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金走出破家，仔仔细细的看着十几年没有一点变化的院子。
不对，变化还是有点的，门口的歪脖子树长直了，树荫茂密。窗口放着的那盆盆栽不知道什么时候枯死了，里面的土壤都因为干旱崩裂了，伤疤一样。墙边上长满了杂草，一颗颗铆足了劲一样，都半人高了。
三金看着满目荒凉的院子，忽然觉得阿龙这王八蛋好不是东西，难道就不能把自己带到他家里吗？这地方简直不是人住的。
三金走到堂屋，推开门，蓬起一团灰尘来，床头上还挂着他很小的时候的照片，多大呢，忘记了。因为没有人管，相框玻璃上落了一层灰，快要看不到人。
他走过去，床上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床板，三金拍出一片干净地，坐上去，发出吱的一声响，把他鸡皮疙瘩都刺起来了。
三金看着这屋子，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房子到如今，几年都没人打理，破败程度可想而知。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看到房脚地方有一窝老鼠，丝毫不避讳他，一家人其乐融融。
三金满脸悲愤，想他自己从毕业混到现在别说一窝崽子了，连个产崽的都没找到，活的人不如鼠。
他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但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小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自己记事前，爸爸妈妈一定是很恩爱的，只是自己记事了之后，他们才开始反目成仇的。
三金一眼一眼的，把这空荡荡的屋子都看进眼里，看着他的潮湿，看着他的破败，看着他的荒凉。
打记事的时候开始，这间屋子里面的争吵声就没有停过，大大小小，大人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样，吼的声音再大，嗓子都不会疼。三金就不行，他学着电视机里面的主人公，对着田野高声嘶喊，但是喊两声就不行了，喉咙疼得厉害。但大人却可以一直这样，能喊半个小时。
那个时候他就想，大人真厉害，我要是有这么厉害，多好。
后来大人不喊了，他们拿着棍子板凳对峙，眼神凶的可怕。他见过那种眼神，村子南头有一个小混混，天天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有一天偷东西被主人家抓到了，主人家把小混混绑在树上拿棍子狠狠的抽，就是那种眼神。
有时候大人会提着三金扔到门外边，然后从里边锁着。他被大人的眼神吓到了，就哭，夜风这么冷，外边这么黑，但是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哭喊，因为屋子里叮叮咣咣的响个不停，大人的叫喊声也比他的哭声大。
三金想，如果我长大了，他们会不会就可以听到我的哭声了。
有一天家里来了好多人，他们说着安慰的话，不知道是安慰谁的，但肯定不是安慰自己的。他想。因为他就坐在外边的水井边上，不哭，也不喊。
“他们听不到的。”三金这样想。
后来三金到了上学的年纪，大人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村子的亲戚家，就是他的大姑。
打那以后，三金再也没有见到大人。
他忽然起身，走出屋子，把房门重重的摔在一起，用铁栓插住门鼻，锈的不忍直视的铁锁上面插着把钥匙，三金试着转了一下，竟然还能用。
他把房门牢牢锁住，钥匙扔到自己看不到的天上，心里暗骂：“去他妈的吧。”
出来拿东西的阿龙目睹了这悲壮的一幕，指了指房门：“那啥，你行李我给扔这个屋子里了。”
哐当！
三金一脚踹在房门上，被猛地弹回来，腿震得生疼，他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你大爷的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