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星期一。时间为上午。
木泉市白岩区。静思高中。一间只坐了一半学生、充满噪音的教室内。
人过中年、戴着眼镜的女数学老师声嘶力竭地吼下面的学生，学生们却视她不见。女老师扔出的粉笔每次都被学生们闪避。学生们嘲笑女老师扔不准，惹得女老师的脸一阵青一阵紫。
这里方舟省最差的高中班级“高三最差班”，之所以称呼为“最差班”而不是“1班、2班、3班”这样的编号，是因为最开始学校连序号都不想编给这个班，这个班一开始存在的意义就是将木泉市最有问题的一批学生集中管理。工作者蒋妍是高三最差班唯一一名女性学生，也是高三最差班里唯一一个穿校服的学生。
蒋妍正坐在教室最后排的桌子上，耷拉肩膀，嚼口香糖吹泡泡，照镜子挤痘痘，她的头上有一髫她以前十分满意的白发。现在白发的根部长出了一些黑发，没有以前好看了，蒋妍打算这几天再染一次发，这次她要染白色以外的颜色。
高三最差班的男生无论哪种偷鸡摸狗的勾当都敢干，除了忤逆蒋妍。蒋妍坐在桌子上，没有男生敢不坐在椅子上，他们都自觉地低出蒋研半个身子。
高三最差班少数几名正在学习的学生都面朝蒋研做卷子，仿佛蒋研才是他们的老师。
蒋研在高三最差班呼风唤雨，包揽了妍三最差班所有的班干职务，说话的重量比任何老师都要大，是“独揽天下大权”的存在。
女数学老师也算是上了年纪的特级教师了，平时的教学方式非常严厉。女老师听说方舟省最差的“高三最差班”又气走了数学老师，所以想来挑战一下所谓的“高三最差班”，在她看来，只要肯下决心很努力，没有她教不好的班级。女老师被现实狠狠地摔在地上，高三最差班实在太差了，她教书这么多年从没遇见过如此搞笑又荒唐的班级。昨天的第一节课女她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就是，高三最差班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女老师用黑板擦拍讲台，被裂开的讲台桌面吓了一跳。高三最差班的讲台是全方舟省最惨的讲台，它被无数的老师用无数的道具敲打过，从英语老师的木棍到语文老师的教案，从硬如铁的砖块到软如鞭的教鞭，讲台早已变得脆弱无比，伤痕满处……
“蒋研！你身为班长，不管一下班上的学生吗？成何体统！”
女老师这句话出乎意料地管用，讲台下的学生们安静了，除开正在打游戏的学生，其余的齐刷刷看向女老师。
蒋研在修理指甲。
数学老师：“蒋妍，你听到老师说话了吗？看着老师！”
有几个男生离开座位，撸起袖子管。
数学老师见到男生们欲行不轨，又用黑板擦拍了一下讲台，讲台发出难听且营养不良的空耳声：“你们想干什么？我是老师！你们知不知道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怎么写？”
领头的男生轻哼道：“你个糟老婆子再说大姐一句话，我们揍你丫的。”
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怔怔地盯着说话的男生，她当然能跑出教室，跑到校长办公室辞职，那她做为一名老师，她的尊严呢？
几个男生人高马大，眼看就要包围数学老师。
蒋妍：“停！”
男生们停下。
蒋妍：“回你们的座位。没大没小。”
男生们回到座位。
数学老师气炸了，胸口剧烈起伏：“蒋妍，你是相当班主任是吧！”
蒋妍吹掉指甲刀上的指甲屑：“这个班没有班主任。”
高三最差班确实没有班主任，没有老师愿意当高三最差班的班主任。
“你可真行。”数学老师摘下眼镜，“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蒋老师？”
蒋妍翘起二郎腿：“你叫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叫我小妍就行。”
数学老师擦眼镜和头上的汗：“你们可真行，真的把我吓了一跳。你们就不怕学校开除你们学籍吗？”
蒋妍：“怕啊，但学校不可能开除我们，校长还指望我们提高学校的名声呢。”
数学老师：“名声？学校的名声都被你们丢尽了！”
蒋妍笑了，随便指着一个眼角有伤疤的平头男生问：“上次木泉市统考你排全市多少名？全校多少名？全班多少名？”
平头男生挺直身体，对蒋妍行礼，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报告长官，上次统考我考了全市第一千一百二十七名，全校第五十二名，全班第二十一名。”高三最差班的男生们放出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高三最差班总共也就五十三名学生，即使是在高三最差班成绩中间的学生也是学校里的学霸。最差班曾经是成绩最差的班级，但自打插班生蒋研来到这个班级，最差班变样了，从成绩最差变成了道德最差。
蒋妍昂头：“老师，好像这个班除了我全校倒数第一之外，其他人的成绩都非常好，学校拿我们没办法。”
“呵。”数学老师戴上眼镜，“那你们的人品呢？你们的品德呢？败坏，腐朽，缺乏教养！蒋妍，明天把你的家长叫来！”
数学老师不提“家长”还好，一提到“家长”，一石激起千层浪。
男生们纷纷怒视数学老师。
“家长？”蒋妍的牙齿“格格”地响，“你可得提防我了，找来我的家长，我可要把他们打得满地找……”
蒋妍的手机铃声响了：“明天是末日啊～末日啊～末日啊～我们要啷个哩个啷～啷个哩个啷呀啷个哩个啷～”
蒋妍拿出手机，看到手机来电人后，脸上变出笑容，接通电话：“小妹儿～”
数学老师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变脸戏。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生：“我被欺负了。”教室很安静，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男生们沸腾了。男生们一说话，大嗓门吵到蒋妍。
蒋妍：“别闹！”
男生们安静了。
电话里的女生：“别闹？”
蒋妍：“我教训狗腿子们呢，他们太吵，我都听不清你说话。”
女生：“我要借一些人。”
蒋妍：“多少？欺负你的人是谁？他们多少人？”
女生：“欺负我的人只有一个，但我要借十个人，我要把他揍到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蒋妍：“行，具体时间具体地点等我过会儿打电话给你。我现在上课呢。”
女生：“哦。”
蒋妍：“么啊，爱你么么哒。”
女生挂电话。男生们搬椅子坐到蒋妍周围出主意，教室里乱成一团。
数学老师没双拳顶在讲台上，忍耐喉咙管里大吼的冲动。
下课铃响后，蒋妍与一众男生仍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数学老师插不进嘴，但她还是大声说了一句“下课”，匆匆走出教室。
金沙三中放学后。蒋妍带着一帮小弟十一个人来到金沙三中，遇到上午给蒋妍打电话的长头发、矮个子、死鱼眼的女生，蒋妍见到女生后走到她面前一阵打趣。女生应付蒋妍几声，带领蒋妍一众走到被金沙三中学生们称为“小树林”的地方。
“小树林”没有树，是一条穿插市井之中的多余的小巷，狭小阴暗又潮湿。
“小树林”中，三个穿着金沙三中校服的男生正踩在通水管道上，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打屁。
死鱼眼女生玩起手机游戏。巷道里充满激烈的游戏声。
十分钟过去……金沙三中的三名男生抽完最后一口烟，扬长而去。
十五分钟过去……蒋妍仍然没有看到有人进“小树林”。
蒋妍对死鱼眼女生说：“玩完这把游戏，打电话给那个怂货。”
女生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飞速划动：“我没有他的电话。”
蒋妍：“小妹，我们总不能干等着吧。”
半个小时过去……蒋妍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居民楼楼顶挡住的一线天空由黄变红。死鱼眼女生中途接到一个电话，为了不影响游戏体验，女生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
死鱼眼女生终于结束了这把游戏，拨去未接听的电话。
死鱼眼女生：“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手机里传出沉稳的中年男声：“女儿，这么晚没回家，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爸爸很担心，要爸爸帮忙吗？”
死鱼眼女生：“嗯，我没事儿，挂了。”
嘟——女生挂断。
死鱼眼女生恨恨地仰头看天：“那个猪头一定是怕了，草包，怂货！”女生一脚踢在水管上，鞋钉撞在水管，水管震出“叮”的悠长鸣叫。
“小妹别急，今天他不来，明天放学我们亲自到校门口堵他！”蒋妍拍胸，“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爸爸，怎么都不会让你受气。”
“哼。”死鱼眼女生手高高地抱在胸前，“最好是这样，我要让所有欺负我的人长记性！”女生从衣兜里抓出一沓红色的钱，想塞进蒋妍手里。“拿着。”
蒋妍推手：“不用的，小妹。”
死鱼眼女生硬塞：“拿着。”
蒋妍不要。
死鱼眼女生：“你不要我就扔了！”她把钱摔在地上，气鼓鼓地走出“小森林”。
蒋妍目送女生离开，捡起地上的钱，钱上面有女生的脚印，加起来大概有两千多元。
“大姐！”一个长头发的男生有些生气和不解，“她对你这么刻薄，你还叫她小妹？”
“闭上你的臭嘴！”蒋妍吼道。
长头发男生闭嘴。
蒋妍呼出一口气，语气变得平缓，她将手中的钱递给长头发男生。“你们分了吧。”
长头发男生：“这是大姐的钱！我们不要！”
在场的男生这里“对”一声，那里“对”两声，纷纷表示不收这些钱。
蒋妍：“我可不收别人踩过的钱，懂不懂？”
在蒋妍的强烈要求下，男生们最后还是分了两千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