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茵稍微迟疑了一下,“嗯,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依旧用职业化的口吻说道,“我叫王臻,是刘玉柔女士的代理律师。”
薇茵心里“咯噔”一下,“王律师,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情。我想跟您约个时间,我们面谈,好吗?”公式化的语言,不卑不亢。
“那好吧!明天可以吗?”这算是擅自做主,因为还得跟那位主儿请假。
男人毫不迟疑地同意了,“好的。明天早上八点半,请您到臻诚律师事务所来,我们详谈。”
薇茵问了详细地址,便挂了电话。
她拿不准这位律师具体要跟她谈什么,心想,等到明天就会知道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请假。
回到屋子里,薇茵直接找到池禹森,“明天我想请假!”
但见他眯起寒眸,斜睨着她,“一点前戏都没有,上来就请假,你觉得我会准许吗?”
“明天我有事,想请假。”换汤不换药,连表情都没变。
池禹森舒了口气,袖起双手,“来,说一说,明天有什么事?”
薇茵知道瞒不过,索性全招,“我母亲的代理律师约我明天去律师事务所谈事情。”
“哦——,”他了然于心地点点头,“看来你这是要暴富啊!”
她嗤笑一声,“我感觉更有可能是债务!”
“是哪家律所?”他看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薇茵作答之后继续说道,“时间都跟人约好了,就算你不同意,我明天上午也不打算过来了。”
池禹森挑了一下眉毛,“好吧,准假。”
原本她想谢谢他的,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她便放弃了道谢。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薇茵在臻诚律所的VIP招待室见到了池禹森。
“你怎么在这里?”她尽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当然是来陪你啊!”酷酷的脸上作出无辜的表情,真是够难为他了。
薇茵想反诘一句“谁让你来陪的”,话未出口,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森少,您怎么亲自过来了?”男人进门后直奔轮椅而来,那个殷勤讨好的样子,实在是夸张。
池禹森却冷起了脸色,没有作声,而是抬头睨了薇茵一眼。
年轻男人也跟着看向女子,“是——鱼小姐吗?”
薇茵淡然点头。
“您好鱼小姐,我是王臻。”说着,向她伸出了右手。
没等她有所回应,池禹森寒声开口,“抓紧时间谈正事吧!”
王律师听了,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转而躬身作出“请”的手势,“那么,请二位移步到我的办公室!”
随后,三人在办公室落座。
王臻拿起桌上的档案袋,打开,取出几页纸,放到了女子面前,“鱼小姐,我受刘玉柔女士之托,向您宣读她的遗嘱。”
薇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并不急于知道遗嘱的内容。
王臻又望了一眼垂眸沉思的池禹森,随后,轻咳一声,开始宣读。
刨除繁冗的法律术语,遗嘱内容不过就是以下三条。
第一条,刘玉柔过世后,其位于市中心的一套商品房归女儿鱼薇茵所有,而在郊区的一栋小别墅则归女儿和丈夫姚建承共同所有。
第二条,刘玉柔名下有七十六万元存款,这笔钱也是由女儿鱼薇茵和丈夫姚建承共同支配,原则上是一人一半。
第三条,刘玉柔在银行保险柜存放了总价大约为五十万的各类首饰,全部留给女儿做嫁妆。
宣读完毕,王臻进一步解释,因为继父姚建承也离开了人世且未留下任何遗嘱,作为姚氏夫妇唯一的继承人,全部动产和不动产都将归薇茵一人所有。
签了字,办好了相关的交接手续,王臻又递给薇茵一封信,“这是您母亲病重之后亲手写下的。她交代我,一定要等您继承了遗产之后再把信交给您。”
薇茵接过信件,拿着装有相关手续的档案袋,跟池禹森一起离开了律所。
因了怕不识路耽搁时间,她早上是打车过来,现在正好可以坐他的车子回老宅。
路上,薇茵打开了母亲留给她的书信。
平素很少写字的妇人,连写信都十分简短。
没有寒暄,没有道歉,甚至连将死之人的善言都没有。
信里,刘玉柔只交代了薇茵生父的身世,仅此而已。
原来,薇茵的生父姓贝名非,是一位德籍华人。
贝非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了孤儿院大门外,之后便一直被孤儿院照顾着。
六岁那年,一对德国夫妇领养了贝非,并把他带回到德国去抚养。
贝非成年后,养父母相继过世,他则在医科毕业后回到了祖国。
回国没多久,他就跟刘玉柔相识并相爱了。
两人本打算等他找到一份做医生的工作就结婚的,谁能想到他却为了帮她寻一颗最美的珍珠而丧命。
信的内容大概就是这些,遗憾的是,并没有附上贝非的照片。
“你去德国留学,你喜欢珍珠饰品,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偶发事情,却是皆有天意。”池禹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薇茵扭头看了他一眼,口吻并没有多么不快,“偷看别人的信件是犯法的!”
“你离我太近了,我的视力又太好,难免扫见几个字。”寒面男子又开始打赖。
她没有多加计较,缓缓收回目光,语气怅怅的,“天意还是人意,真的很难说……”
“什么意思?”他正色问道。
女子摇摇头,“没什么。”
转而又垂首反复读信,仿佛能从里面看出什么秘密似的。
其实,她心里已经揭开了一些隐秘的历史,只是不想说给别人听。
记得小时候,她常常跑去爸爸的书房里玩耍。
有一次,她偷偷溜进书房,竟看见爸爸在对着他刚刚写完的两个毛笔字发呆。
虽然那时候她刚上小学,但这两个字笔画简单,她认得出怎么读。
就在她刚要出声的时候,却见爸爸发疯般地撕扯着那张纸。
“你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为何还要阴魂不散地影响我的生活?是不是这辈子我都斗不过你了?是不是——”纸张碎成屑的同时,他低啸着怒问,每个字都带着恨意。
小薇茵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生气,她不敢上前询问,只得悄悄地退出了书房。
迄今她仍记得,那张纸上所写的,就是“贝非”二字。
后来,再长大一些,她得知父亲是在德国读的医科。
今天看过母亲留给她的信,曾有过的一些个见闻便自然而然地串联了起来。
某种大胆的猜测倏然在心底萌生,不由得把薇茵吓了一跳。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一个医者,怎么可能去杀害自己的同窗……”很快她就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搁下了很是荒唐的想法,可某种别扭的情绪却令她没法儿平静,脸色始终都好不起来。
“得了那么多遗产还不开心?”一旁的池禹森寒声问道。
薇茵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钱是换不来快乐的!”
“你要知道,对于你母亲来说,钱是最重要的。她本来还可以用钱再续几天命的,可她宁可把钱省下来留给你。或许你不认为这是母爱,但至少说明她对你有亲情。尤其是,她把自己财产的一多半都给了你,而陪伴她多年的姚建承只得到了少半……”理性的分析,不无道理。
“我宁可她一分钱也没留给我。”她看似冰冷地说道。
池禹森重着鼻息喘了喘,随即,伸出长长的手臂,把她划拉到自己的怀抱里。
她挣扎了一下,知道根本挣不脱,也就放任自己置身于温暖坚实的臂弯之中。
这感觉像极了小时候被父亲抱着,转而想到如今父母都已不在人世,泪水便难以克制地涌了出来。
尤其是,男人意识到她在流泪,竟用大手扒拉着她的发顶,这个宠溺的动作,更叫她轻易地释放出了心中的委屈和伤痛。
池禹森望着怀中不停颤抖的单薄脊背,不禁收紧了手臂。
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至车子停在老宅门外。
下车回后院的时候,被秋风这么一吹,薇茵稍微理智了一些。
想到在车上的糗状,她真的庆幸自己是走在后面推轮椅,否则这个满脸通红的样子,还不得被某人笑话死。
进了小白楼,方齐云已经做完了复健。
池禹森去书房处理当天的集团事务,薇茵便在客厅整理从律所拿回来的那些东西。
蓦地,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声。
她猜到会是方齐云,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他。
他说:明天我去冯氏复查身体,你想办法同去,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她想了想,问了一句“现在这么说不行吗?”
过了好一会,方齐云回道:关于报仇计划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薇茵怔了一下,——是啊,他一直要帮她报仇的。
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池禹森并不是杀父仇人,这个仇自然就不用报了啊!
她觉得必须把事情的真相详细地告诉方齐云,是该找个机会单独跟他聊聊的。
遂,回了个“好”字。
刚点完“发送”,薇茵的右眼皮就开始跳了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会是真的吧?”小声嘟囔一句,她放下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