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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救与被救者

克洛娜擦了擦渗进眼眶里的汗水,像是被浪头打到海岸上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然后踏着一块比她膝盖还高的岩石,吃力地向上蹬去。

大概是忽略了背上的沉重货囊,又或是腰腿已经酸软乏力了,克洛娜刚一蹬起身子,重心就不稳起来,摇摇晃晃地眼看要往后倒去。

“啊……!”

克洛娜不由得惊叫出声。走在她前面的人猛地转过身,又稳又准地一探手,抓着克洛娜的胳膊将她拽到了回来。

“谢……谢谢……”

“很重吧?克洛娜真是太逞强了。”

那个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接过克洛娜背上的两个货囊中的一个,只凭单手就把它甩到了肩后。整个动作轻轻松松,好像那个半人高的货囊里装的都是羽毛一样。

克洛娜的肩头顿时一松。她看到那个人还想接过另一个货囊,连忙错开一步,坚定地摇了摇头。

“克洛娜能行的……”

闻言,那个人颇为无奈地一笑。即便是这样一副表情,那个人的美貌依然如天空正中的太阳一般耀眼。仿佛仅仅是她的存在,就能让这个世界充满光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宠溺,这让克洛娜的心跳一下子加快起来。

“那好吧。克洛娜还是走我前面吧,刚才那样太危险了。”

克洛娜点了点头,她根本不会忤逆那个人的话语。

对克洛娜来说,这两天的经历就像梦一样美好。她不但有干净舒适的衣服穿,有能吃到饱的饭食,还第一次从母亲以外的人那感受到了善意。

这里没有饥饿,没有寒冷,不会有揪着她的头发,以练习武技为名对她拳打脚踢的男孩子。不会有眯着绿油油的双眼,一看到她就像饿狼一样似乎随时会扑上来的男人。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满是阳光味道的皮毯般温暖而让人舒适。

如此美好的日子让她深感惶恐。

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得到这一切的。她只记得被那个人救了,被那个人抱着,被那个人温柔地抚慰着。然后,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克洛娜都快忘记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七岁那年,母亲带着过冬的口粮,满身淤青的从男人家回来的晚上吧。从那以后,她就忘记泪水是什么了。

山民不相信眼泪。

哪怕再苦再累,即便是被豺狼人逼到绝路上,克洛娜依然死死地忍耐着,想尽一切办法去挣扎。

但这样的她却再一次哭了,就在那个人的怀抱中,歇斯底里地哭泣着。一边讲述自己的一切,一边不管不顾地祈求她帮帮自己,去救救她那命在旦夕的母亲。

克洛娜至今都说不清楚,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她明明知道,她的祈求不过是一种妄想。这世上没有人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以身犯险。但那时,她就像心底里一直紧绷着的什么突然断掉了,脑袋一片空白,任由情绪肆意发泄。

然而,听完她的讲述后,那个人却是这样说的:

“我明白了。那我们就去救她吧。”

克洛娜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她的母亲是一名虔诚的圣光信徒。克洛娜在刚出生时,就由母亲施了洗礼。但说实话,克洛娜只是听母亲的话,跟着她一起祈祷罢了。她并不相信那位名为洛瑞达的主。

然而,就在那一刻,克洛娜看着沐浴在太阳光辉下的那个人,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位主,那一定就是眼前这个人了吧。

克洛娜无比感激与那个人的相遇。但她没有什么也不做,只是白白坐着,沉浸于这份突如其来的救赎。克洛娜以从所未有的热情,去做着一切她力所能及的事。

她知道她现在做的这些,对那个人即将给予她的救赎而言,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克洛娜依旧拼命地做着。因为山民之村的生活让她明白,人是不能对别人没有用的。没有用的人只会被废弃,然后像养地的肥料一样,腐烂在泥土里。

克洛娜帮着商队里的人架设营帐,帮他们铺好床被、清洗衣物。她做饭的手艺也算不错,还认识一些药草和香辛料——这是她母亲教给她的,紫棘花商会当初最主要的收入,就是药草生意。

而现在,那些高大的商队护卫背多少货囊,小小的克洛娜就背多少。这让商队里的大部分人都转变了态度,不再表现出那种对山民的嫌恶和鄙夷。

走出森林后,整个商队便再次开始攀登。这里的地形就是这么糟糕,基本可以概括为山连着山,山外还是山。商队翻过一座山后,走过山与山间平坦而狭窄的沟壑部分,便要再翻越下一座山。

等到终于登上这个山头,视野便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沟沟壑壑纵横交错,或青或灰的山头起起伏伏,就像海浪一样连绵不绝地延伸向远方。

克洛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她转过身,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谷,一边对她的主,那个名为安拉贝尔的女孩道:

“那里就是我们的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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