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天时间一到,魔宫中,魔尊羽陌已经出关了。他精神抖擞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英俊的容貌,脑子里已经想象着灯影看到他时的模样。但灯影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等待在混元洞外,当他一眼扫过去看到无数魔族将领低着头半跪在他脚下时,他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阴沉沉的声音传来,吓得魔将和魔侍们身子一颤。
身为侍女统领的晨露一下子扑到羽陌脚下:“都是属下办事不力,公主她……不见了!”
那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痛苦一下子席卷了羽陌,他慢慢闭上了眼,睫毛有些颤抖:“派人出去找了吗?”
魔将伏狸抱拳:“卑职已经派了大量魔将出去寻找公主了!只不过……公主现在只是凡人身躯,身上并无半点魔气,属下追踪到万柳村之后,就再也没有……”
“那就继续找,”羽陌突然觉得闭关修复都是徒劳的,他好累好累,“这就说明公主到了万柳村就没有使用法术了,到附近的人类里面找一找吧,注意不要惊动凡人和仙道。”
羽陌走到一边的躺椅上坐下,用手指拧了拧眉心:“最近仙道的人有没有找上来?”
伏狸回答道:“仙道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动静,这有点反常,倒是人类,几次三番来魔界边境挑衅,要我们交出人界的皇子。”
“那就把他们的皇子还给他们吧!”羽陌无心管理其他的事务,只想快些找回灯影。他不明白,灯影是爱他的,但她为什么要离开他……他回想起当初他要杜海生给他祭魂复活灯影时,晨露对他说的话:“公主她虽然是一个入了魔的人类女子,但她的心比许多人类都要善良,她如果看到尊主为了复活她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一定会对尊主很失望的!”
如今他为了复活她,连人类的皇子都下了手,她一定很讨厌这样残忍的他吧……羽陌痛苦地闭了闭眼。
不过很遗憾,池非鱼只是一个穿越到书里的现代人,她对书里的凡人也好、神仙也好、妖魔也罢,都没有什么原生的感情。她只在乎谁对她好。她只知道,羽陌对她很好,而她并不是真正的灯影,她不忍心欺骗一片真心的羽陌,也不想一直活在别人的躯壳里。她要去找回她池非鱼的身体,但她的身体还在她那个未行正式拜师礼的男主师父那里。
但她又担心自己随意打听仙道人的踪迹会被盯上,若是被识破她是灯影,那她要么会被带回魔界继续做灯影,要么就被仙道人活剐了——想想都害怕!
看到池非鱼整天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只玉姑娘为她担心,就连平时对她爱理不理的小屁孩晗儿也看不下去了。
他迈着小短腿走过来,指着地上被劈得粗细不一的柴棍,不满地说:“你看看你,劈得都是些什么鬼,这么粗,得烧多久才能烧着?这根这么细,要不你拿去缝缝衣服?你是饭没吃饱还是觉没睡好,干个活有气无力的跟个游魂似的!”
池非鱼自嘲地笑笑——她可不就是个穿越来的游魂吗?
她白了晗儿一眼:“反正都是柴禾,都是要进炉子烧火用的,劈得粗细都一样是想当筷子用啊?还有啊,为什么都是女孩子,我就得劈柴烧火做饭洗碗洗衣服,玉姐姐啥都不用做只浇浇花养养鱼啊?哼!”
晗儿没想到会被弱鸡一样的池非鱼怼回来,愣在那里。他回头看一样正在浇花的美丽的青衣女子玉儿,正巧玉儿也听到了池非鱼的话回过头看过来,两个人目光碰撞,顿时脸都有些挂不住。
小屁孩转过头,瞪了池非鱼一眼:“玉儿是我……表姐!你不过就是一个混吃混喝的,你不干活,还想白吃白住不成?好好干活,哪那么多话,你不想干趁早滚,我们不留吃闲饭的人!”
池非鱼眼圈一红,泪珠子差点就啪叽掉下来了。她猛地站起来,“哐当”一下扔掉了手里的小斧头:“走就走,我不信没有地方可以容得下我。”她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怒气,她就是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女配真是不容易,上哪都招人厌烦。
说完这话,她转身用沾了油渍的袖口擦了擦眼角跌落的泪珠,然后解下围在腰间的厨巾,转身往院门那儿快步走去。
晗儿是真的被池非鱼惊到了,他愣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看着她扭头擦眼泪,放下厨巾转身就走时,他才回过神,一把拽住池非鱼的衣袖:“天都要黑了,你上哪去!”
池非鱼的声音冰冷:“随便转转,进城也行。”晗儿从未听过她这样冰冷地对他说话,以前就算是骂她是一只只会睡懒觉的懒猪,她也会笑嘻嘻地说自己错了、以后一定早睡早起。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将求助地目光投向玉儿。
玉儿也赶紧走了过来,她笑了笑试图缓解僵硬的氛围:“露儿都是我不好,不如咱们换一换,你来浇花养鱼,以后我来做饭?”
“不必了,”池非鱼的声音软了一些,“这几天多谢你们照顾了,我也不该总是赖在你们家,我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活可以干,包吃包住的活儿应该能有吧。”她将晗儿的小手从衣袖上捋下来,晗儿感觉到她的手指都是冰冷的。
她对晗儿笑了笑,这个小屁孩,长得还蛮可爱,长大一定很俊:“之前在林子里被狼群追,多亏了你我才能活到现在,谢谢你了小屁孩儿。天黑之前我应该能赶到城里,这几天跟你上山砍柴什么的,我把山路都摸熟了。”
要是以前,被池非鱼叫了“小屁孩”,晗儿肯定就会立马黑脸、让她干许多活儿。但现在,他竟然有点习惯了被池非鱼当成小孩子逗弄了,他的目光暗了下来,他知道,这一次,池非鱼是真的,要离开了。以前,池非鱼经常嘟囔“再让我干这么多活我就走了”,而他自己也时常用“不干活就不准你住在我家”来威胁她。他虽然时常说池非鱼是个懒虫,说她衣服总洗不干净,但他很喜欢他身上的衣服散发出的茉莉花的味道。而那些茉莉花,也是池非鱼精心打理养在院子里的。
小屁孩的脸上没有一丝四五岁孩子的童稚:“那我,送你进城好了,小露珠。”
一路上,两个人并不怎么说话,池非鱼走在前面,晗儿偶尔在身后跟她说“走错了,是另外一条路”帮她纠正方向——池非鱼在认路这方面确实很令人担忧。玉儿本来也想一起送送池非鱼,但晗儿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她便留在了小屋里。
天渐渐黑了下来,由于池非鱼是个路痴,两人最终还是没在天黑前进城,城门这时候已经关了。
池非鱼很无奈,本来想潇洒地离开,结果路痴日常发作,就这么回去第二天再进程也很丢脸,她咬咬牙决定就先在城门外不远处的小客栈住下来,但她并没有钱啊……
“没事,我带了些银两,我们先在那个客栈住一晚吧。”晗儿变魔术一般地从袖子里摸出了几枚银子,池非鱼揉揉眼睛——莫不是饿昏了眼睛发花?他们俩都还没吃晚饭,要知道,古代人一天只吃两顿呢。
见池非鱼傻愣着,晗儿扯了池非鱼的衣袖就往客栈里走,踮着脚将银子往掌柜的柜台上一拍,样子有些萌。“掌柜的,要两间上房!”瞧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像是经常住客栈。
掌柜的是一个眯眯眼的老头,他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小孩儿,再看小孩身后是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两个人穿得都很普通,甚至有点破旧。他摆摆手:“没有两间啦!这都什么时辰了也不瞧瞧,就是后宫侍寝的娘娘住的宫殿都该落锁啦!就剩一间下等房了,柴房也还空着,不然你们去柴房凑合凑合,啧啧穿得这么破还想住上等房,住下等房我都觉得脏地方!”
老头说着,眼神不停往池非鱼脸上身上招呼。池非鱼现在是长大了的灯影的模样,虽然最近过得有些糙,但灯影的的确确是一个貌美的小姑娘,一张白皙的瓜子小脸,五官端正精致,一双眼睛就跟刚张开眼的小鹿的眼睛一样纯净灵动,发色浅浅,脖子纤细,更显得小姑娘未曾涉世没有阅历。十六岁的少女,身形已经开始有曲线了,看得老头儿眼睛眯眯。
晗儿一眼就看出老头不怀好意的眼神,脸色一沉:“小老头,你看什么呢!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小眼睛?”
池非鱼吃了一惊,这种狠戾的神情,跟她第一次见到晗儿时、晗儿与狼群厮杀的模样竟然重合在了一起。
掌柜的“嘿”地一声叫来几个打手:“这小毛孩还想挖本老爷的眼睛,来来来,让他知道知道老爷我的厉害!”
池非鱼赶紧把晗儿护到怀里:“别别别!掌柜的,您行行好,我们……姐弟俩没地方住了,您就把那间下等房给我们吧,我们有这些银子,您看够不够?我弟弟年纪小,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他吧!”
晗儿突然被扯进池非鱼的怀里,脑袋撞上她软软的腹部,一双胳膊环过来,将他紧紧圈在怀里。池非鱼微微弯身护着他的模样,让他有些好笑,但几乎是同时的,一种奇怪的颤颤涩涩的感觉,在心底晕染开。
但一看池非鱼把他拿出来的所有银两都扔了出去,不由得龇了龇牙——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傻!
老头儿一看,三两银子?顿时眼睛亮了,用绿豆眼瞄瞄池非鱼:“看在你这小姑娘的份上,我就不跟这小孩子一般见识了,行了行了,那间下等房给你俩了!”
晗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那老头偷偷拿余光去瞄池非鱼的时候,他把话咽了下去,皱皱眉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住一间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