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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瑞阳山庄,你好

紧接着,眼前白光乍现,我猛地睁开眼,见到有个声音颇为温润琳琅的小不点推醒我,看见他的第一反应,我脑子里顿时闪出小时候埋在书里狂背诗经的时候恰巧略过的四个字一个词,上善若水。他似乎很是着急,依旧执着的催我起来,声音软糯且不失温润尔雅,一看长大就是特别具有君子风度的那种人。

“王晔,再不起床大师兄就要让我们罚坐扎马步了!”,即便急了声音也大不起来,“快点啦!”

我一听扎马步,源于当年军训时期的痛苦回忆由之浮现于脑海,膝盖与双肩四处隐隐彰显当时的痛苦。“噢,好,我马上。”我边答应着,边费力套上床头的长衫,不得不说,要不是小不点帮忙我可能连腰带都系不上。

“快点!”,小不点干脆拉住我往外跑,“现在大师兄正在点名。”

我好像是陀螺,被人抽一下转一个方向,他瞅我迷迷瞪瞪实在看不下去,干脆直接握住我的手腕冲出房阁,我看着他和我差不多高但要偏瘦的背影,心升疑问未经思考脱口而出。“那先且问您姓甚名谁,此为何处?”,我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啊,我只是睡迷糊了……”

“没事。”,他浅笑回答,“现在处于九囿大陆丽饶之国瑞阳山庄,近期战乱不断,我们是庄主额外收入的弟子,我的名字是但漠,今天是我们正式归入瑞阳山庄外门弟子的日子。”

“噢,是这样没错。”我听后点头装作自己本来是知道但真的只是短暂脑抽筋忘记了,不知为何,听到丽饶和瑞阳山庄这两个名词会没来由的心悸。

说话间,我们已经匆匆到镜潭边,大师兄安瑾锋已经在端着花名册开始挨个点人数,我们到时恰巧点到一个名叫苏舒的孩子。师兄看见我们赶得匆忙,且发髻不整,无可奈何地浅叹出声,蹲下细致地分别替我们梳理好头发。

“你们啊,进了瑞阳山庄就算是庄内中人了,可得注意点形貌。”,大师兄正帮但漠缓慢扎发,“当然内在也是相当重要的,不过姑娘都很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像你们这样的也要梳洗番才能更好的撩妹啊。”

大师兄苦口婆心地劝说,其实没起任何作用,我嫌唠叨又不好直接告诉,只能敷衍地应声不搭腔,但漠比我更直接些,他根本连支吾都没支吾,目光到处乱飘。但漠的目光落在吓唬人家傻小孩的风无迹上了,而我的视线落在硬生生没人搭理的苏舒身上。

这个小孩长得真好看。我直瞅他,却隐隐注意到周围人对苏舒的排斥,我小时候受到过挺多的校园冷暴力,所以我比任何人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排斥应有的名词。这事使我厌烦,我忍不住皱眉,不料安瑾锋头发没抻开硬生生把我的头发扽下来几根,我疼得哇哇大叫。

“别闹!”,安瑾锋安大师兄一巴掌拍我脑壳上,“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痛还嗷嗷叫吗!”

要不换你来试试?待会我就偷偷扥你几根头发。我恶狠狠地在心里暗暗念叨,碍于身高差距实在不敢动手,抬眸望去,仅见苏舒朝我浅笑安然。

这小孩笑起来真讨人喜欢。我在心里由衷感慨赞叹。

“好了,归队。”大师兄在背后推我们向前,我无法,看了看面前满满当当的队伍,一眼瞄到苏舒旁边的空位,二话不说抢占那位。

“我是瑞阳山庄内门大弟子安瑾锋。你们可以叫我大师兄,或者是唤作瑾锋师兄,最好还是不要叫安师兄,因为瑞阳山庄的内门弟子大都姓安。”,安瑾锋说道,“进本山庄,需记两事。一为侠者仁心,虽说不是让你们到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地步,但至少为人处世不要拂去瑞阳谷在江湖上的面子。”

有微风略过,带着镜潭的湿气侵入长衫与肌肤的空隙,我不禁缩脖,侧目望去树林深处仿佛会吞光芒般黑似夜幕。

“二是家国。”安瑾锋的声音让我堪堪回神,我定神勉强认真听他的讲话。

“我们所学心法实际乃分为两部分,医法救人,剑法除恶。”,安瑾锋神神叨叨地说,“我所修为剑法。现如今天下你们知道,乱世将近,不求为保卫祖国,至少能在山庄将遇难时站出来。”

安瑾锋说完,有些小孩因为触及伤痛处开始沉默地哽咽,我想也是,毕竟大家来此都是因为无家可归。正当我神游太空尽情翱翔,安瑾锋突然拍到我的肩膀上,我略微诧异,他蹲下,如墨般漆黑,如水般清明的双眸直视我,有点吓人。

“王晔,对吧。”他问我,尽管语气极其肯定。

我点头,他颔首,指了指我们身后的镜潭。不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孩童皆随他动作看向身后,而安瑾锋依旧盯着我的双眸,丝毫未动。

“镜潭,勿去,其中危险不是你们能扛的,记住了。”安瑾锋一改先前的唠叨常态,简言概括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站定,周围小孩立即回身面朝他,留我依旧纳闷。

“好,快点跟上啦,今天公孙大娘蒸包子,香喷喷的包子呦。”

此话刚落,效果立竿见影,人快速在我周边站好,令我好奇公孙大娘包子的味道。安瑾锋随路走随路讲解,有点像讲解员抑或导游,不过要比一般导游小很多,他讲解很细致,但并不生动有趣,有点画蛇添足的意味,我真心怀疑他是怎么坐上全门派大师兄的位置的。

走到饭堂的路有点长,一路上安瑾锋遇上了很多身穿锦衣长袍的人,都在以很尊敬的态度跟安瑾锋问好,哪怕他比他们小太多。别问我为什么不尊称安瑾锋为大师兄,这小子还没到我三分之一的真实年龄呢,让我称呼他为大师兄,照实难为人。

走到差不多踮脚远眺可以看见以诺殿的顶尖,这才算正式进入到瑞阳山庄内部,把守山庄出入口大门的弟子朝安瑾锋问好。安瑾锋背对我们,所以我看不见这小子的面部表情,不过我能凭多年混迹职场的经验判断他的气势与面对我们时截然不同,他掏出块玉佩,守门弟子诚惶诚恐地接过略罢还给他,我们由此跟在安瑾锋屁股后面踏进瑞阳山庄。

时隔多年,提起瑞阳山庄的以诺殿,我的首个反应就是壮观。即便我见过号称九囿第一建筑物的明月楼,世称斥巨资建造的最为奢华的富丽堂,瑞阳山庄的以诺殿依旧是我心中最美丽的建筑。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走到以诺殿,只能从远处望见以诺殿的殿尖。走进瑞阳山庄即映入眼帘的应是那两尊无论怎样都忽视不了的石像。不分男女,说实在的,依我彼时的身高和他们的海拔相比,我理应是看不到他们的脸,何况他们包裹的极为严实,更瞧不见什么能判断性别的器官。

他们一者持萧负手立在左边,袍角微扬,很是潇洒肆意。另者则双手叠在剑镦,站的笔直,身穿与前者相似的锦衣长袍,却比前者多分干练少分典雅。

安瑾锋发觉我们停留在两尊石像不再走动,他没当即生气地训斥我们,反而扬眉浅笑吟吟加入到我们中间。

安瑾锋摇头晃脑听那些小鬼嘀咕老半天,等到他们和我一样安静下来冷静如鸡,他方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左侧占去极大面积的石尊解释道,这边的这尊啊,是学医法的,身上穿得衣服就是你们入门后要穿的校服,好看吧。

我们的队伍中有几个女孩,闻声特别认真地仰头努力从束带开始打量,忙不迭地嘟囔漂亮漂亮。

安瑾锋听后得意的笑,他随即极其自豪地指向右侧同样占去不小地方的石尊解释道,这边这尊是习剑法的,身上穿得是你们要学剑法后时的校服,就是我这身,帅不帅气啊。

这回我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他身上穿的衣裳,再对比左手边的石尊,俄顷发现很多人和我同样。这回没人急着嚷嚷好看了,安瑾锋神色如常,此时有个小不点弱弱地伸手问安瑾锋,难道这两套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当然有。安瑾锋巧笑嫣然,他神神秘秘地踱步,虽然外衣与医法弟子相差无几,但整体还是不同的,比如说这袖口是窄袖带护腕。说着,他为了更直观些,冲我们伸胳膊,果真他的衣服和他所描述相差无几。

再往前走,有假山立在老梧桐旁边,石上刻有四字,上书——“虚怀如谷”。安瑾锋刚想唠叨番这词的意思,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队伍里有个小孩肚子咕噜响起闷声。他只能作罢,不禁摇头莞尔道,不急,不急,反正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我瞟眼他,他准确地瞄我状似无害的笑了笑,没办法,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只能硬生生把吐槽憋会肚子里和着口水咽下去。

自后他就没再多唠嗑了,他带我们抄小道走向食堂。当初我还嫌他故意带我们走远路,直到后来时隔多年重回瑞阳谷,我才知道当时我到底少走了多少冤枉路。

好不容易在一片鬼哭狼嚎中近乎爬着到食堂门口台阶,安瑾锋还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加油,并且一点都没有要拉把快趴在地上的小孩。我搀扶起身旁离得最近的女孩,女孩子叫步凝,她立身爬起来感激地看向我,我能看出她眼神中的绝望。

周围有些看热闹的人,瞅衣裳是内门弟子,很快他们如飞鸟回巢般散去了。风无迹挑起筷尖,神神叨叨地说这是因为安瑾锋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全用眼神瞪回去了,可威风了。

他说的时候我正喝稀饭,透过风无迹的鬓角我看见孤零零坐在桌边的苏舒。一时间有些好奇,招手让他们近些询问道为何大家都排斥苏舒。

风无迹欲要说,被但漠一个大白面包子扔过去堵得严实,我不由得汗颜,他朝我竖起两根手指。我叹气,把自己的餐盘递给他们,他们欢欢喜喜地戳走慢慢吃。

“这事啊,原本是个大型游戏,苏幕遮提出来的来着,说是玩猜丁壳,谁最后赢了要指定出个人,大家都排斥他不搭理他。”,但漠轻声叹气,“就我们几个和苏舒没参加,苏舒就被盯上了。”

我蹙眉,随即转念想到还是小孩子,由此想去我可悲可叹的灰色童年,念及此我端起餐盘找到离苏舒很近的空位置坐。苏舒诧异地侧目看我,我偏头就能感觉他的长睫毛尖快要扫在我的眼皮。

我发誓,我上辈子活了那么大岁数都没怎么和长得很好看的人同坐过,何况还是近到伸手拿筷子都能碰到肩膀的距离。我支吾了老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指着他一口未动的白嫩包子问道可以分我个吗?

我话出口,即刻那是懊悔的不得了。没想到他噗嗤出声乐得可开心了,瞅我困惑方收敛起表情,颔首点头算是答应。

他笑起来更好看,即便我晓得形容男生是不适合好看这个字眼,然而我却认为这是最贴切莞尔的苏舒。

他和但漠好看的方向是两个方向,但漠是那种男生女相但凭气质足可以称得上温润尔雅又傲骨铮铮的公子。苏舒不一样,苏舒给我的感觉很复杂,他普通且特别,骨子里的骄傲骗不了人,长得不算格外柔弱,至少和但漠那小子比起来不是,他不适合上善若水,却有股看不清摸不透的儒雅气质,简而言之就是看上去像是软柿子,我心道,怪不到会被点名排斥。

我乖乖啃起包子,软软的面皮一口咬下去,浓郁的汤汁和肉馅充斥着味蕾,直到刚刚在心里提到过的但漠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差点没烫熟我舌头。他和风无迹端盘吃食坐到我们对面,淡墨瞟眼他就开始熟悉的谈天说地,风无迹时不时点头搭腔,倒显得我闷闷的。

“说起来。”,但漠状似无意地放下汤碗问,“苏幕遮干嘛要那么针对你呢?”

也忒直白,直白到我差点没忍住一口皮蛋瘦肉粥喷对面执着于吃酱肉包的风无迹脸上。

“他是我弟,异母同父。”,苏舒倒意料之外坦诚,“可能我平日管教太严的关系吧,若是他顶撞诸位,苏某在此替他告声对不住。”

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略显尴尬,风无迹放下他吃了大半的酱肉包,酱肉包的汤汁流到桌面。

“不碍事,倒是你。”,我皱眉对他说,“你弟那么欺负你,就不管管?”

苏舒沉默半晌,才缓慢地吐出无比熟悉的四个字:“他比我小。”

这时候但漠说话了。“可你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啊。”,但漠比划着他的小短手,“至少差不多高。”

“确实。”风无迹煞有介事地出声搭腔。

看来在场唯一不知道苏幕遮是谁的只有我了。我不太能装蒜,更不会面不改色的扯谎,故此实在没我说话的必要,即便但漠有意无意的给我留了话口,我也接不上。拂了他的面子实属无奈,我相信他能够理解的,所以心安理得地啃酱肉包子听他们聊天。

“毕竟他与我的诞辰只相差一炷香。”苏舒浅叹。

我们恍然大悟,正要继续说下去时有声不善的声音响在背后。

“呦,看看,这不就是新收上来的外门弟子嘛。”

我们闻声回头,那声音贼拉拽拽的,那声音的主人也拽拽的。他自以为帅气地猛力甩阖扇,昂首阔步走到我们身边,瞧见我们便朝我们皱着眉头,用手里折扇的排口戳但漠包子的包子皮。

我瞟眼勉强被扯着僵硬笑容的但漠牵制住的风无迹,再抬头看眼神色高傲的小鬼。苏舒似发觉我的变化,却没能拦住我。

“喂,你小子。”,我没忍住冷冷地说道,“你能收敛点吗?还有你身上这是什么粗制香料啊,难闻死了。”这是事实,我从小便对味道特别敏感,何况现在还是个半大儿童,在那拽里吧唧的小鬼到身边时便嗅到猛烈且刺鼻的熏香味道。

诶呀,欸呀呀。现在的小孩都什么味觉啊,这么刺鼻的香水不会是街边淘宝屋三十一瓶买的吧。

那小子听后脸当场就黑了,和门口王大娘做得枣糕有一拼,苏舒没吭气,但漠依旧佯装礼貌地微笑再微笑,倒是风无迹有点肆无忌惮了些,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不止,我倒害怕他就此乐翻过去。我们此处闹出这一出,意料之外的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围在那人周围的人老大不乐意了,有踏前半步开口训斥我:“大胆!你可知面前且是……”

然而他没说完,那个一看就强行装逼的小子起身从桌旁下来,移眸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抬眼刚好能看清他项上的大金链子。“真是有意思,本少爷第一次见有幸闻到雅利安贡香还嫌弃的小鬼呢。”,他手一挥搭膝盖上,凝眸直视我,“我是安思逸长老门下大弟子王牧尘,兴许以后还成为你的大师兄,你叫什么。”

闻声,我仅能老老实实地报上姓名。“王烨。”我说。尽管我并不知道告诉他能干什么。莫不是查找户口报仇么?

他似乎很震惊,颤抖着声音叫我再说一遍,我不解,特诚笃地重复遍,怕他激动过头听不清,这名字被我愣是说得千转百回。王牧尘的眼神好似冰川融化般温柔,这人眼神转化极为厉害,他探手小心翼翼地将手压在我的发顶,吓得我差点原地跳起。

“你跟他认识?”苏舒神神秘秘地对我咬耳朵。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诚恳地回答,正当我分神时,王牧尘收敛起表情,他挥手,周围的人为之散去。

“记住,以后要是有了麻烦就来找我。”我的脑海有声音回荡,我侧头看他,他状似不在意地用扇尖抵下巴指挥那些人将满满当当的包子摆满桌。

我歪头打量他,这才发现他还是挺帅的,落我上辈子那地踏进娱乐圈怎么说也是块能凭颜值就自带热量估计还粉丝早千万的小鲜肉。他正安排,安瑾锋不知道自哪处犄角疙瘩窜出来,大摇大摆地问他摆出这阵仗是要干嘛。

“瑾锋?好久不见。”,王牧尘没立即回答他,反倒神秘兮兮地婉言夸我们了顿,“你真是捡到好苗子了啊。”

安瑾锋则特别得意地看向热衷于旁观吃瓜嗑瓜子的我,答到:“这是自然。”

我啃着包子,稀里糊涂地听两个差不多岁数的孩子商业互吹,莫名其妙感觉到不真实感。直到风无迹打了个饱嗝,捂着肚子摇手连忙说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给其他人分呗。”安瑾锋笑嘻嘻地往后指,我这才发现在他身后,早已不见的小孩子们尴尬地搓着手,为首的那个和苏舒眉眼间有些相像。

我望向王牧尘,王牧尘点头,即刻回道:“可以啊。”

自后间隔老久,我才晓得,安瑾锋作为修行多年的人是不用进食的,当时他在趁我们吃饭的片刻空闲满山庄飞解决事情。而苏幕遮那帮小鬼见到王牧尘这家伙来势汹汹肯定不是善茬,想都不想暗自分成几队人找安瑾锋,即便他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至少能撑场子。

吃完饭,每个人撑得不得了,王牧尘深深且隐约还带有几分不舍地看过我最后一眼,方甩袖离开。他走后,安瑾锋对我们提议道要不散步消食,我知道其中厉害坚决反对,依旧抵不过那帮小崽子的热情高呼。

一走,就是老久,走到腰酸背痛腿抽筋,走到了拿鹤宫,累不兮兮地见瑞阳山庄庄主。大庄主叫娄祝,大庄主很年轻,年轻的有点神奇,从外貌看上去貌似方到舞象之年。

大庄主也很帅气,双颊还有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大庄主在台上最高的座位,第二阶有四个人,都貌似比大庄主年长不少,但全仙气飘飘的样子,应该为小说里常见的门派四大长老,再下一阶估摸是按照长老站位排得各长老大弟子,因为我在那里看到了王牧尘,王牧尘显然同时注意到我,巧笑嫣然地对我摆手。

你别这样,正常点,我害怕。

安瑾锋将我们领到娄祝庄主面前后上前数步,直直地单膝跪地,对庄主晨报各种事宜。他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神,我看不真切,他朝庄主说话时的语气和对我们,对王牧尘,对任何人都不同,我很难形容他的语气,似乎是夹杂着崇拜的深深眷恋。

通报过后,他上前大跨步站到庄主旁边,庄主颔首望向我们,不带有感情色彩的双眸审视过在场的每个人。

不知道该说他的眼神有压力还是我们这群小孩胆子大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连我都愣是被他激得后颈鸡皮疙瘩全起他们硬是没一个放声哭的,皆挺胸抬头直视大庄主,我只好照做,意外的并没有感觉到太多压迫感,大庄主的目光逐渐由此蕴含满意。他垂首,嘴角轻微扯起弧度,安瑾锋见状朝我们悄悄竖起大拇指。

“你们合格了,直接进入内门来吧。”,大庄主挥手,“可以选择医法,亦可以选择剑法,我不推荐双修。”

话音甫落,各大长老无一不是蹙眉长叹,小孩子估计是寻摸那个长老顺眼选哪个,而我在王牧尘的脑电波提示中拜入大庄主门下。

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我复述一遍:“拜入庄主门下吧,庄主是双修,目前只有安瑾锋一个徒弟,别听安瑾锋的话,他主修剑法次修医法,万一你要在江湖受伤了没人管至少自己还会看病。”

你说说,别人家的大师兄都巴不得自家门派兴旺,就他催着别人拜入其他门下,真是奇也怪哉。

大家一窝蜂都选好了师父,庄主低头仔细看我,我有了经验大大方方任他看去,他点头,安瑾锋笑出声猛揉我的头发。待正式拜入师门后,大家兴奋地重归于一处互相交流,有拜入“悬壶济世”长老安诗池门下的;有拜入“圣手仁心”长老安浩涵门下的;有拜入和王牧尘相同的“横扫千军”长老安文澜门下的以及也有拜入“百步穿杨”长老安思逸门下的。

两医法是有区别的,两剑法也有区别的。医法分正经的医法和以毒攻毒的医法,剑法分……好吧,从两位长老的称号上就看出来了。

庄主率先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让我们去学习轻功,毕竟瑞阳山庄特别大,格外大,大的没边了……

教导轻功的师父也不是师尊他们,我们根据安瑾锋等大师兄的教导并带领下习得轻功。每个人的教导方式都不同,譬如门下弟子多女生的安蕾昕师姐,她只要求能成功在空中保持两刻钟不落地就行,再例如我的师兄安瑾锋,他居然要我必须考轻功登上以诺殿殿顶,天地良心,看看我的小胳膊短腿,就算让我爬我也爬不上去啊。

之后,每次我路过以诺殿,我的腿都会隐隐发疼,我严重怀疑这是我被摔出了后遗症。

浓郁的香气熏我满鼻腔都是,我转头瞅见王牧尘,王牧尘拍了拍我的肩膀,无奈又颇有点看戏意思地发出声沉重的叹息。“放心,瑾锋他都是为你好。”,他意思意思宽慰道,“你要是长大就知道了。”

我没搭理他,心疼得揉着我已经快血肉模糊的膝盖。王牧尘见状蹙眉,探手敷上我的膝盖,不消多时,我的膝盖完好如初,甚至比原先更好。

“你……”是不是背地里修习的?碍于周围人的关系我没将后面的话秃噜出口。

王牧尘食指比在唇边,他没有回答,瞧见我紧皱的鼻头,疑惑地抻胳膊仔细嗅。“真的有那么难闻吗?”,他对我问道,“这可是传说中千金难买的雅利安贡香啊。”

“这是当然!”,我跳脚,“你要相信我的鼻子,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结果出乎意料的膝盖发疼,吃痛跌回地上。

王牧尘嘴角抽搐不止,他趁机薅把我柔顺且奶气未脱的头发。“我肯定相信你,只是吧,他们应该是没有胆量骗我的。”,王牧尘浅笑吟吟,“毕竟我自认还算是很厉害。”

我发现这小子贼爱摸我头发,我生怕他把我头发呼噜秃了,连忙抱着头离得远些。“哪有啊,你现在不还是大师兄吗?”,我不解,“别摸头,不然长不高赖你啊。”

“我很厉害和我是大师兄有什么关联吗?”王牧尘被我的逻辑感动,哭笑不得地反问道。

“不是,最厉害的是师尊,其次是长老吗?”原谅当时无知的我,谁叫我从来没看修仙之类的小说,连对庄主等的认识还是靠仅看过三眼的连续剧上知道的。

之后机遇问题,我碰到在江湖曾经掀起番风浪的陆云轩,他对我的问题嗤之以鼻。“王牧尘确实很厉害,我和他拼全力打也就只是五五开而已。”,陆云轩一口温酒灌进嘴内,“呵,不如说你们瑞阳山庄地位高资质老的都挺厉害,要是没发生那件事,要是没发生那件事……”

但,当时的我不知道他那么厉害,只知道他的实力比安瑾锋可能差不多,而安瑾锋在我心里的形象其实并没有众弟子想象的伟岸,撑死算得上后背,不抗打的那种。安瑾锋听到我们谈话唰的蹦到我们面前,众目睽睽中提溜我的后领扔到空中,对着我大喊,还有时间聊闲天嘛,先上以诺殿殿顶!

我想一口唾沫星子喷他脸上的心都有,真的,不骗你。

这整天我都在持续跳上去摔下来,跳上去摔下来,王牧尘加入到治疗我的队伍里,这间接导致我持续此段过程的时间更久了。索性还是有收获的,我能够成功攀到以诺殿十层了,安瑾锋这才没黑着脸揍我,我也就此失去亲身感受远近闻名的射石饮羽剑法的精妙之处。

不外乎一个下午的变化,那帮小孩摇身一变全变成轻功高手,七嘴八舌地跟我出主意登上以诺殿殿顶少受点苦。

“你应该少吃点。”,这是风无迹出的损主意,“这样身体轻些,说不定就上去了。”

“要不你试试在空中借力多踩一下?”,这是但漠的主意,“安利师兄就叫我踩剑。”

“诶对,御剑吧。”,苏幕遮迎合着拍手,“王牧尘师兄就是这么教我的。”

由他们俩起的头,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他们的师兄师姐以及师尊,从发型到衣服,自气质到实力,根本没有我插话的余地。我在心里深深地为小孩子转移注意力的速度而感慨,苏舒拍了拍我肩膀,我瞧眼他,他招手。

“你试试能不能在空中起跳之后找好接力点。”,苏舒咬耳朵,“这是我偷偷问安凌格师兄得来的。”

我笑了。“谢谢,我明天会去试试的。”我悄咪咪同样朝他咬耳朵。

他们仍旧众说纷纭且漫无目的地谈论来谈论去,只不过话题由轻功教法歪到众人八卦上了,就在即将触及到瑞阳山庄那段历史时安先森毫无征兆地破门而入,劈头盖脸地数落他们大半夜不睡觉还聊天,小心吹灭烛火后还得盯他们睡觉。我腿疼睡不着,只能在黑暗中看安先森一个个帮他们盖好被子后走到我床前。

“怎么还不睡啊?”他刻意压低声音问我。

“我腿疼。”我可怜巴巴地回答他。

“噢,你就是安大师兄的小师弟吧。”

嚯,看来我还挺有名的。

安先森干脆坐在我床前,他挠了挠头。“腿疼啊,恰好我这里有副药粉,把腿伸出来让我看看内伤外伤。”

我嗯声,乖巧地将两条腿伸出被子,夜半露深的冷气呲溜顺着裤腿蔓延到身体,我忍不住发颤,安先森瞧见无声地笑了。“冷啊?”,他低声说,“哎呀,就这温度还叫冷啊,想当年我在练习场站上三天三夜都没机会喊冷,你们啊,果然还是被娇惯坏了呢。”

“我还腿疼呢。”我提醒他,没料到这又引得他无声发笑。

他撩开我的裤腿直到膝盖处,看到伤口二话不说直接摊开药粉盖上去,药粉在月光下呈现诡异的褐色,性微凉,我呲溜牙齿只打颤。他没晾太久,便将卷起的裤腿放下去,帮我把腿放回被窝,顺手拉好被角免得着凉。

他似乎要说什么,我能猜出他说的第一句话,今天大多长辈见到我都会如此说。“安师兄是为你好,真的。”,果不其然,然而安先森后面那句话实在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让你上以诺殿殿顶确实有点难为你,目前已知能够登顶的人屈指可数呢,何况你还这么小。”

“是真的吗?”我不禁疑惑地问向他。

“还能是假话?”安先森嗤笑着反问我。

我没话了,他噼里啪啦地和我讲轻功的理论知识,真没看出他看上去冷冷冰冰的居然是这样话唠的人。由于累,加之我外部体型还是个孩子,在他的唠里唠叨中我头一歪,昏睡过去。

第二天,天亮了,噩梦还要继续。

唯一不同的是观摩的人很多,我在淡墨等人的拉扯下勉强蹭轻功到练习场集合,这才恍然周围围了老多人,四位师兄师姐恍若未闻般根本无视了,见到自家长辈如此,其他人自然不敢造次,只好老老实实进修轻功去了。

我,依旧在安瑾锋的带领下,不情不愿地站在以诺殿下。那里的人最多,围得那是个水泄不通,我仰头乞求地看向安瑾锋,安瑾锋决绝地冲我摇头。

“去吧!”,他说,“稚鹰总要离巢去经历风浪,野狼总要与养育它的老狼分开独自生活,去吧!即便我舍不得见你受伤!”说着,他捂住双眼,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正在哭泣。

我看着他心想,这人怕不是个傻的吧。于是抬头,仰望高不见顶的以诺殿,以安瑾锋为圆心方圆三十米的人都在高呼为我加油。

我其实是有点怂了的,但是碍于面子总不能在众望所归中哭着钻到安瑾锋怀里吧,况且现在安慰安瑾锋的人比安慰我的人都多。我放松神经,原地后退数步,猛地加速,以地面为踏板起飞,踮脚踩房檐往上飞。

我真的尽力了,我甚至信了但漠的邪抽出背后的凌霄剑踩着剑柄提剑借力。这时候,仰望着高不见顶的以诺殿,我终于意识到那首儿歌是什么意思了。

“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它重重的壳啊,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最后,在众望所归中,我没能踩上以诺殿殿顶,啪叽一声从半空摔向地表。安瑾锋在我即将后脑勺与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拯救了我,尽管我刚好的膝盖上又多了条裂缝吧。

安瑾锋估计看我神情恍惚,一巴掌拍上我的天灵盖一阵呼噜。“很好,有进步。”,他安慰道,“至少终于过半了对吧,别想太多了。”

我瞧眼他,没忍住,抱着他的脖颈嚎啕大哭,诶呦,我的那个老脸没地儿搁呦。某种我不想言喻的原因,我只知道安瑾锋他这辈子最温柔的拥抱除了师尊他老人家就是我,我是不是要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事实证明并不需要,我哭完以后在当场修医法的众师兄师姐的帮助下成功站立,本来安瑾锋是不支持我重新修行轻功的,我觉得他被我吓到了,终究意识到我还是个孩子。然则我并不领情,我坚决地表示我一定要登以诺殿殿顶,固然它在我眼里和传说中的巴别塔同等高度。

我退步了,我助跑了,我踏空了,我要飞起来了。在场的人都在为我加油,有的在以诺殿殿内为我打气,以至于我都不敢踩房栏了。

然后?然后我在众人的目睹下以极其惨烈的姿势摔下来了啊,不然还能怎么样,毕竟我不是主角,没有主角一学就会的光环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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