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知道仲康有不得已的苦衷,遂说道:“他的婚事哪能由他做主,他也是有苦衷的。”
刘先生摇摇头,“大少奶奶,您嫁进温家的时候还少,有些事情可能还不太明白。这三个儿子之中,老爷确实是最喜欢,最喜欢您大少爷。但是最器重的,还是二少爷。三少爷年龄还小,老爷太太都让他安心读书,莫管家事。二少爷年纪虽然也是不大,但是做事沉稳,考虑周详,很得老爷欢心。他名利的心思又淡泊,很少回家,经常不是咱们铺子里,就是常住酒厂子里。这高老板是咱们二少爷的朋友,两个人关系匪浅。高老板曾经说过,只要咱们二少爷愿意,他们晴柔姑娘就是嫁进来当二房都没问题!只是怕姑娘相思太甚,圆了念想就成。可是咱们二少爷就是不吐口.都急坏了咱们这帮旁观人!”仲康一进铺子就是跟着刘先生做学徒.所以刘先生总是自持身份,说起仲康的事情来,就像是说自家的小辈一样.
安安一笑,不置可否。两个人在市场上转了一圈,只买了些零七八碎的装饰品。展示架子看了几个,都没有合意的。明天再买罢。回到铺子,安安又叮嘱几句,转身回家。这一天太累了,她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说,只想赶紧回家睡觉。
安安突然深刻的同情起仲康来,管理这么大一个家族的产业,真是很辛苦的。哎,她自己提醒自己,不能再想着仲康的事情,自己的夫君伯琰正躺在病床上,已经好几天没去探望了。
好不容易回到城里的温家宅子,安安打开厨房的后门,悄悄地走进厅里。实在太累了,她谁也不想应酬,就想回房。正想上楼,猛听得温太太成芝如笑着说,“你怎么才回来?咱们的伯琰回来了!”
安安循声望去,只看见温太太成芝如拉着伯琰的手,两个人同坐在一张沙发上,均是盈盈的笑脸。二太太郦雁书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见车夫老李,厨娘王嫂还有小春子等人都站在一旁伺候着,面上均是喜气洋洋。
大太太成芝如笑着说,“你早上做的三虾面很好吃.伯琰刚从医院接回来,很累了。你去厨房,再给他煮一碗吃罢。”
安安累的手都抬不起来,强笑道,“伯琰回来了,我也高兴。可是小河虾就那么多,早上全用光了。不如我做一点别的给伯琰吃罢。”
大太太成芝如似乎才注意到安安的疲态,微一皱眉,“我看你在铺子里工作也真是辛苦。不如这样吧,从明天起不要再去了,留在家里伺候伯琰好了。”
这怎么行!安安大惊,铺子的装修改革刚刚开始,这样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安安赶忙说:“娘,不碍事的!不累的!我可以每天给伯琰做完饭再去铺子里的!”
伯琰回到家里来也非常高兴,他看着安安的脸色很差,遂开口道:“不要为我忙碌了,我不饿。”
大太太成芝如嗔怪道:“怎么说那么见外的话呢!她是你的媳妇,这不是她份内的活嘛!”
安安伯琰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红了脸,他们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有夫妻之实。彼此之间淡漠疏离客气。根本不是夫妻。
大太太成芝如不依不饶,“那个洋医生说,伯琰病情稳定了,可以接回家来静养了。安安,”她破天荒的称呼了她的名字,“我知道你们年轻,可伯琰身子骨弱,你可不能让他累着!”
这句话意有所指,安安恨不得躲起来。伯琰也红着脸,“娘,你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刚回来,还要适应适应。你去休息吧,我再歇会儿。”
安安看大太太成芝如似乎还想说什么,赶忙截住话头,“娘,你歇着。我去厨房看看。给你们做点宵夜吃吃。”
安安进了厨房,伯琰也跟着进来,“我娘不是有心的。对不起。”
安安笑,从认识到现在,伯琰已经说过无数个对不起了!她笑着说,“没关系。”
厨娘王嫂很爱干净,晚饭过后,收拾的干干净净。安安看了看,“没有什么吃的,你吃不吃的惯牛奶?给你做一个窝蛋奶,好不好啊?”
安安拿出小奶锅,从大瓶子里倒出一碗来,放在灶火上小火温着,待到牛奶咕嘟咕嘟将开未开之际,打一个鸡蛋荷包到里面。鸡蛋熟了,再细细的撒一点点白砂糖进去。安安将牛奶倒在一个玻璃小碗里,上面又撒几个枸杞子和葡萄干,红红绿绿很是好看。
安安端着牛奶放到桌子上,烫到的手指捏捏耳朵,笑笑说:“凉一凉再吃罢。这个很补的!对你身体好!”
伯琰摇摇头,“这是女人吃的!我不要!”
安安一瞪眼睛,递一把汤匙过来,“那么大的人,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吃的东西哪里还分什么男人女人的?我辛苦做好没人赏脸,我要生气的!”
伯琰乖乖的接住汤匙,喝了一小口,烫的他一咧嘴,“我听我娘说,你近几日去酒铺子里帮忙了?还搞什么改革?怎么样?”
安安心思一动,或许伯琰能帮的上忙?她微微一笑,“挺好的呀!就是……”她左右看看——大太太已经回房休息——见四下无人,悄声说道:“就是钱花的差不多了,你有办法没有?”
伯琰见她如此坦白,也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没有钱。”
安安不禁气结。又转而失笑,找一个刚出院的病人借钱花,这不是找秃子要头发嘛!
伯琰又想了想,“我可能有个办法。”
安安将小猫儿汤圆儿赶忙放在桌上,追问,“什么办法?”
伯琰感激安安在自己住院期间不怕传染经常探望的情谊,一心只想帮她的忙。沉吟半响,终于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老家的大宅子里面,有一间贴着封条的小屋?”
安安点点头,“记得。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不要瞎问,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伯琰面色凝重,“这是家丑,你要保证,绝对不可以向外宣扬。”
安安刺激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我保证!我保证!你快说!”
伯琰放低了声音,“你也听说了。我爹原来是个山贼。他投靠我外公,说是归隐,其实是藏匿。原因是因为,他当年和鸡毛山上的土匪杜龙三一起,犯下了一场大案!”
伯琰接着说道:“我爹后来给我详细讲过。当年还是大清朝。他和那帮土匪兄弟们实在是穷急眼了,没有办法,后来就打上了官粮的主意。有一官粮的马队,要从他们山头下面过!他们瞅准时机,只杀的官兵们四散奔逃!丢下粮食马匹抱头鼠窜!我爹他们杀红了眼!也不管什么粮食不粮食的了!只顾杀人!这一小方队连官带兵带车夫厨子之类的十余个人,全部杀的个片甲不留!全部杀的干干净净!等到冷静下来,才发现闯下了弥天大祸!不仅杀了人!米袋子也被捅得乱七八糟!大米和着鲜血混在一起,流的遍地都是!我爹叹口气,这真是白费力气!正在失望之际,突然摸到有一个米袋子里面装的不是大米,周围是棉花,正中间鼓鼓囊囊装了一个方盒子!我爹心想,藏匿在粮食袋子里,还藏的这么秘密,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他往外掏的时候时候,手都哆嗦了!掏了几次才掏出来!”
伯琰喝了一口牛奶,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是什么?”
安安也紧张起来,“是什么?”
伯琰悄声道:“是一盒子,价值连城的珠宝!后来我爹多方打听才搞清楚,是当时当地的总兵大人多方搜罗,最终凑成这一盒宝石,是要进贡到宫里,给和硕格格大婚时,镶嵌凤冠时候使用的!害怕声张起来遭遇山贼,就悄悄的藏在运送粮食的马队中,结果我爹他们歪打正着,给抢了走!”
伯琰喘一口气,接着道:“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这些宝贝都是不世出的珍品。有一块儿你见过的鸽子血红宝石,还有一块儿蓝色像是海洋之心的蓝宝石,还有一块儿祖母绿,还有纯色的金珀,花纹的蜜蜡,手腕粗的象牙,眼珠大的鸟头,浑圆的东珠,白皙的羊脂玉,碧绿的翡翠!每一件都精美绝伦!价值不菲……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爹他们起了内讧,我爹觉得这金额太大,事后一定有人追查,不能出手,能躲藏起来就先躲藏起来。杜龙三觉得,人都杀了,货都抢了,再害怕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不如兄弟们就地分了,过两天好日子去,死了也不怨。这么大数量的珠宝,又劫得官粮,被逮到,是要凌迟的!我爹苦劝他们不听,后来分成两派,有的主卖,有的主藏,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死的死,伤的伤。后来留下我爹一个人辗转反侧隐姓埋名流落异乡。实在困难的时候,拿一颗碎钻或是小珍珠出来换些钱。那些大个的珠宝始终没动过……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但是听说当年的总兵大人还在任上,还高了升。所以这珠宝的事儿一直不敢声张起来。”
安安点点头,这惊险的山贼的故事前半部分说的紧张刺激,后半部分不详不实。一定是伯琰为了老爷的面子,把不利于他的地方隐去了,“所以说,珠宝都藏在那个小房子里?”
伯琰呆半响,“一开始也不是。后来家里有个丫头的得了失心疯……死在那间房子里。吓得大家神神怪怪的,我爹灵机一动,就把珠宝放进去,顺便把门封了。这件事,一开始就是我爹我娘和我知道。后来经不住二娘好奇,我爹告诉了她,我想仲康现在应该也知道了罢。”
得了失心疯的丫头,伯琰一句带过,肯定还有隐情。安安想了想,却只问,“咱们救回来之后,鸡毛山上的土匪,怎么办了?”
伯琰道:“我爹一把火烧了城寨,小喽啰们有伤有亡,杜龙三和毛巨人跑了。我爹就是因为这件事儿,觉得还是要保险点儿才行,这不,去省城联系,想买几把枪!”
伯琰又接着说,“现在老宅子里面没有人,我带着你,咱俩偷偷回去一趟。我想那些碎钻应该是没有数的罢!拿出一颗来,就够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