晏夕掀起车帘,帘布带着风儿翻飞舞摆,英姿飒爽的晏夕引来车外围观众人一阵欢呼尖叫,无数脚步声啪达啪达地随着晏夕前行的方向追随而去,风声将路人惊呼赞叹之声带进了车厢内……

“那是晏郎君,晏郎君……”

“天啊,好生俊美……”

“他从苏郎的车里出来的呢,天啊……他们两人都好英俊,两人站一起如一幅画一样……”

苏柳微眯着眼,静静聆听着窗外的一切声音,看着眼前的错落摆放的黑白棋盘,嘴角的笑容勾得越来越深……

手指轻点棋盘,璀灿的阳光透过风吹掀起车帘的一角,落在棋盘上晏夕最后下的那颗白玉棋子上,轻轻晃动着,发出微微莹光,接着被之前一直执着黑棋的手缓缓拈起,放在它该放在的位置上,再也不动了……

不知为何,车厢外人群鼓噪声越来越近,姬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抬起头看看独孤端岚,见她神态自若不由也放松了一些。独孤端岚拎着酒杯,边眯着独孤家特有的斜长凤眼,边抿着金黄色的桂花酒酒液,车厢内散发着阵阵酒香,薰得人迷蒙微酣。

独孤端岚除了偶尔对着姬霜会正经以外,一贯以来是以不羁放诞的形象示人,身份尊贵,皇帝恩宠,父为帝胞,母为清贵,世间最稀有珍贵的身份足以使她做世间一切礼法不容的事。

前世里的独孤端岚便是如此放纵,喜着男装,谈玄讽名,毫不忌讳地出入世家子弟之中,放荡歌酒,为卫道人士所不齿,姬霜死后,她更是变本加厉,索性誓不嫁娶,束起发冠,建了奢华富丽的道庵,对外宣称出家从道,实则招蜂引蝶,纳数百俊秀男子随侍身旁,夜夜笙歌,沉迷酒色,入幕之宾无数。

但这样的她,在乱军侵京时,却仗剑而起,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冷血杀敌,带着一众府军与俊美英武的男侍们守卫住了自己的府邸,将如狼噬血的乱军流民挡在府门高墙之外,任他们在墙外刀斧森光闪烁,冲杀叫嚣,却不得入一人,甚至后来里应外合独孤寐,趁夜杀入敌军,打开城门,剿灭敌军的在京城的兵力,保留住了独孤皇朝最后一线生机。

待得独孤寐挥兵进入京都,独孤端岚却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又回到她的那令人瞠目、金碧辉煌的道庵,继续笙歌酒色,游戏人间,只是从此之后,无人对她离经叛道的行为再有置喙了。

独孤端岚,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是一个将世事看得透澈清明的女子,众人浑浑,唯她清醒。这样的女子,将姬霜视为生死之交,将姬梵视做亲妹,呵护有加,实在是姬梵重生以来,除得到到姬霜庇护之外的第二大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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