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媗刚一走至门前,便听得里面传来略带愠怒的一声:
“齐宣!”
陆媗理了理心神,故意压低声线,“启禀皇上,齐公公身体突感不适,便差奴婢将冰魄珠先行带来。”
室中有一瞬的安静,“进来!”墨连溪的声音不怒不喜。
陆媗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脸颊,确定没有任何破绽,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玉液池一直是历代帝王与贵妃品阶以上才能沐浴。透过层层纱幔,浮现一碧玉做成的浴池轮廓。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对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玉雕。
汩汩醴泉正从它们口中注入池中,墨连溪正坐着背对门口,陆媗看不见他面上表情,小心起见,在离他一丈之外跪下叩安。
“给朕拿过来!”他的语气已然不善。
都道是伴君如伴虎,陆媗此时竟有点同情齐宣,历经两代帝王,在这夹缝中生存倒也是种本事。
“诺。”陆媗手捧木盒,垂首递至墨连溪面前。
瞥见她白嫩手掌上的点点冻紫,墨连溪瞳孔微缩,“抬起头来!”
努力按捺住心中复杂情绪,陆媗抬头,眼帘低垂。
“你是哪个宫里的?竟不知冰魄珠需用凤翎羽织装呈!”
陆媗心下一个咯噔,突然忆起那小公公将东西拿出来时,手上确实有个黄色织物,不过当时自己跑得太急,只顾着这个木盒。不行,这才刚入皇宫,不能在这漏了破绽,遂开口道:“皇上息怒。奴婢一直在慧嫔娘娘宫内当差,陪娘娘诵经礼佛。刚刚回宫路上齐公公突然叫住奴婢去取这珠子,奴婢不解其法,还请皇上恕罪!”
短短几句,一来解释了不解其法的因由,二来,将事情尽数推到齐宣身上。墨连溪就算起疑心,问过齐宣,也不会有错。
下巴突然被一只大掌捏住,陆媗本能地闪躲,却已被牢牢桎梏。墨连溪晦暗不明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朕倒不知,慧嫔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宫婢。”
“皇上饶命…”下巴处传来的疼痛提醒着陆媗,她面前的人很可能不顾因由就行使生杀大权。作为一个宫婢,求饶是最正确的反应。
眼见她泪水涟涟,果不其然,墨连溪嫌恶地放开了她,“滚出去!”
陆媗连忙起身退了出去,转身的一瞬间,她眼里的惊恐已恢复为一片沉静。
殊不知,身后有一道如炬目光,望着她的背影,灼灼似是要烧出一个洞来。
好不容易到了颐华宫,一名宫女见到陆媗,神情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臂,“流莺,这半日你跑哪去了?可让我好找。娘娘让你去内务府拿的礼佛用的焚香可找到了?”
焚香?刚给那墨连溪送去冰魄珠,连口大气还未来得及喘一下,怎又多了焚香。难道做宫婢的,都这般事物繁忙?陆媗也是哑然,装作不好意思地开口:“刚才被齐公公叫去送冰魄珠给皇上,我一紧张就给忘了…”
“你怎么给忘了?这丢三落四的毛病真要改改!”那宫女跺了跺脚,有些恨铁不成钢。
屋子里传来一柔柔女声,“夙月,你再去趟内务府将焚香取来。流莺,你进来。”
“诺。”夙月应了一声,对陆媗使了使眼色,示意快点进去,免得惹娘娘不高兴了。
陆媗忙进里室,跪下行礼,“娘娘吉祥。”
“起来说话。”陆媗这才见到这慧嫔的真颜,生得便是一副江南女子模样,柳腰纤纤,眉目如画。一开口,如莺歌燕语,柔情百转,旁人听了,也要酥了大半。
“娘娘有何吩咐?”陆媗躬身福礼。
“流莺,方才听你与夙月在说,齐公公差你将冰魄珠给皇上。具体怎么回事,你且与我说说。”慧嫔上前拉住陆媗的手,让她在案边坐下。
之前听天昊说起慧嫔,只道这颐华宫算是后宫中的一方净土,慧嫔也是出淤泥而不染,不争名位,不耍手段,每日诵经礼佛,在下人中名声颇好。
但此时听闻慧嫔这番言语,陆媗不由心中暗自嗟叹,后宫女子,饶是这青灯古佛相伴,还是难抑相思之情。遂将刚刚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道来,当然,隐去了些戏弄齐宣的对话。
慧嫔听完陆媗的一番言语,杏眼微阖,似在思考些什么。半晌,对陆媗说道:“流莺,你是我颐华宫的人,日后在外,凡事要机灵一点。那冰魄珠对皇上甚是重要,今日是皇上大度,不予你追究。但日后,莫要让人落了口舌。”
“奴婢知道了。”陆媗垂首,微微点头。原来慧嫔并不是在意墨连溪,而是担心落人口舌。看来天昊也并非查探完全,如此心思缜密之人,又岂是那般纯良无垢。也是,若要在这后宫里谋得一席之地,纯良是最无用的东西。
“如此,你便去忙吧。”慧嫔放开她的手,伏于案上假寐。
陆媗行礼后告退。
已是晚膳时分,慧嫔向来从简,桌上只置了些许素菜,正欲动筷,忽听殿外传来齐公公故意拉长的公鸭嗓音:“皇上驾到!”
慧嫔忙放下碗筷,与一众宫人前往门口行礼。陆媗所扮的流莺一直随侍慧嫔左右,自然也在其中。
只听墨连溪沉声道:“免礼。”
“臣妾不知皇上前来,礼数不周,还请皇上恕罪。”慧嫔向前行礼,语意缱绻。
“爱妃不必多礼,”墨连溪扶起她,一把将慧嫔搂进怀中,“是朕太过思念爱妃,未及时差人通知,倒是朕的不是。”
“皇上言重了,真是折煞臣妾了。”没有料到墨连溪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慧嫔有些惊讶,但马上顺势倒在他的怀中,娇声笑语,“皇上可用过膳了?”
“不曾。”
“若皇上不嫌弃的话,那便在臣妾这用膳吧。”慧嫔引着墨连溪来到桌前坐下,“流莺,添一副碗筷过来。”
陆媗应声拿来碗箸,置于桌上。
见着满桌绿色蔬食,毫无荤腥,墨连溪眉头微皱。慧嫔察觉,柔声道:“臣妾平日多诵礼佛,膳食偏素,这便让御膳房添些菜来。”
正欲向陆媗嘱附几句,墨连溪却摆手,“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