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名字像女孩子,但还挺好记的。池非鱼想到那个小少爷长得清秀如月的脸,心想,这名字还挺适合他的。
池非鱼被带到无天殿。殿中摆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冰棺,透过冰棺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身子小小的人。而站在冰棺的那个银发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莫近的寒气。
池非鱼看到他,居然不由得想起了她那尚未行拜师仪式的便宜师父风寒朔。这些天她一直在想:风寒朔会来救她吗?他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徒弟了吗?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风寒朔抱着自己的躯壳追出来的样子,狂风把他的墨色长发吹得凌乱,他的唇微张,冰蓝色双眼里藏不住愤怒、着急、慌乱……还有一丝癫狂。
那是干干净净的风寒朔在她印象中第一次凌乱的模样。平时的他,除了玉伊人,对谁都是云淡风轻的吧,即使脸上是温润的笑容,他的眸子也是冷冷的没有温度的。
“怎么就一个?其他人呢?”银发的男人转过身,看到瘦瘦小小头发黄黄的池非鱼,皱起了眉头。池非鱼实在是太小了,看上去只有三岁的样子。
“回神尊,属下的捆灵绳不多,只能一个一个地带来试魂,属下会加快速度,一天之内多试几个……”杜海生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只能跪在地上低埋着头乞求羽陌的原谅。
羽陌在池非鱼前蹲下,用手指捏着她的尖下巴,摇了摇头,长得也不怎么好看啊!他直起身释放魔压,俯视可怜兮兮的小丫头和几乎贴在地面上的杜海生:“如果本尊要你一天之内全部试完呢?”
池非鱼仰头看了一眼高大的羽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如果说风寒朔是一个冰美人,那这个什么神尊就是一个毒美人了。他眼底的阴骘,只消一眼,就能让人吓得失魂落魄。
这么可怕的人,应该不是什么“神尊”吧?
杜海生见池非鱼胆大包天,居然敢站着直视魔尊羽陌,赶紧对池非鱼吼:“你这丫头,神尊在上还不快磕头跪拜!”
池非鱼被杜海生的吼声唬了一下,嘟了嘟嘴,跪就跪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撩起裙子还没弯下膝盖,就被羽陌大手一挥叫了停:“行了行了,抓紧时间施法试魂吧!”
杜海生唯唯诺诺地“是”了好几声,把池非鱼拉到了冰棺跟前。
冰棺里的小女孩生得玉雪可爱,像洋娃娃一般。一头银发如真似幻,池非鱼都想伸手摸摸是不是真的了。突然,她感觉自己被升高,杜海生将捆灵绳一甩,就将池非鱼整个人扔进了冰棺里,她正好落在冰棺中的小女孩的躯壳里,身体与她相重叠。
池非鱼想要从冰棺里爬起来,但杜海生瞅准时机,重新束起捆灵绳,直接将池非鱼困在小女孩的躯壳内,池非鱼突然听不见自己挣扎的叫声,她想踢蹬腿也无法动弹,整个人就像从头到脚都被固定住了一样。
杜海生念起咒语施法,整个无天殿都是池非鱼痛苦的哭叫声,但这声音只有池非鱼自己听不到。她感觉到恶心,浑身想被撕扯着一样痛。
“灵魂的融合是很痛苦的,小丫头,别怪我心狠,我早就没有良心了。”杜海生咬着牙,忍住五脏和四肢的剧痛道。之前试过很多孩子,都没有池非鱼这般痛苦,施咒人要承担被施咒的魂魄一半的痛苦,故而他知道,池非鱼现在的痛苦是他身上的两倍。
他现在在做的,就是把池非鱼的三魂七魄撕开一个口子,再把魔尊师父的那一魄融进那个口子里。
另池非鱼最最痛苦的,不是身体上的撕扯,而是脑子里的痛苦,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正疯狂地涌进来,每挤进一个画面,她的脑袋就会剧烈地刺痛,她大喊“不要”,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这些画面里,有一个人从小到大的模样:小时候的他还是墨黑的头发,挥舞着木剑说要仗剑天涯拯救苍生;十几岁的他在看到自己的父母同族,只因进山沾染了魔气就被几个自诩修仙之人乱箭砍死,一夜成魔;二十几岁的他因逆天而行杀修仙之人无数,黑发尽白……而这个人,从小到大,都在叫她“师父”。
杜海生吐出一口鲜血,果然,这个小丫头就是最适合的魂魄!
但他拼尽全力,想要封印住池非鱼原本的记忆,但他惊恐地发现,这个小女孩的记忆里全是他没有见过的世界……
杜海生死了,他是自杀的。他笑着笑着便一掌劈向自己的天灵盖,脑浆和血一起从他青色的脸上流下来,他笑着,流着眼泪跪在了羽陌的跟前。
“神尊大人,我终于知道,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转世再生的啊……”然后便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他已经从人化成了妖,人有魂魄,但妖没有,妖气从他的躯壳中飞散,一如他的妻子死时魂飞魄散的样子……
没有魂魄,谈何来生?杜海生做尽了一切,甚至化了妖,最后一切都是徒劳。
羽陌看了杜海生最后一眼:“真是傻,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吗?”但他看着那丑陋的妖尸觉得十分碍眼,衣袖一挥,那尸体便化了尘土。
他回到冰棺前,看着师父玉雪一般的脸,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
“杜海生死了,我该怎么办,师父?”
他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探身进入冰棺,将那小小的身体抱出来,搂在怀中。
“我好想永远永远陪着你……”轻轻地,他吻了女孩的额头。
羽陌看着女孩精致而苍白的脸,用指尖捏住了她腰间系着的捆灵绳。指尖在颤抖。
只要轻轻一拉,她的最后一魄就会如轻烟一般消散,这副躯壳,也会像尸体一样腐朽。
差不多,他也该放弃了。
犹记得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头细软的黑发,身子跟现在一样,小小的。
已经一百多年了,当初的记忆被他一边又一边地重温,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对话:
“其实我是一个魔女,你不怕我吗?”
“你救了我,你是个好人,我为什么要怕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