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开五桌，几十号人，满满当当围坐在一起，连一个多余的位置都没有。
欧阳休和欧阳义一左一右依次坐在欧阳兆手边。
王蓉到的时候，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入座了。
她大概扫了一眼，最后那桌剩了一个空位，欧阳休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只剩下她和另外一位客人没有入座。
对方因知道她是三小姐，所以特意等在后头，让她先入席，王蓉还以为对方是主动让自己先选位子，她又向来不喜欢你推我让那种假惺惺的，就没有客气。径直朝最后那桌走去，半路却被安儿拦了下来。
“三小姐，请。”在外人面前，安儿对她这个假三小姐还是很恭谨的。
王蓉指着最后那个位子：“没关系，我坐……”
话未完，安儿抬头瞪了她一眼，好像在警告她“让你坐哪儿就坐哪儿，话那么多呢”，料想这又是他们这种富贵人家门户里的规矩，自己还是配合比较好，遂不再多言，乖乖跟着他过去，在欧阳休旁边的位子入座。
待所有人都坐定后，欧阳兆没有立刻吩咐上菜，而是给了众人一些寒暄闲聊的时间。
王蓉本不想参与进他们的谈话，只想老老实实吃完这顿饭，就回去补觉，可是总有人不愿意放过她。
“蓉儿今年多大了？”王蓉正在出神的时候，对面一个打扮富贵的妇人主动开口道。
通过欧阳义之前的介绍，王蓉知道那位就是欧阳家二老爷的正房夫人，，也就是她要叫一句“二婶”的人。
“回二婶，过完年就十七了。”
妇人闻言摆出一张八卦脸道：“呦，那该说亲了吧？”
老娘已经嫁人了。
王蓉心中腹诽，面上却做娇羞状低头微笑，趁机给对面的欧阳义递了个眼色，让他帮自己解围。
不想先说话的却是身边的欧阳休：“按说，如今是该给小妹寻摸个好婆家了，不过父亲疼爱小妹，舍不得，有心多留她两年，说亲之事，暂时还不着急。”
也是，欧阳家的小姐，哪个不是上赶着想娶？
即便年纪大一些又何妨，总归是不愁嫁的。
“蓉儿喜欢什么样的，要不赶明二婶帮你物色物色？”妇人仍没有要放过她的打算。
王蓉呵呵一笑道：“还是不劳二婶费心了，我自己也想在爹身边多待两年，暂时还不打算考虑嫁人的事。”
王蓉自己都这样说了，她再多言，倒显得她枉做好人了，妇人遂悻悻地给自己打了个圆场，转而将目标转向了另外一个人：“呦，我说三弟妹呀，你可得多吃点，我听说，你前儿个月，可是刚帮咱家老三添了个大胖小子啊？这身体还是要养养好才行。”
咱们这位二老爷夫人口中的三弟妹，并非那位三婶，而是先前当众挨了斥责的那位三老爷的二夫人。
“多谢二嫂关心。”被突然的关心吓到的那位二夫人先是客气道过谢，然后耀武扬威的冲正牌夫人扬了扬下巴。
在他们这种大户人家里头，女人的生育能力便关系着家中地位，甭管正式侧室，只要有了子嗣，腰杆自然就直，倘若幸运些，自己孩子能出人头地，那地位自是不用说。
这下，咱们那位正牌三婶可不乐意了：“不就是生个孩子吗？母猪都会下崽，有什么了不起的。”
每年年底欧阳家的家宴，向来都是只许带正房夫人，今次她家那位却偏偏把那个小蹄子一块给带来了，本来她心里就够不痛快的了，偏还有人上赶着给她上眼药，她能有好气才怪。
偏咱们那位二老爷夫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道：“唉，弟妹，你看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没生过孩子，自然不晓得这其中的门道，这女人生孩子啊，等同鬼门关里走了那么一遭，可要好好将养着才行，要不然啊，这万一要是坏了身子，以后还怎么帮咱三弟开枝散叶啊。”
她这话可谓直戳痛脚，咱们那位三婶一听，脸色刷一下就绿了，犹如吞了一只绿头苍蝇。
她嫁入欧阳家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却连个蛋都没下，也正因如此，她家那口子这些年是一个小妾一个小妾往府里边纳，她连句“不”都不能说。
老二家的这话，分明就是挤兑她生不出儿子，故意往她伤口上撒盐。
这大过年的，她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意给她找不痛快是吧！
三老爷夫人重重将手里的茶杯磕在桌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阴晴不定的。
王蓉一张吃瓜群众的脸，在旁边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他算是听出来了，合着咱们这位正牌三婶多年无所出，而咱们这位小三婶上来的一索得男，这能不羡慕嫉妒恨吗？
不过咱们那位正牌三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虽然气得眼睛都要喷火了，依旧不肯示弱道：“二嫂说的是，这么些年了，二嫂为二哥接连添了几个丫头，在这方面，自然是比我有经验。”
这话一出，那位二嫂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她嫁入欧阳家这些年，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生不出儿子这事让她很是耿耿于怀，她已经连个生了三胎了，哥哥都是姑娘，为这，她们家那位已然生了纳妾之心。
如今老三家的来这个来说事，分明是故意给她难堪！
两个女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怒目相视，好好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王蓉心内不由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古代宅斗吧，真是比那些小说里写的要有意思多了。
两个女人的争吵已然引起大家的注意。
在场的除了他们欧阳家自己人，还有不少生意伙伴，甚至是他们在各地分号的管事，他们这样吵吵闹闹的，被外人看去，成和体统？
欧阳兆身为当家主事人，原是应出面管束的，可这毕竟是老二和老三自己家里的家事，他这个做大哥的，也不大方便插话，想了想，终究没有吱声。
而欧阳老二看出欧阳兆隐隐露出些许不悦之色，马上拽了自己媳妇一把，沉声呵斥道：“好了，大过年的，就不能让人安安生生吃顿饭？大哥还在呢，你们这样，像什么话。”
经他提醒，那两个像炸毛公鸡一样的女人才想起，这是在欧阳兆家里，不是在她们自个家里，而且她们的身份又摆在那里，这样当众争吵，不仅她们自个的男人没面子，就是她们自己的脸也都丢光了。
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终是不情不愿的低下头不再作声，心中却仍在画圈圈诅咒对方。
眼见气氛颇有些尴尬，欧阳兆这个家主终于出面打圆场道：“好了，今天是除夕，都是一家人，何必闹不愉快？”转而朝身边的欧阳休点点头：“叫他们开席吧。”
欧阳休恭敬的应了声“是”，给安儿递去个眼色，安儿马上大喊一声：“上菜。”
早已等候在外的下人们端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鱼贯而入，小心放到各个桌上之后，便退了下去。
欧阳兆端起面前的酒杯，缓缓起身：“各位，过去一年，欧阳家承蒙各位关照，我欧阳兆在此多谢了，望来年，咱们继续齐心协力，我们欧阳家，定是不会亏待各位的。”
下头人纷纷诚惶诚恐的应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欧阳老爷言重了”等话，然后纷纷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朝上头敬了一敬，喝光手上那杯酒后，方各自坐下。
欧阳兆意思性地抿了一小口，然后便重新坐下，拿起筷子做了个“请”的动作：“各位动筷吧。”
其余人才纷纷拿起筷子，一声不吭的吃了起来。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热闹的日子，足足五大桌，几十号人，吃饭时却除了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其他一点杂音也听不到，安静的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蓉家里虽然只有六口人，但平时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头一回吃饭吃的这么拘谨和憋屈，还在这大年下的时候，登时觉得胃口全无，即使面对满桌佳肴，也味同嚼蜡。
“怎么了，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王蓉盯着面前那碗米饭恍惚出声，一粒一粒慢腾腾的夹着碗中的米粒，而她面前摆着的那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翡翠白玉汤，她却连看都不看，连那盘她最喜欢的松鼠鱼，她也都没动一下筷子。
欧阳休看到，不由靠过来低声问了她一句。
王蓉醒过神来，随便打了个马虎眼道：“没有啊，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头疼。”
欧阳休打量了一下她的面色，并无特别不妥，想来只是起的有些早，还没缓过神来，便主动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小心帮她把刺剔出来，放到她碗里道：“尝尝这鱼，我专门吩咐府上厨子找了嘴新鲜的鳜鱼给你做的。”
眼下这个天气，想弄到新鲜鳜鱼，着实不太容易。
可王蓉就是提不起兴趣，但这么多人瞧着，她又不能不领情，便夹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味道自是不用说，只是如果现在坐在这里陪她一起吃饭的，能是风知小实，还有王大丫他们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