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 夜终究太过漫长,天南镇几乎遭到了灭顶之灾。
就这一 夜间,天南镇里三百户,已抓出数百名半人半兽的妖人。这些人,雀舌都认识,王婶婶一家、宋大仁一家、李二小一家等等,还有一个看起来相貌比较陌生的老妇人也被两名道人按在了地上。街坊四邻几乎没有一家能够幸免,这本平静安详,其乐融融的小镇一 夜之间好似死了大半,到处都是凄凄惨惨的哭泣之声。
“神仙哥哥,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他们不是妖怪!”雀舌护着林巧儿和林天,张开双臂死死的拦着想要靠近的道人,一脸倔强。
那道人并不理他,其手中八卦镜一亮,便是一道金光瞬间透过雀舌,直照在林巧儿和林天两人的身上,两人浑身皆一阵颤抖,叫声凄厉,再看那镜中,林巧儿已变成了一只金色的猫妖,而林天竟成了蛇精。
“凡人,你看清楚了吗?这两人根本就是妖怪,我看你已被这两只妖精蛊惑,神志不清了吧?”
道人这边说着,雀舌正看见院子里的一位道人,在完全昏迷失去抵抗力的一名雀舌山庄仆人的额间戳了一指。那人整个瞬间散成了虚无,连个尸骨都找不到。他好似一个会吃人的恶魔一般,竟还偷偷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不!”见那道人还要靠近,雀舌更加害怕了,他当即用身体死死的抵着他,如何也不愿退让,毅然拦着。
“不会的,神仙哥哥,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他们都是好人啊......”。
“你若是再拦我,休怪我用法术禁锢你了!”
雀舌一听,当即整个人扑到了那道人的腿上,用双手死死的抱住他的双腿,眼中憋着泪,紧抿着嘴唇。此刻,他很是无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保护他所在意的人不要受到伤害。
“你以为你这样我便禁锢不了你了吗?”。
“神仙哥哥......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们.....不要伤害他们.......”他虽是有个成年人的样貌,可内心里到底只是个孩子,此刻,他脑子里记得的都是这些人对他的好,就算他们是妖那又怎样?他只恨自己嘴巴没有林巧儿会说,也没有一些跟人争斗的本事,于是只能这般用身体强拖。
“你简直执迷不悟!”那道人当即愤怒,怒喝一声,立时便要对雀舌动手,雀舌也已紧闭了双眼。
却听一声道:“惠天你做什么?”。
那道人脸色一僵,连忙住了手。雀舌忍不住抬头一看。
只见,一位卷着大袖的年轻道人走了过来。这人样貌有些平庸,体型壮硕,一笑间非常的温和,让人看来却像是从田地里忙完回来的邻家哥哥。这人便是刚刚赶来的楚天南。
“大师兄!”惠天道人对着他躬身一拜,很是恭敬道。其余的道人,连忙恭敬的站在一边。
楚天南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他声若洪钟,一瞬间气势滔天,似一位愤怒的将军,训斥着进城掠夺的士兵一般。
“我让你们过来查看,可让你们这般对待他们了吗?你们捉妖灭魔我不管,但你们只要敢动手伤了这里的一个凡人,不用师门同意,我就地便废了你们一身修为!”说着,他便弯下腰,将被两名道士按倒在地的老妇人扶了起来,直歉意道:“大娘,都怪我没管好这些师弟们,您可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若是哪里伤了,哪里疼了,只管告诉我,我便从这些混账玩意的身上十倍给您讨回来!”。
一旁的道士一听急了,连忙解释道:“大师兄,我们并没有刻意为难她,只是担心她被妖邪蛊惑,才不得已将她禁锢的。”。
“住口!”楚天南怒瞪一眼,斥退了他,然后继续听着妇人诉苦。
这老妇人,雀舌方才只是在人群中与她有过一瞥,当时到处都是人,所以他并没有太过注意。
这老妇人,她神情极是忧伤,扶着楚天南的粗壮的手臂,不住的擦着眼泪。哭一声,叹一声,似有无尽的悲伤。只是她在看周围道士的时候,眼神明显有着别样的仇恨。
“我已在这小镇里待了一辈子了,从未听过有什么妖孽作祟。真不知道我们到底得罪了哪位神明,今日逢着了这样的无妄之灾!你们好歹也是修道之人,却似盗匪一般蛮横无理!”。
周围的道人当即面色一白,皆瞪着眼睛看她。
老妇人却似没看到一般,继续道:“你们修道之人不是应以驱邪避恶为己任吗?驱邪避恶,难道所有的妖便是邪,便是恶了吗?再说了,这满院子里的虽都是妖身,却又有几人害过人?又有几人似你们这般不问情由径自诛之?”
说道这里,老妇人似已怒不可遏,气的直跺脚。
楚天南始终躬着身扶她,面上很是谦卑,像是一个悉听教诲的孙儿一般,不住的点头。
“大娘,您切莫动气,这事是我处置不当。”。
就在此时,雀舌身后,林巧儿终于是从不适当中调整了过来。
“诸位道长仙人......咳咳......”林巧儿从地上爬起来,才说了半句话,已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雀舌一惊,连忙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
林巧儿醒转,雀舌也能稍稍的松了口气,心想,巧儿终究是比我会说的,只要她能想法子拖住三天,若尘就会回来救我们了。
周围的十多位道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目光皆是一阵冰寒。在他们的眼里,此刻的林巧儿就是一只十恶不赦的妖孽,妖孽也配说话?
林巧儿靠着雀舌的胸口,嘴角微微笑着,心头暖意阵阵,脑中不禁想着方才雀舌那般拼命的护着自己的画面。他虽然是有些笨,可那情却是真的。
“诸位道长仙人,且听小女子一言。”。
楚天南看着很是虚弱的林巧儿道:“姑娘您请说。”
那老妇人看着楚天南,淡淡一笑,眼神很是欣慰,这世上总还有些正义可言的。
林巧儿微微一笑,说道:“小女子确实天南镇人士,这里的人也都是我雀舌山庄中人,断不是什么妖孽。”。
惠天道人一听她这么说,这岂不是在怪他吗?他当即便要说话,却被楚天南一眼瞪了回去。
“可你们周身妖气外泄,显妖镜中也确有你们的妖身,这当如何解释呢?”
林巧儿道:“我想,我们大概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了。这定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道长不妨想一想,若这里的都是些妖魔,怎会如此虚弱,如此无力,任你们抓了吗.......”。说到这里,林巧儿强撑的精神似要耗尽了,突然顿了顿,然后轻甩了甩头,强撑着继续道:“我的身体我很清楚,现在的我......非常的虚弱.......我觉得我的精神好似在.......在被什么东西啃咬,我相信........他们应也是和我一般的感受,若我们不是中了毒,那便是得了一种瘟疫.......”
说到这里,她眼中突然落下了泪。“雀舌.......雀舌自来.......自来可怜.......我不奢望.......不奢望能康复.......只求仙人道长们.......本着济世情怀......若我不能再.......再痊愈,请.......代为......代为照顾.......莫让他........受人欺辱......”她的话越说越慢,声音也越来也轻,直到听不见。
“巧儿......呜呜......巧儿.......”
夜风凄凉,散着几圈冰冷的涟漪,令夜晚更添些许凄凉。雀舌的凄苦的声音低低的叫着,整张脸哭的几乎褶在了一起。这是他哭的最惨的一次,也是最痛的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此刻自己的心情,只是突然的觉得生命里好像有一件非常珍贵非常珍贵的人就要离开了。
巧儿说,伤心的时候,大声的哭出来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可现在他的心疼死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眼泪止不住的流,比任何时候流的都要多。
周围的道士始终冷着脸看着满地的妖孽,目光中杀意凛然,瞧不见任何同情,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本就是一群该死的妖孽,若然不是因为楚天南始终拦着,这满地的妖孽甚至连同刚才那位出言不逊的老妇人早就死了。这群凡人,果真是愚不可及!
楚天南怔怔的看着雀舌,看着被她紧紧搂在怀里的林巧儿。心中不禁感叹。
似这般善良的姑娘,即便真是妖孽,也不会是什么恶的。
“小兄弟,这个位姑娘的话是有些道理,只是......我也无法判断其中的对错。”楚天南正在犹豫,惠天道人道:“大师兄,这分明就是那妖孽的诡计,这些个凡人分明已被蛊惑太深,依我看,这些妖孽当就地除之,凡人当带回师让师傅定夺。”说着他愤怒的看着雀舌和那妇人一眼,目光中杀意森然。
妇人自然听出了他话中所指,刚要说话,却见眼前一道清影淡去,下一刻,便听“啪啪”两道清脆的耳光响彻大院。
楚天南竟是狠狠闪了惠天两个耳光。惠天道人捂着脸,瞪着楚天南道:“楚天南,你竟敢.......”
楚天南瞪着眼睛看他叫道:“怎的?”。
“混账!你们怎这般辨不清是非黑白?”言罢,他单手一伸,清月下,只见一道白虹一闪,下一刻,便见他手中一多出了一柄长剑。那剑通体雪白,剑身上纹着一只金龙,剑柄处赫然以符篆刻着“清木”二字。
“清木俊才?”那妇人一对干皱的眼睛呆呆的望着楚天南手中的长剑,泪水盈盈,嘴角处擒着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极迷醉。
龙纹俊才,狐身玉妃。五百年后,竟又见到了此剑。
楚天南深吸一口气,清木剑瞬间出窍,夜空里顿时间一道金龙之影浮现,正气浩然,扫清了冰冷的月光,荡平了天南镇里腥臭的妖气,更是驱散了雀舌心中的刺骨凉意。他呆呆的望着他。
此刻楚天南长剑横指,引着一丝丝、一缕缕纯白的烟气,流向这满地的半人半妖的身体中。他竟是用了仙气救赎之法,将自身的百年修为化为丝丝仙气以清木剑为引,一丝丝、一缕缕的注入天南镇每个人的身体里。
“大师兄!”周围的道人见此大惊失色,连忙要来阻止。却被楚天南阻住:“诸位师弟,我信那位善良女子的话,此刻我以自身百年修为为代价,为他们镇压两日妖气,也期望诸位师弟能给我两日时间,待我查明各中原委再做定夺。”。
惠天道人道:“大师兄可若这两日你查不出呢?我们是否就可以将这些妖孽除之?”。
楚天南浓眉倒竖,直瞪了他一眼,喝道:“查不出便查不出,将这些人带回师门以蓬莱之水温养便是。这里绝不可以有一人损伤。”。
“这些人,你们从哪里抓来的,便送往哪里去,好生给我看着,他们中间若是再有人伤了,再有人死了,我定饶不了你们!”
这一声直令全场寂静无声,道人们相互看了一眼,随即齐声道:“是!”。
雀舌望着楚天南心中不由的升起了一股暖意。巧儿说的对,道长是正义的。
惠天道人心中冷哼,楚天南你且先在这杨威吧,等真回了师门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向师叔交待!
.......
黑夜里,冷风徐徐,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睁着一双可爱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楚天南,似是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