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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念师恩,你好

墨言等到盛歌醒来。她曾经想过盛歌很多种久违地朝她打招呼的方式。直接扑上来跟她哭诉的,好奇地问她这在哪儿的,跟她不好意思地说师父啊的……却没料到最后她不敢想的那种。

“你是谁啊?”盛歌歪着头问她,眼神清澈如明湖的水,神情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

墨言就知道,自己是时候该走了,该离开盛歌放手让她独立了。

“我是……”,她忍住后面的话,强硬地将没说完的话转个弯,“我是捡你回来的人。哦,对了,桌上的银两跟花伞是你的吧?”她探手,勉强地笑着指向不远处的茶几,茶几上放袋钱袋跟把做工精致的花伞。

盛歌这丫头不会撒谎,她觉得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到了她手也得飞了。所以她本来打算摇头,却被墨言接下来的话巧妙地堵住了。

她偏头,令脸颊两边的碎发恰好挡住表情。“没事,反正也没人要,不如先放你那里好了。”,墨言浅笑,“我当初捡到你时……那些就放在你旁边了。”

她清楚她徒弟的性子。她徒弟看起来挺倔的孩子,天塌下来或是脸打出血都不哭一声,其实心里根本没有一点儿底,被人忽悠两下,也就信了。果不其然,盛歌听过她这番发自内心的话,就勉勉强强接过花伞和钱袋,朝墨言道声谢。

“不对啊。”,我犯嘀咕,“不是……你这花伞如此贵重就这么轻易地交给盛歌姑娘了?盛歌姑娘也由此收了?”我有点不可置信,毕竟墨言的花伞是由全丽饶最好的工匠亲手制作,怎么说也得心疼心疼吧。可我从苏蓉的脸上没看出任何心疼,甚至是可惜的表情。

苏蓉摸了摸我的头,我觉得他们再摸我的头,我就离秃顶很近了。“小傻瓜,伞哪有我徒弟重要啊。”,她对我笑着说,“而且盛歌的功夫没我好,她得要把那样厉害的花伞防身,我才放心的呀。”

不知道盛歌听你说这段话心里会作何感受。我在心里暗自念叨,也是,反正人都快死了,她又没有顺风耳,听不见的。

之后墨言就回夜深总部了。但她选择任务不像当初那般随意,她会仔细抉择出该死的人。若家有亲眷,便会从悬赏金里拿出一部分,足以够他们家四代无忧。

她逐渐变得不那么想传说中的冷酷无情,她开始想成为个好人,并且为此付出努力。

这大概就是盛歌拽她离开了深不可见的泥潭里,用甜美的笑容把她拯救。

说书人还是在讲她们分开之前的故事,她曾转成跑到茶馆只为听那几句她们的故事。虽说被夸张化不少,却能给她份幻想,幻想她们其实未曾分开过。

不过应该盛歌会比较反感这些,因为盛歌这丫头最讨厌跟陌生人绑定,何况她现在又不记得墨言到底是谁。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到处打听,看来即使不记得还是会放不下。

盛歌不是个肯忍气吞声的姑娘,她也不太记仇。有仇及时报,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人生字典里是从来没有以德报怨这几个字,只有以德报德,以怨抱怨,人孔夫子也这么说的。

是这样的。

有人问孔夫子,以德报德该怎么办啊?然后孔夫子就说了:“何以报德?以直抱怨,以德报德。”

直到有天,有天她从悬赏榜上瞧见盛歌的名字。她当即接下委托,根据委托查到盛歌仇人头上,结果赫然发现她越查越多,多到可以罗列出张清单的地步。

倒不是说盛歌能招惹,招惹出这么多仇人。她只是……太过热心了点。

年轻人初入江湖,年少轻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常的很。盛歌也是这样,只不过她师承墨言,使得是巧劲,通常一招一式不见血不罢休,故此……都懂得。

徒之错,师之过。

墨言从不允许有任何会伤害到盛歌的事物存在,正如同那些悬赏盛歌的人一样。

她一个一个解决了,不留祸害。

为了不给盛歌添麻烦,墨言一把揽过包括盛歌身上在内的所有责任。她此行为颇为奇怪,挺多人不理解的,索性她是盛歌的师父,加上她本来结仇就不少,也就没多少人对此多加反对,反而变本加厉地追杀墨言,仿佛恨不得挫其骨扬其灰心里才舒坦。

我记得盛歌曾说过,她说当她知道这些的时候也挺震惊的。谁让在她的认知里,她跟墨言并无关系,所以她不明白墨言为何要替她承担这些问题解决这些麻烦。

“心里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她对我说,“只是,更多的是不理解。”

“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桃树枝上飞来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再说今天天气多么好啊,不春游踏青就浪费了。我瞧眼站在桃树下的苏蓉,苏蓉脸颊两边的碎发轻舞,明艳的衣角微扬。

苏蓉敛眸,目光透过桃树不知在望向何处。“解决掉这些麻烦之后,我逃出夜深。”,苏蓉颔首,“啧,本来是有此打算,就是没想到居然如此狼狈。逃出夜深以后……”

逃出夜深,她就被追杀了。我记得盛歌讲过,她本就被挂在悬赏榜良久,赏金只多不少,只是由于夜深的庇护他们都不敢动她。但自她逃出夜深,莫说她所背负的命债,就说夜深也不会放过她这个破了规矩的人。

这点我倒是没从盛歌那里听来过。

故此,她脱离夜深后,悬赏她人头的只多不少,赏金多到她自己都想割下来项首去领钱。说到这里,苏蓉砸吧嘴喃喃道,那个时候我可穷了,之前的钱有些都给资助出去了,私房钱根本没留多少。她这厢被悬赏,又没了可以持续得到生活费的工作。去护镖?镖门都不信她,还不如一刀捅了她来得爽快。

只能每天吃一顿少一顿的过些拮据日子,索性墨言当初还在师门的时候就受过训练,她倒不怕这个。有天她提壶浊酒攀上不知哪家的房顶,坐在瓦片仰头眺望明月,往嘴里灌着掺了不晓得多少水的米酒当作饭食饱足,心里想的却是幸亏还有这壶酒与明月替我解闷,如此甚好。

房内那家人和乐融融的吵闹声自窗户响出,墨言听得不真切。他们听来闹闹腾腾倒是平添几分人气,不像她,在房顶一人迎着冷风一大口一大口地独饮自酌。

举头望明月,对影成三人。

她有点想盛歌了。

估计酒气微醺的缘故,墨言有些醉了,她仰望夜空设想盛歌打那日与她告别后会经历的事情。扶贫济困,拔刀相助,再遇上几个红颜知己云游天下,碰上些死敌比肩,最后寻见位良人共度此生……她横臂遮在眼睑上,心里默念,反正是没有她的未来,应该会好些。

“哎呦,这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杀手墨言么?”来自位贼拉招欠的男声说的,“怎会落的如此狼狈。”这声音打她头顶传来。

“闭嘴。”,墨言冷冷地说,“趁我现在没心思搭理你,要杀要剐随你便。”

那男生来了兴趣,蹲在她的身边轻笑。“原本我还有这兴趣,现在见你这模样,兴趣没了。”,他躺在墨言旁边仰望星空,“干脆我保护你好了,这样比较有趣。”

听后墨言没忍住放下手,去偏头诧异地看着他,他的眼中映着夜幕上的星河。“好吧。”,墨言对他认输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诧异地回身看她,眼神像极了当初牢牢抱住她大腿不撒手的盛歌。

“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那边的那个小帅哥’吧?”墨言打趣道。

他的眼神温柔几分。“阿七。”,他回头继续仰望星空,“你叫我阿七就行了。”

墨言直起身。“好,阿七。”,她向阿七伸出手,阿七极其收到感动地握住她的手,她剩下的话猝不及防地被讲出口说,“那什么……你现在身上有钱么?我饿了。”她冲阿七如此念道,阿七愣了愣,摇头失笑。

“没有啊。”,他诚恳地回答,“如果我要有钱的话怎么可能会接下杀你的委托呢。”

墨言瞟了眼他,道。“我饿了。”她如此淡漠地说道。

“我也是。”阿七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们陷入了沉默。

阿七啊了一声,对上墨言的双眸缓缓道出他的损主意。“要不……你自刎我割你头好去讨个饭钱?”,他没搭理墨言越发变黑的脸色,反而是自顾自接着说,“我发誓,我会把剩下的饭钱烧给你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墨言一拳头糊过去强制打断了。

墨言叉腰冷笑道。“我不想听你接着说下去,小伙子。”,她就手把酒酒葫芦扔到阿七怀里,“给你,先凑合凑合得了。”

酒葫芦划过半空,未拧紧的壶口在轨道倾洒些许酒液。阿七借力接过,颠楞两下手里酒葫芦,酒葫芦响起酒水拍壁的闷响。阿七拿到酒葫芦后依旧不老实,左拍拍右拍拍,一阵倒腾,甚至还把鼻尖离壶口近些,用手朝壶口往鼻里扇风。

近乎一瞬间,墨言福至心灵,了解他这番举动的原因。“我没下毒。”,她耸肩,“先不说对付你我不需要下毒,我通常完成任务也不需要对目标下毒的啊。你该多听听茶馆里讲评书说的故事了。”

阿七对她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嗤之以鼻。“谁告诉你是我怕你下毒了。”,他颠荡着酒葫芦,“我是觉得你被骗了,这酒一点儿都不纯。”

“爱喝喝,不喝滚。”

“好好,我喝,我喝。”

他们就坐在人家房顶喝酒了。瓦片底下闹闹腾腾,他们在上面冷冷清清,无声地闷头喝酒。月也没什么可赏的,看多了冷清,反倒使心里徒生悲凉。自打话题结束后,他们便没了话,阿七话少,墨言没心情说,就这么干巴巴地你一口我一口饮酒,直到身后靠着的烟筒里的余温彻底灭了,他们即有了交流。

远处天的色彩逐渐不再浓烈,最东方混合赤色渐渐露出些许鱼肚白。近处人家有些苦读诗书的寒门书生伸着懒腰去床上补觉,转角处夜巡士兵踏着地板回营。墨言放下酒葫芦,酒葫芦流干最后一滴酒液,她瞧眼旁边直盯远处的阿七,内心陡升好奇之意。

她将酒葫芦放回积梦石里去。“你自己一个人?”,墨言扬眉,没忍住出声问,“没有亲友或者师父之类的么?”

似是没听见她所说的,阿七凝视远方,直到墨言觉得累了,眼眶发酸,伸了伸懒腰,打出声哈欠。阿七适才回答她。“我……没有。没有人等我,他们都离开了。”,阿七捻着衣角,“只剩我一个了。”

怪不得。墨言注视着他,心想。

怪了去了。“不对啊,阿七是你在那时候捡的。那你又怎么再次遇见的盛歌姑娘的呢?”,我一股脑将问题甩给苏蓉,“还有,既然你身边有阿七,那又怎么被人捉住入的监狱?”

心怀数不清的谜题,尽管我表面看不出来,但我这人好奇心颇重,不找到答案誓不罢休。苏蓉悄然不语,垂首不知想何事,等了些许半柱香过去,她方抬头,张口便是。

“你怎么问题这么多呢。”,她冲我不满地说,“慢慢会回答你的。”

我……我无言以对。

墨言从此跟阿七搭伙,过上到处逃亡,在刀尖上舔血过活的生活了。阿七话少,看上去人冷冰冰的,跟我一样,后面这句形容是苏蓉硬加的。可人实诚得很,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会变着法儿找解决方法,他们倒过得不算困难。

墨言没收阿七做徒弟,她唯一的徒弟只有盛歌。

先前墨言不是将所有麻烦的箭头掰向自己么。确实。然则时间冲淡一切,连砸上门找她寻仇的人都变少些许,慢慢地,没多少人还记着这事。

他们倒乐得自在。

谁会闲的没事干盼着有人追杀自己的?

若真有,那怕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吧。

我清咳,苏蓉自知跑题,就把话题牵引回来。“但你知道我是从夜深出来的吧。”,她蹙眉,“同时我也是师承夜深。夜深自然对我擅自破坏规矩且逃离这件事心怀怨怼,可我在夜深的人缘还好。固有些人与我作对,但与我亲近的誓死替我辩解,他们都很义气。”

然而,夜深是个杀手组织,杀手都忌讳有把柄,何况夜深还是个组织呢。

夜深是不会允许有它的把柄在存活的。

纵使关系再好,他们也不可能那自己和其他亲友的命做赌注。谁会彻底相信墨言不会在最后反水?没人。与其信他人,不如信个不会说话的死人,这便是夜深行事的基本准则之一。

墨言自然清楚这些事情,她知道这是必然的,只是不清楚夜深什么时候想起她来动手。

直到有天阿七被其他人强制性地叫出去了。多年直觉告诉墨言,那日子近了,或许就是现在。

她并不怕死,九死一生又不是没经历过,去阎王殿逛游到连孟婆都烦她,把她多次在接到热汤碗前扔回阳间祸害别人去了。只是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见证盛歌嫁为人妇,相夫教子,她念叨着或许未来会再见到吧,推门就见拿把匕首杵门口的阿七。

原来啊原来……怪不得说没人来追杀她呢,她还以为是因为她在江湖没热度可以隐退了。

夜深还有一个特点,不同于天道。夜深出来的人占有欲通常都极其强,目标的人头只能是接了委托的人的,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就得要提两个人头见上头了。

阿七来就是为了杀了她的。他在墨言身边蛰伏许久倒不知为何,也许是想抹杀任何可以算得上是跟他的人吧,大概。

这是夜深的通病,原先墨言身上也有的。

阳光自窗外泻进走廊,门口桑树上的夏蝉知了知了的叫。墨言倚门双手环胸冷眼看阿七,阿七垂首不敢只是她的目光。“对不起。”,他喃喃细语,“我只是没钱了。”

夜深与夜深出来的人身上还有个通病,众所周知的通病。那就是他们可以辜负别人的信任,但别人绝对别想辜负他们的真心。

的确,墨言早已脱离夜深,却并不否认她是在夜深成长到现在这般大的事实。夜深人所具有的特点,很不凑巧的是,她身上都有。

她可以以绝对平和的心态对待自己的死亡,却不能冷静地看待最亲近的人的背叛。

阿七踩线了。

缄情握在手里,墨言在阿七动手以前便挥起匕首,匕首的匕刃在阳光下映出好看的光泽。缄情不沾血,缄情遇上血会自行消失,无需过多保养便能完好如新,这是墨言喜欢它的最大原因。

阿七在她袭来的时候略微诧异,随后立即展现出作为夜深出来的人的良好素质,反手格挡,处于被动并不让他吃下多少的亏。一言不合,他们便在走廊大打出手,墨言红了眼,阿七本就为斩杀墨言而来,下手更是没轻没重。

紧张紧张紧张,刺激刺激刺激。

墨言格挡挡住阿七的突刺,反手就是冲阿七脖颈动脉处扎去。阿七明了墨言的意图,潜意识颔首躲过一劫,俯身提腿朝墨言膝盖内侧的软穴踢去。墨言躬腰俯身跃过,蹬着墙壁自上而下欲偷袭阿七,阿七凭地势翻下栏杆借机跳离原位,随即从手里射出毒针刺向墨言。

腕动缄默,缄默刃身将毒针引向别处,墨言再次扒拉栏杆往下看,阿七已然不见。她陡然后颈一凉,错位以缄默刀刃相档。

原是阿七在她分神的时候,乘机从视觉死角攀上走廊,屏气凝神欲要一举成功。

姜还是老的辣,不料墨言着实是根难啃的骨头,阿七一时难办,这计不成反倒使自己落得下风,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墨言想都不想,趁机以缄默相逼近,招招狠辣见血,无不彰显她出招的意图。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阿七深陷于危险也不见其丝毫慌乱,反而极其冷静地注视缄情迎面刺来。墨言察觉出不对劲,立即停下,却刹不住车,猛地栽入阿七画得阵内。

原来,阿七原先射出的毒针本意就不是为了一击击中墨言。再或者换个方面想,他实际是为击不中墨言后,而在一出招便想好了后路。

血入地表,毒针分别扎在几个角。墨言脚底有光芒闪烁,想要跳出阵内,却已是来不及。

墨言一时脚底猛地踏空,身子如千斤般沉重。她看着逐渐走来的阿七,顿时恍然大悟,苦叹出声。“原是你,我竟是没认出来。”,她单手负于背后冷眼说道,“夜深毒阵归无期,真是好久不了。你不好好在秘藏钻研你的千毒阵法,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被当场扒了马甲,阿七也不慌张,反而更加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墨言面前。撕破了所有伪装的阿七倒是更有些不知名的底气,他单手把玩着匕首,目及困于阵中收到多方重度伤害还有附加毒伤的墨言,实打实地自心底发出声叹息。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他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混成这副……”

抱歉,串错场了。

阿七走进墨言,却没注意到墨言双眸里划过一瞬的冷意。“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他不禁皱起眉头,“墨言,我记得你未曾如此狼狈过,值得么。”

墨言冷笑出声。“呵,值得么?你们每个人对我的第一个问题怎都是如此啊,真没心意。”,她负手结印,“好久不见放在其次……久遇故友,就放个毒阵的态度?”

谁料阿七出手反驳了她,墨言吃痛差点没忍住即刻跪地。“这可是你刚刚说过的千毒阵法。”,他拍手,“已经够意思了吧。”

墨言颔首低语,她抬手擦去流下嘴角的血。“真够意思。”,她猛地昂首动腕,“那你也来尝尝这个吧!”

霎时间走廊火光四起,烟尘弥漫。烟尘中隐隐看得出些许利刃相撞所迸发出的亮光,刃身划破皮肉的撕裂声与人的闷哼听不真切。

这种情况直到走廊再次发出声巨大爆炸声。

以上都是我根据苏蓉的描述猜测出来的当时的场面,苏蓉以为我是没睡好听困了,连叫我好几声我才缓过神。我回眸,她扬眉捏着我的嘴角往两边上方轻扯,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表情跟谁欠了你条命似的,你可别这样,长大说不定真的会面部神经损坏的。

估计紧靠后面这句话还是盛歌教给她的。这丫头还是那句话,也不教些好的,尽教些没用的。

反正她也听不见,啦啦啦。

噗咳,我来复述一下苏蓉的原话。

苏蓉对着桃树,说。“我推门就发现阿七是夜深派来要杀我的那个,还是老朋友,原名归无期。不过最令我气结的是来杀我的理由居然只是因为没钱吃饭!一时气急,连忙招出缄情就招呼上去了。”,她顿了顿,“后来我们把走廊给炸了,两败俱伤。他任务失败没脸再进夜深了,我随便就缩在个角落打算自行养伤。”

是不是觉得我的描述更具体,更详细,更生动些?

好了,好了,我不皮了。

不知该说是墨言运气实在是背,还该说是天命弄人。反正墨言所谓的“缩在个角落”的角落,恰恰是在当时不明真相的盛歌的必经之路上。盛歌她只是失忆而已又不瞎,何况那么大人神志不清地摆那儿,搁谁身上谁都得带回去治疗。万一再被路过的热心群众通报给官府那里,官府再按照“百步之内,见死不救者,重罚”的律法来个罪名哐当落身上岂能了得。

说回墨言。话说墨言仅凭她最后一点儿仅剩的神志,依稀辨出她面前的是她思思念念良久的亲亲徒弟,本欲相认来着,结果意识到她还麻烦缠身,怕给盛歌添麻烦,当即爬着都得匍匐前行。盛歌一瞧,这能了得?索性打横抱起墨言,对,没想错,就跟当初墨言抱盛歌的抱法同样,抱回她暂住的客栈。

对不起,我破坏了她们师徒再遇感人的氛围。

这不赖我,她们二人对这点都说的轻描淡写,具体情况还得靠我自行遐想才能叙述。

抱回客栈也不闲着,盛歌立刻马不停蹄请周围极好的大夫前来救治墨言。那大夫也挺不巧,是裴雅儒,裴雅儒这家伙所有的情商智商全放医学上了,瞅见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墨言,再看眼不明所以然依旧很着急的盛歌,是也不是都猜出来大概,于是这不看气氛的就在诊断以后一时图个嘴快全说了。

他把刚草书完墨迹还没干的汤药配方交给盛歌,嘴上还不闲着。“嚯,真是巧了。”,他莞尔而笑道,“你们师徒可真有意思。你师父救你的时候,你也是这般不省人事躺在床上。你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为何说裴雅儒双商放医学就没拿回来呢,就因为这。他早不说,晚不说,非得偏偏此时嘴欠那么一下,他倒是爽了,可有别人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这个别人,就是指站在他面前找钱袋的盛歌姑娘。

正打算掏钱付给裴雅儒看病钱的盛歌顿时钱也不掏了,拽住裴雅儒的手连说你不说清楚我就不给钱,逼的裴雅儒只得把事情复述给盛歌。经他这番一语道破真相,盛歌便由他的话做引子就记起来了,也按道理给裴雅儒等价的钱付了帐,赶紧让裴雅儒离开别打扰她们师徒团圆。

所以就说了,裴雅儒的嘴怎么就这么碎嘛。

其实也不赖他,原因不全在他身上的。据裴雅儒后来跟我苦大仇深地叙述来讲,他当年只是突然想跟医患套一套近乎,聊一聊嗑。他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盛歌找上门来了,再看躺床上的墨言也挺面熟的,就随口打趣了下。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盛歌听去后立刻扣钱让他说清楚明白了。裴雅儒倒不是特别贪财,只是吃饭交税买材料都得需要钱吧?他就硬生生被盛歌扣在客栈一晚上,跟她絮叨她们师徒感人至深的故事。

这也是无巧不成书。一来二去,盛歌也就弄明白了真相,记忆也就全恢复了。

找回记忆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没过多就趴桌上睡着了。她睡着的当天晚上墨言清醒过来,她习武多年,身体素质非常不错,恢复的速度特别快。墨言瞧见是盛歌救了她,纵然有千言万语,却秃噜不出口,只得草草收拾好自己,给盛歌搬上床睡好,留了封信附上逃亡方向,便匆匆离开,不带有片缕云彩。

之后漫漫的逃亡路上,墨言恰好碰上位昔日好友,昔日好友是退役兵,他听闻墨言的烦恼后连声称其傻,顺带还给墨言出了个一劳永逸的损主意。他说当今天下实为大乱前兆,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又岂会管你区区一介布衣?自然不会,那么只要你佯装被抓走,主动要求受火刑,我再给你找具相貌神似且身材相等的尸体,在火焰即将蔓延以先,我们来个里应外合,再用空间转移阵法偷梁换柱,他们又不会费心费力特意查撒得骨灰是谁的,但是杀手墨言在外人眼里可就成为“死人”了。敢问有谁会去找个“死人”索债呢?

再说了,要是事情办好了,巨额赏金还能五五分嘛。

此时墨言伤口崩伤,大脑本就供血不足运转起来不太灵活,再加上这位旧友的一顿忽悠,她卒然智商下降,也就信了他的话。他们简单在马厩里商量好如何做的每个步骤,甚至他们自信满满的认为此法纵然损了点,但总归在人道主义方面跟法律方面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挑了个良辰吉日,同时是墨言伤口痊愈的时候,他们就窜人实施计划。

具体计划是这样的,首先,旧友押着墨言到官府投案。果不其然,朝廷此时大乱,无心过多审理名平民杀手。县令老爷的独子还在战场上生死未卜,无心对墨言过多问审,便匆促按墨言申请的意愿判了刑,押送到大牢里等择日行刑。

为什么说这计划不靠谱呢?原因在于这整个计划是建立在除去他们两个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前提。

这个计划唯独这点是最大的漏洞。

盛歌惊闻她被抓,快马加鞭,赶忙从它处赶到安陵。到了安陵,拿她当镖师护镖的时候赚的钱贿赂侍卫,好不容易一路过关斩将到大牢。墨言以为是侍卫怕她跑出去,连忙装作虚弱无力的模样来迎合旧友“因为身受重伤便被我轻易逮了去”的证词,没料到,直接撞上盛歌了。

再说盛歌,盛歌本是不信她师父墨言被捕的。虽然侍卫像是那么回事,可她总归对墨言心里怀有种莫名其妙的信心,相信她师父是无所不能的。又那么刚巧,墨言以为他们是来看她是否受了重伤的,立刻展露出精湛的演技,谁料到全被盛歌看去了。

直接导致盛歌心中墨言并不伟岸的身影一下子轰然倒塌了。

真是惨兮兮。我在心里嘟囔。

不过不对啊,按理来说盛歌心中墨言的形象早在可怜巴巴缩在墙角的时候就应该没了啊。我瞟眼苏蓉,毅然决然地决定把这话反咽回肚里去。

但是旧友曾说过,这计划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就完了。墨言只能硬着头皮撑演技,告诉盛歌她没事真的没事所以别哭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盛歌连连摇头,以至于放下豪言壮语说要不然趁月黑风高夜就带墨言越狱。

盛歌刚说完,墨言听后即便再心里痒痒、蠢蠢欲动,她也得绷住不能让计划作废。只能装出还差一步就呜呼哀哉的模样,捂着真的未完全愈合伤口崩开的肚子,对盛歌认真地教训道我们得遵礼守法,得好好听话云云。

问为什么不能用内力交谈?因为周围陪同侍卫内力都挺深厚,而且用内力交谈分神的太显眼了。最重要的是墨言此时贯穿肚子的伤口真的崩裂,疼得没吱哇乱叫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让她老老实实地、冷静地用内力告诉盛歌事情的真相,实在是太过分了。

原本按照墨言这种罪大恶极的死刑犯理应不允许探班的,碍于钱财,跟明天就呜呼两个方面。侍卫就网开一面以探望平常凡人的时间计时,到了时间就强制性拽盛歌离开,力道之大令墨言看得心碎且无可奈何。

谁让你非去走这一遭不可的。我没真打断苏蓉滔滔不绝的讲述,只是面无表情地边听边在心里逼逼叨叨。

探班时间很快就到了,盛歌一步三回头地被强制性拉走,墨言目送盛歌自视线范围内远去,随后捂着肚子坐回草垛打坐恢复体力。隔壁的死刑犯是个因为给老婆孩子去地主门前讨粮食,用力过猛不小心杀了人的可悲大叔,可悲大叔说看见墨言就仿佛看见早些年出嫁的大女儿。

闲着也就是闲着,墨言寻思人家都主动搭话了,她不答应着有点不太好意思啊。于是他们就这教育方面的问题产生愉快的讨论,讨论到最后,可悲大叔要上断头台了,临走前他还向墨言道哎呦呵行啊小姑娘,结婚生子了吧,要是我能够亲眼见我外甥该多好啊……

话没说完,押着他的侍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大叔,快睁开您那双长了云翳的老眼,您面前的可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他嗤笑,“乃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不知道大叔听后作何感受,反正墨言听完莫名其妙挺难受的,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心里难受。难受的她都不想从监狱里逃跑,寻思要么在木柴堆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好了。

没等她想通,她的行刑日要到了。

行刑日那天天气异常的好,没有大风,县令老爷从牌桶里抽出块木牌扔她脚下,她被架上木架绑住。墨言极目张望,目光落在远处十圈外看热闹的人群里长得像盛歌的姑娘身上。那姑娘应该就是盛歌,大热天穿着帽檐能遮到鼻梁的长袍,目光透过重重包围落在墨言身上。墨言的第一个反应是她穿得那么多也不嫌热,直到耳边响起字正腔圆的行刑二字,她才明白盛歌此番前来是为何缘故。

火自外部的干柴木通常无阻地即将蔓延至墨言脚旁,墨言低头,真切地感受到灼热的火舌即将舔舐她的皮肤。想想就有点怂,幸好旧友没让她等太久,脚底映出熟悉的光芒,但从外界的角度来看因为火光本就灼眼,故此是见不着这光芒的,见到了也全当是火焰二次燃烧了。

到了传送地点,旧友在茶馆门口等着她。墨言没力气跟旧友贫嘴,只能自顾自坐下为她斟茶,她旧友倒是巴巴地跑她对面坐下。“恭喜你重生。”,他也为自己斟好茶水,“很高兴遇见你,那么你要叫什么呢?”

闻声墨言放下茶盏,转头瞧眼外面挺拔的老榕树,不禁喃喃自语。“盛歌说自己好像以前曾经姓苏来着,那就姓苏吧。”,她接着说下去,“门口有棵老榕树……合在一起叫苏蓉吧。”她肯定地回头对旧友说,旧友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她满脸。

旧友不可置信地问她。“就这么简单?”很快连他自身都感到不对劲,挠着头嘿嘿地笑了。“那好吧,那我就重新认识你一遍。”,他伸出手,由于常年拿重型武器的原因,手上有层厚厚的茧子,“很高兴认识你,苏蓉。”

苏蓉,也就是“重生”后的墨言点了点头,伸手握住旧友的手。旧友随即让开空位,她好奇,但没有明说。

旧友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对苏蓉说道。“正好跟你介绍位新朋友,人很好。”,他朝苏蓉身后看去,“说道就到——他来了。”

苏蓉随之看去,视线跟傻不兮兮笑着的阿七刚好撞上。

“是你?!”

真是孽缘啊,我边叹气边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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