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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筵席

到了这年秋初时,丁贵嫔果然如阮修容所说,真的病倒了。

不过倒也不是很严重,只是开始气喘咳嗽,也没人太放在心上。直到一日偶然咳出了血,才引得武帝大惊,当下太子立刻从东宫搬到了丁贵嫔的永福省,日夜伺候。

武帝又将早已外封的晋安王萧纲,庐陵王萧续召回京中,在丁贵嫔身前尽孝。

太子生性仁孝,对待寻常百姓尚且一片丹心,何况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从此是半步不离地朝夕侍疾,时时亲自熬药喂饭,衣不解带,几日下来,便瘦了一大圈,连萧纲萧续这两个许久未见的亲兄弟也视若无物。

萧纲萧续见太子将丁贵嫔围得水泄不通,自己虽徒有孝心,也排不上用场。

尤其萧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个半刻都闲不住的人,无所事事中想起只有湘东王常在京都,这日就扯了萧纲往湘东王宫去玩儿。

要说起来这庐陵王萧续,他干的荒唐事儿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楚。

就拿今天来说,按理上回调戏昭佩被萧绎撞见,还发生了口角,这是多丢人现眼的事儿,一般人怕是再也没脸去见兄弟,就是去见,那也得带上礼物,言辞恳切地道歉。

可萧续呢,非但两手空空,还先命侍从到湘东王宫传报,让七弟备上酒席歌舞迎接,竟然是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萧纲若是知道内情,必然要劝阻他一番,多少能拾些脸面。可偏生萧纲又半点儿风声没听过,就也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萧绎这个人也是奇怪的性子,虽然最能记仇,面上却总不肯露出来。若是只有萧续一人过来,说不定还能甩脸色说冷话。

可他自小跟萧纲玩儿得好,萧纲又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人,萧绎是断不肯在他面前理料这些恶心事的。于是也装的若无其事,府中歌宴齐备,又和昭佩亲自到门前迎接。

昭佩虽然心里也厌恶萧续,可早听说萧纲的才学修养仅在太子之下,有勇有谋,近些年在雍州任上,非但励精图治,体恤百姓,还能征善战,向北方魏国拓地近千里。于是也和萧绎一样,权当没看见那个萧续,还是亲切地将二人接了进来。

席间不免推杯换盏,歌舞怡情。

萧续是个最不擅风雅的人,眼珠子只跟着舞姬若隐若现的酥胸柳腰转悠,不一会儿就先酒醉三分。

而萧绎则跟萧纲攀谈起来,“早闻贵嫔身体微恙,一直想去看望,好容易前几日得了空闲,却无奈太子孝心深重,生怕我们这些外人扰着贵嫔,才说了两句话就被请了出来,所以也不知贵嫔到底如何了。”

这里半醉不醉的萧续愤愤不平起来,“哼,我们这些同胞兄弟也不让近阿娘的身呢,何况是你。昨个我给阿娘端药,明明凉了好一会儿了,他偏说太热,会烫着阿娘。嘿!就说我心不细,伺候不了人,把我赶出来了。弄得好像是他一个人的娘,就他一个人有孝心似的。”

“胡说!你没见太子瘦成什么样子了?以为都像你没心没肺!”萧纲呵斥了他两句,不免也是叹气,“不过也确实过分了,连阿父都看不下去,劝过他好几回,可惜太子不肯听。其实阿娘的病不重,真是多劳七官挂心了。”

萧绎哪里是真关心丁贵嫔,他和阮修容一样,都巴不得丁贵嫔赶紧蹬腿,听见这话,赶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又望向场中舞姬,“今日二位兄长本是出来散心的,就不要说这些了。昔日阿兄在外时,你我兄弟虽倍感思念情笃,却只能以书信往来,略作消解,今日难得一聚,何不对酒当歌,以诗助兴?”

萧纲与萧绎虽非一母所出,在诗词歌赋上却互引为知音,可萧纲又看不出这位知音的真面目,心里待他自然无比亲厚。

只是虽有诗兴,一时难以出口成章,就又看向萧绎,打趣道,“哪里有主人无一言,客人先成诗的道理?七官啊,我看不如这样,你和弟妹都先赋诗一首,再听我的,如何?”

萧绎自然无不允准,可昭佩心头却发毛。她是略通诗书,能作上几句,可登不得大雅之堂,摆在这二位面前,怕要被笑掉大牙的,于是赶紧摆手,“不成不成,你们兄弟两个的主意,为什么带上我?我不依。不如这样,我为你们鼓瑟吹箫,当做助兴,就免了我的诗吧。”

萧纲笑起来,“久闻弟妹多才多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既如此,也算过关。”

昭佩便敛了衣裙,自取了琴瑟弹奏,萧绎略一思索,做了一首五言,“楼上起朝妆,风花下砌旁。逐舞飞长袖,传歌共绕梁。”

历来席间对着舞姬所作辞赋,非浮即艳,可萧绎此诗虽短,情致却清远潇洒,经得起品味,非一般文人骚客的靡靡之词,萧纲不由叫起好来,“逐舞飞长袖,传歌共绕梁。好,好啊,快,快取纸笔,我要记下来,真乃绝妙好诗!”

萧绎见他挥毫泼墨,心下自得,面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不值一提,听说阿兄这几年不只将徐摛、庾肩吾几位名士收在麾下,更常与陶弘景有来往,他可是连阿父都要求教的人啊,想来阿兄之作更佳。”

萧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七官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献丑。”

说着看了一眼玉手轻拂弦的昭佩,换了一张纸,提笔边吟边写,“借问仙将画,讵有此佳人?倾城且倾国,如雨复如神。汉后怜名燕,周王重姓申。挟瑟曾游赵,吹箫屡入秦。玉阶偏望树,长廊每逐春。约黄出意巧,缠弦用法新。迎风时引袖,避日暂披巾。疏花映鬟插,细佩绕衫身。谁知日欲暮?含羞不自陈。”

一诗终了,萧绎尚未出言,昭佩就先急了,“呀!晋安王怎么戏弄人家?这写的哪里是舞姬,分明,分明就是。。。”

萧纲忙拱手赔罪,“不敢不敢,我也是久闻湘东王夫妇恩爱和睦,方才戏作一首,也算是奉与七官的,弟妹可千万勿怪呀。”

这一番话说的很是没有身段,昭佩也只得作罢,萧绎笑道,“既如此,小弟就却之不恭了。季江,拿下去,好好装裱。”

三人相谈正欢,那头坐着的萧续见自己被冷落无视,又不甘寂寞起来,专挑不中听的说,“我看啊,你们俩作得再好,也不如咱们的正德兄啊,那一首咏竹火笼的意境才叫绝佳,贞干屈曲尽,兰麝氛氲消。欲知怀炭日,正是履霜朝。啧啧,看得阿父好几天没用膳呢。”

萧纲气得踹了他一脚,“还不是你们几个成天挤兑人家,现在好了,人跑到魏国去了,还累得阿父整日流泪叹气,四处找人求他回来。”

萧续又喝了一杯下肚,脾气也引了上来,数落不休,“哼,为什么挤兑他,难道阿兄不知道吗?本来就不是什么栋梁之才,杀人放火,奸人妻女,什么坏事不做?可都因着当过德皇后的养子,阿父就可以任他胡作非为,还百般宠爱纵容。结果怎么样?人家不领情,宁可到敌国去过苦日子,也不肯回来享福呢。亏他还叫正德,我看叫歪风,叫邪气才对!”

萧绎乐得看他们内斗,表面上总还要轻轻劝几句,“这话可要少说,阿父正日夜盼他回来相聚呢,万一传到。。。就不好了。”

萧纲也道,“是啊,别提这些了。”

萧续果然更来了劲儿,“为什么不提?我不是想提他,是为阿娘抱不平!那个德皇后都死了多少年了,她的养子还能仗着母亲作威作福。咱们阿娘呢?一辈子勤勤谨谨,阿父信佛,她就再也没沾过一滴荤腥,请去的医士都说这病是多年累积的虚亏劳损,要多多进补保养,可阿娘为了逢迎阿父,还是只肯吃素。我看阿娘这个样子,就想为她求个皇后的位子,谁知阿父非但不准,还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尊重嫡母,还说除了德皇后,谁也不配母仪天下,连阿娘也不配。。。”说着委屈地落下泪来。

萧纲也被他触动了情肠,轻轻给他拍背,“也不只为这个。。。听阿娘说,当年德皇后活着的时候,极其厌恶阿娘,动辄非打即骂,可阿父非但不理会,还总觉得是阿娘把德皇后气病的。。。可惜德皇后在咱们出生前就逝世了,否则我倒真想见识见识,是何等倾国倾城,才令阿父如此难忘。”

兄弟二人不免为丁贵嫔叹息伤感一回,萧绎也跟着掺和几句劝慰之词,“唉,太子和二位兄长如此孝顺,又多有功劳,可阿父眼中还是只有那个不成器的萧正德,我也为二位兄长不平啊。”

萧续止住了泪水,叹气道,“阿父也不知怎么了,总对别人的儿子上心。不光是萧正德,那个豫章王也被当成宝贝。你们瞧他那个长相,哪有半点儿英武潇洒之处?分明跟那东昏侯一模一样,可惜吴淑媛巧言令色,阿父竟也不疑心。我真不想让这样的人做我的兄长。”

萧纲摇摇头,“还不是你们几个不学好的,天天拿这事儿取笑人家,害得他从小就不爱见人,总拿帘子挡着,说得好像你们见过东昏侯似的。”

萧续恢复了惹人厌的嘴脸,不服气道,“谁冤枉他了?你们难道没听说,前些日子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钻出个齐国旧宫人来,说是侍奉过吴淑媛,要去投奔豫章王。吴淑媛哪里肯承认,当时就把人杀了,可豫章王就不一样了,听说他挖开了萧宝卷的野坟,滴血在骨头上认亲,结果不光是他,连他儿子都能跟东昏侯骨血相融。这下好了,那萧宝卷是阿父让人杀的,这下阿父不成了他的杀父仇人了吗?天天晚上为他亲爹号丧,还给齐朝建七庙,去拜谒齐明帝的陵墓,真可谓忘恩负义,认贼作父。”

萧绎一听这话,再联系前些日子阮修容的样子,哪还有不明白的,分明就是母亲动的手脚。

不过这萧续也不是什么好货,对豫章王的举动如此清楚,恐怕早有暗线在身边,自己也不得不防。

话虽如此,场面却还是要做的,“阿兄说得有理,豫章王如此出格悖逆,阿父却还让他在前线都督众军,镇守彭城,唉,实在令人忧心啊。”

萧纲一直拿他当做亲兄弟,并不防备他,也道,“彭城地处险要,才被咱们攻下不久,万一生变,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阿父已经下令,命豫章王撤军了,想来也不要紧,等他回到阿父身边,过了这阵子,就会想清楚的。”

昭佩在他们身边听得云里雾里,只好当做没听见。

她对这些事情也不感兴趣,就无聊地四处张望起来,寻摸着如何逃席不会被发现。

可惜才瞅见个空子,便见出去不久的暨季江急急忙忙地回来,手中却并未拿着裱好的字幅,口中直嚷着,“三位殿下,不好了!”

萧绎见他这个样子,训斥道,“什么事,慢慢说。”

暨季江赶紧躬身道,“奴刚刚出门装裱字幅,谁知,谁知听到传信兵急报,二殿下,就是豫章王,在退兵途中暗自联络前齐东昏侯之弟萧宝夤,已经率亲信叛逃魏国了!至尊听见消息,气急攻心,昏了过去,三位殿下快入宫探视为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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