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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蜡鹅

也许真的是年迈体衰,也许是初春反复无常的气候,在天空又降下绵绵细雪,冻伤新芽浅草时,武帝染上了寒疾,重新卧病在床。

等殿中医师奉上乌漆漆的药汁,武帝却被扑面而来的苦腥气味呛得眉头紧皱,“里头放的什么?怎么闻着像大黄?”

那医师不敢隐瞒,“是,陛下圣明,正是大黄。因陛下是阳邪入里,手足潮热,所以用此快药。”

其实大黄此药最忌年高体虚者服用,可武帝虽然年高,身体却还强健,此次病倒,正是火烦过剩,内热积聚,以至气上抢心,加上武帝向来爱用快药,所以医师才敢使用此方。

武帝听了这话,明白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病中郁气就消散不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身边的俞三副赶紧递上茶水给武帝漱口,又奉了冰糖给武帝含化消苦。

武帝靠在堆砌起来的软枕上,望着窗外时急时缓的轻雪,连口中冰糖是何时化尽的也不知道,只是身体却觉得好受不少,“三副啊,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总是生病呢?”

俞三副看着武帝苍苍白头上隐约不可见的几根黑发,和脸上一日深似一日的皱纹,抵死不肯说实话,“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呢?不过,陛下这场病来得着实奇怪,明明昨夜安寝时还好得很,怎么今日一早就病得如此严重?奴倒以为,未必是陛下老了,而是有人想让陛下觉得自己老了。”

武帝心里咯噔一声,立时看向了俞三副,“你说什么?”

俞三副看见医师已经退下,便向武帝近旁道,“陛下不是让人盯着点儿太子吗?”

武帝听见太子,心更往下沉,“太子又做了什么?”

俞三副叹了口气,“这话奴不好说,今太子身前近侍二人,都有要事禀报陛下,正在殿外等候,陛下不妨听他们说说。”

武帝传召进来的,正是鲍邈之和那个懂些风水的年轻内侍。

此二人见了武帝,都扑通跪下请罪,“奴等知情不报,请陛下恕罪。”

武帝急切地抬手,“别拜了!究竟什么事?倒是快说啊!”

那年轻内侍就先膝行上前,“此事都怨奴多嘴。奴出身行丧之家,略懂些风水,当时看了贵嫔陵墓,就对太子说,此地对陛下有益,着实是块好地。可谁知,谁知太子一听,竟然不大高兴起来。。。”

鲍邈之接过话头,语气恳切中带着悔恨,“太子回来以后就命魏雅请来杨道人,关了门密谈,当时奴在殿外,隐约听见什么符纸啊,蜡鹅啊的,这不明摆着是厌胜之术吗?这样的大忌讳,奴也不敢再替太子隐瞒,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来禀报陛下。”

符纸桃人一类的厌胜多是趋吉避凶的辟邪之物,太子若想烧埋起来为贵嫔祈福,那虽然违制,到底也是好意。

可武帝一听到蜡鹅两个字,就不得不五脏震骇,心神靡宁。蜡鹅此物,长约七寸,顾名思义,是用蜜蜡制成的,所以能依靠蜜蜡所带灵性,行巫祝诅咒之事。加上鹅为长项,多用来诅咒长辈,可太子是长子,他的长辈,就非武帝莫属了。

见武帝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俞三副更是要添油加醋,“陛下不记得了?那杨道人就是当初给太子看地的道士,此人显然心术不正,蛊惑太子啊。事到如今,奴也不好再为太子分辨,还请陛下圣裁。”

武帝因苍老而骨节硕大的手上爆出根根青筋,刺啦一声,竟生生把身下锦被给扯出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绵软的鹅毛,“把杨道人抓来!我要,我要亲自审讯!”

俞三副低下头,露出无比担忧的表情,“陛下病体未愈,恐怕不宜吹风。。。这。。。”

可在看到武帝决绝狠厉的眼神后,只得上前服侍武帝起身,“是,起驾文德殿!”

杨道人是有定居之处的正经修行,所以很快就被抓进宫来。不过他心里清楚所谓何事,也不太慌张,尽量镇定地走入了文德殿。

可当看见暴怒的武帝时,杨道人心里难免不安起来,“贫道见过陛下,不知今日请贫道前来,所为何事?”

武帝还不能分辨蜡鹅的真假,便先压住了怒气,“我听说你为太子行压胜诅咒,可有此事!”

杨道人听见果然是东窗事发,忙拱手道,“贫道确实是在贵嫔陵前烧埋过几张符咒,但都是求平安喜乐,早日升仙的善符,绝无诅咒之事啊!陛下如若不信,可派人到贵嫔墓东八脚之处查验。只是近日雨雪霏霏,怕符咒早已化在地里了。”

武帝听见这话,心里多少安定了些,脸色也好了不少,“既然如此,三副啊,派几个人过去查看。”

俞三副就看向了自己的义子原安,“原安,你带几个得力兵士,快去快回!”

见原安出门,又舒了一口气,“嗨,奴就说以太子的仁孝,绝不会做如此勾当,肯定是鲍邈之他们听走音了,如此陛下也能安心了。”

武帝却不像俞三副这么乐观,他禁不住想起了太子选的第一块墓地,丁贵嫔死前目无君父的表现,柔弱的心肠,甚至于太子是否能抵抗虎视眈眈的兄弟,各怀心思的权臣士族,久战不休的魏国,和更多更多平日想不到的事情。

幸而丁贵嫔的宁陵离皇宫又不过十几里地,原安一行快马加鞭,再加上翻土的时间,左右不到一个时辰就折返回来,适时地打断了武帝的冥思,送来了武帝最害怕的消息,“启禀陛下,奴等在杨道长所说地方,挖出了蜡鹅和几张破碎符咒!”

杨道人哪里能料到此等祸事,当下再也保持不了身段,立刻跪倒在地,喊起冤来,“陛下,若有此事,绝非贫道所为啊!这一定是小人栽赃陷害太子啊!”

武帝却根本没有看杨道人,他想起太子的第一块地也是此人定下的,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当下扶着俞三副,眯着昏花的老眼走下玉阶,不敢置信地凑近了还带着雪泥的蜡鹅,蜜蜡特有的光泽让他的眼睛疼得更厉害,其中隐隐泛出了泪光,“逆子!逆子!这也是个逆子!来人!传召徐勉袁昂朱异!”

说完又看向原安和那几个兵士,“你们勘察有功,下去各领五百赏钱,不过此事不可声张,尤其不要让东宫知道。”

原安虽然当时应答下来,却早看见义父的眼神,哪还有不明白的。等出了殿门,一面派人去请三位重臣,一面吩咐消息不可走漏,自己却悄悄往东宫而去。

武帝唤来的三位重臣,一个中书令徐勉,一个中抚大将军袁昂,一个中书舍人朱异,都是身居高位,一言九鼎的卿相。

其中徐勉朱异两位‘当朝宰相’自不必说,那袁昂却已经快七十岁,虽说因着忠节功勋累加高官爵位,却到底年迈不能劳累,是许久未曾入宫议过事的。

所以徐勉朱异一瞧见走路已有些打颤,却坚持不用拐杖,不扶侍从的袁昂,就知道发生了动摇国本的大事,两个老冤家竟心有灵犀地看了对方一眼。

袁昂年纪虽然大了,眼睛却还灵光,自然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杨道人,和内侍手中的压胜蜡鹅。

他是武将出身,性子难免急躁,当下就先一步向武帝拱手,“不知陛下命老臣前来,是何要事?”

武帝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废立太子之事。”

三个人听见武帝如此直言不讳,都在立处楞了一下,又异口同声道,“请陛下三思!”

武帝转过身来,就看见袁昂老而弥坚的眼神,“陛下!废立太子乃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总不能无缘无故,当今太子仁善有为,臣想不出任何行废立的理由!”说着一指内侍手中的蜡鹅,“若是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臣当以死谏之!”

朱异和徐勉听见袁昂的暴脾气,都暗自替他抹了一把汗。

武帝却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而是双眼发红地看向俞三副,“太子做出的事情,我都说不出口。三副,你跟袁将军讲讲吧。”

俞三副看见袁昂射来的目光,却没露出丝毫破绽,而是恭敬中带着无奈怜悯的开了口,“回袁将军,太子屡次在贵嫔墓地选定上做手脚,行的都是妨碍陛下的不孝之行,可陛下并未怪罪。谁料今日陛下忽然重病,奴等都觉怪异,将太子宠信的道士抓来一问,竟从宁陵挖出这些东西来,又有太子近侍口供,人证物证俱全,所以陛下才动了怒。”

说罢看见袁昂怀疑蔑视的目光,这才话入正题,“奴虽是个下等人,却也暗自敬佩太子的善行孝道。近日太子行事一反常态,奴倒担心,是被妖人所惑啊!”说着一指瑟瑟发抖的杨道人。

袁昂和徐勉本来听见他对太子的指控,都暗道阉人谗言,可又听见后来这一番为太子开脱的话,倒都信了几分,齐齐看向罪魁祸首。

武帝也若有所思,“三副所言,也有些道理。”

袁昂急着打消武帝废立的念头,所以赶紧瞪视着杨道人,“说!你到底受谁指使!为什么妖惑太子!”

杨道人一个无依无靠的风水道士,哪里懂得这里头千回百转,夹杂着的各方势力,只能急着替自己洗刷,“贫道实在没做过此事,真的不知道啊!其实陛下选的墓地对贵嫔和太子没什么影响,贫道就是想多赚几个钱,才骗着太子烧了些符纸,真的没有埋过蜡鹅啊!求陛下明鉴!”

徐勉见大局已定,赶紧朝武帝拱手,“此事确有蹊跷之处,臣以为有人存心冤枉太子,离间父子之情。不妨细审杨道人,看看背后到底何人指使。”

朱异却像完全相信了俞三副的话一样,“这些江湖道人多是油嘴滑舌,百般抵赖之徒,依臣看,此人多半是为钱财欺骗太子,诅咒陛下,又为脱罪不肯承认。只要除去妖人,自然可以平息事态。臣以为此事不可拖延,以免声张出去。”

武帝听徐勉说话时,只沉吟不语,听见朱异的话,却深以为然,“不错,来人,把这道士立即处死!”

徐勉看着被拖出去的杨道人,阻拦不及,“陛下!此人肯定知道什么内情,一旦被杀,太子的冤屈就难以洗刷了啊!”

袁昂虽为忠直之士,却知道徐勉朱异面和心不和,见太子已无危险,武帝又忌讳别人质疑自己,虽然更赞同徐勉的话,却还是顺着武帝的意思,劝了徐勉两句,“徐尚书,此事纵然有什么内情,也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算了吧。”

说着夺过内侍手中蜡鹅,一把掷尽火盆之中,刹那劈啪作响,殿内弥漫着蜜蜡燃烧后的气味,“邪祟既除,陛下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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