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嗜牙齿紧紧咬着,身躯也微微颤抖。他的目光,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烈阳洪,像是多年的游子归来,却终究只剩下了绝望。
从他脸上,滴下了水珠,落在烈阳洪已经僵硬的脸上。
风雨越加的大了。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烈阳洪的胸膛,虽然是曾经整理过的衣衫,然而那巨大可怕的伤口,仍然触目惊心。血嗜像是整个人都被刺了一下,身子都僵住了。
然后,他缓缓转身,向后望去。
身后,是白琳羽孤单而凄然的身影。风雨中,她默默地迎着血嗜看来的目光,脸色毫无血色,缩在了衣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在她的肌肤之中。
那一瞬间的对望,不知又是怎样的心酸?
血嗜脸上的表情,渐渐茫然,连最初的痛楚伤心,也渐渐消失,只有茫然。也就这么茫然地转过了头去,重新看着烈阳洪,风雨吹来,烈阳洪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上了地上的几点泥浆。
血嗜慢慢的伸出手去,抹掉了烈阳洪脸上的雨水。当他触及烈阳洪脸上冰冷的肌肤的时候,他的手却像是被火烫了一般,本能地向后一缩,然后才再次伸出,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擦去了烈阳洪脸上的泥浆与雨水。
然后,他支起身子,爬近恩师的身躯,用自己的胸膛,为烈阳洪遮挡这漫天风雨,不再让这凄风苦雨,碰触到他的身子。
白琳羽默默看着他做的一切,没有阻止,在她美丽的脸上,只剩下了凄凉。
“我少年时,家破人亡……”血嗜的声音,突然从风雨之中传了过来,他说得很慢,就像每一个字,都在他心间翻滚了无数次,才慢慢吐露出来。
白琳羽悄悄走近了他,而血嗜的身子保持不动,依然还在为烈阳洪遮挡风雨。
“是师父他带我回青竹峰,教我养我,他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了。”
血嗜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后疲累,有些支撑不住。白琳羽脸色变了变,伸手前去扶他,可是她的手才碰到血嗜的身子,血嗜却向一旁稍稍移开了一些,避开了她。
白琳羽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血嗜吃力地抱起了烈阳洪的身躯,将他的头脸深深抱在自己的怀中,同时他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楚之意,口中只是低低自语着。
白琳羽站在他的身旁,在风雨之中,仍然将他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血嗜只是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一辈子,也还不了……一辈子,也还不了……还不了。”
白琳羽的唇,微微颤抖着,她的目光,掠过了烈阳洪的脸庞,有谁知道,就在这同样一个晚上,这个人也曾经微笑着和她说话,对她许下过诺言,让她在曾经的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的微光。
那一剑,那一个伤口……
伤了的人,却又何止一个!
她凄然而笑,转过身去,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秀眉皱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点点滴滴,落在她胸口衣裳、也落在了大地之上,只是风雨无情,不消多少时候,便被这雨水侵蚀不见了。
她抬头望天,冰凉的雨滴落在了她脸上,那苍穹如墨,漆黑一片。
不是快天亮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世间天地,直到这个时候,除了这寂寥的风风雨雨,剩下的,只有漆黑一片呢?
白琳羽眼角有泪,在那风雨之中,悄然滑落。
雨散云收,黑暗的夜终于过去,天际透出第一道微光,悄悄洒向人世间。
万灵山青竹峰上,还是一片宁静。弟子们虽然勤奋,但也不会这么早起身。守静堂外,飞檐瓦片间,还有昨晚留下的残露,化作水滴,断断续续地滑落下来。远方的竹林还是与往日一般的青翠,遥遥望去,这个时候竹林中还有弥漫的山雾,如薄纱一般,轻轻飘动。
守静堂的大门也和平日里一样,依然是大开着门的,门槛背后,青砖之上黄幔舒卷在柱子一旁,供奉着三清神像案前的长灯明火,在晨光中静静燃烧着。
微带着寒意的晨风,从远方吹了过来,掠过屋宇楼阁,在守静堂这里轻轻打了个转,又吹向更远的地方。在风中,传来了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这是清晨里唯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