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熬过了昨日漫长的一天,左子丘静默地倚靠在厅门一旁。从一大早太阳自东方升起,空气中便持续多了几分暖意。在这几分微薄暖意之中,却又不知在哪个角落正发生着触目惊心的事情。
皇属各部在京城中都争相忙碌起来。因为按照皇训,今天是年关闭朝所允许的最后一天。
南门毅并未对这次开朝显出几分特殊的关心,倒是忙坏了宇文将府。
护龙寺因调查奇零木之事远赴南境,护龙上卿慕容前、左卿慕容沙皆不在京城,开朝前日的准备缺了人手,礼部才想起宇文将府。
迎着街上往复的御林军官兵,左子丘在街上缓缓行着。
“师父,今天街上的禁军怎么这么多?”夫予章跟在其后。
“今天是皇训里年关闭朝的最后一天,这街上的御林军自然也都忙起来了。”
正说着,宇文云庭骑着马快速穿过街道向左子丘方向骑将过来。
“左先生。”见到左子丘,宇文云庭来不及下马,只向左子丘行了见面礼,没等左子丘回应,便又急促道:“今天太忙了,来不及多陪先生,云庭就此别过!”
话音尚未落下,宇文云庭已骑马消失在宫门方向。
“以前从没见过少将军这般忙碌,今天想必是要忙坏了吧?”夫予章靠近左子丘,轻问一句。
左子丘并未与之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望着远去宇文云庭的背影自喃道:“看来慕容前已经领命去了南境。”
“慕容前?师父说的是护龙寺旗总长上卿慕容大人?”
“嗯,”左子丘并无意去认真回答夫予章提出的这些无用的问题,目光由皇城方向转回来,又落在夫予章身上:“让你预备的马车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已在府门前候着,要现在回去吗?”
昨日向夫予章解释了这一个月来对于左子丘身份的种种疑团后,左子丘特地又吩咐了夫予章第二天的任务。所以在两个人徒步出府前,夫予章已将行程安排妥当。
已是和黄鹤提前通过消息,又在前些日从齐王府拿回南境的信件,左子丘的马车落在黄府门前,来往的人向车里探了探,似是想知道有幸得黄老先生召见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左某见过黄老先生。”左子丘眸中收入立在府门前等候的黄鹤,立即箭步跟上前行晚辈礼。
“师弟,”黄鹤面色不更,侧身请道:“请进。”
三个人一同进入正厅,夫予章还是像往常一样收拾好左子丘递来的东西便退而到门外候着去了。
黄鹤早已在茶案上沏好茶,等到二人坐定,黄鹤举起烧开的茶壶,扬了扬茶道,首先为左子丘杯中斟上一杯。
“谢老师,”左子丘接过黄鹤递来的满上的茶杯,低下声音向他淡淡道:“进京面圣的事情,您可有把握了?”
“你放心,老夫虽是老了,可动嘴皮子的功夫倒还没落下。”黄鹤胸有成竹的语气让左子丘倍感欣慰,自返京这么久以来,左子丘深谋远虑,从未敢有过片刻懈怠,唯独是托付黄鹤什么事情,才能真正的放心,亦方稍作轻松。
“有劳老先生。”左子丘将袖中的信抽出,一边呈给黄鹤,一边继续道:“这封信口风保密的很好,赢王绝不知道一星半点。想必赢王是不敢再于厅堂之上如何嚣张,到时只剩公孙羽一人,事情应当好办。”
“你不要一个人去承担这么多,偶尔放松一下,别忘了京城里还有我呢。”黄鹤看着左子丘鬓角稀疏的白发,不由得心疼起来。
“您不用担心,我还年轻,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左子丘只是浅浅地回应了黄鹤的话,又匆匆将话题拉回来:“南境那边,我也派翟大哥前去报信,不过南岭仙人说过,公孙羽虽心术不正,贪名图利,但终究做过他的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仙人希望能留住他的性命。”
“我知道,”黄鹤大概已经不太愿意听左子丘说下去,语气开始有些强硬,但事关人命,片刻唏嘘,他还是压下情绪来平淡回复他道:“南岭终究与我是故交,他座下的弟子再不济,我也必然会留些师叔的情面。”
不知为何,说完此话,黄鹤倒是失意一般沉沉叹了口气,正在收尾之时,他抬起头,眼神落在左子丘身上:“我与他素无恩怨,可是你呢?你就这样放过他吗?”
左子丘并未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但沉寂须臾,还是简单道:“若无南岭仙人相助,我们到现在还是寸步难行……”
“我不是说这个。”
黄鹤的眼睛沉甸甸盯住左子丘,左子丘好似痛由心生一般围起身子,他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时,眸中已现赤红。
“心怀天下……终需学会割舍……”
气氛煞然冷寂下来,那寒意戳人脊骨,使人无以自禁地战栗在冷风之中。冷凝的气氛不长,但却给人度秒如日的感觉,直到左子丘徐徐抬起头来,目光中剔除落魄神色,黄鹤方敢接过他的眼神,听左子丘发出声音:
“以后老先生不必在府门如此端庄地迎接我,你我之间并不相识,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被赢王察觉了端倪。”
黄鹤有些失意地点点头,又大概是想起什么事情,眼眉一凝,转而问道:“听说苏大夫回奉栾去了?”
“我之前向苏大夫交代了一些事情,有些东西需要奉栾庄出手相助。”
“事情有头绪了?”
“您可听说过萧长清?”左子丘的声音再次郑重起来。
“幽月门门主,去年甚至击败了坐镇天下第一帮百年的奉栾,十二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现在在赢王手下做事。”
“赢王?!”黄鹤虽是面容惊愕,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只略加思忖,便将疑神收回,轻轻叹了口气:“也是,堂堂幽月门门主,如今落魄到这种地步,还不是沦落到趋炎附势的小人行列,世道如此,这怪不得任何人。”
“我们现在手里又无证据,朝堂之上皇帝又不偏向我们,才只是追星阁这一道工部的工事就已经闹得如此天翻地覆,我们不能一直被动下去。萧长清既然被逼归入赢王帐下,这条线,就必须要撕出一个口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