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楼104教室)
大学里一个大课讲座教室通常能够容纳一两百人,因此对于今天只有在这儿绝望痛苦挣扎的二十几个人来说,就显得空旷了许多。呆在这里的各色学生们都是从第一轮灾难中侥幸生存下来的,不过多半是运气,能够像胡泽凯那种靠着半吊子实力勉强生存的只占少数。现在学生们神态各异,男生通常聚在一起小声交流有关“末日”的各种看法,女生则很多都在小声哭泣,有的尝试用手机和亲人朋友联系,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打通的个例。稍微幸运点的女生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幸存下来,无疑比其他单身狗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更有安全感。
邹大海也尝试往外界打了十几个电话,大部分是往家里打的,还有几个是报警电话,但都没有打通。无奈只好放下电话,先是看看学生们的状态,然后走到校长何云武所站的地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老何,电话都打不出去,现在怎么办?固守待援吗?”邹大海请示意见,同时看了看表,已经快到晚上六点了,“我就纳闷了,就算大量的人变丧尸了,不至于打不出去啊。上次汶川地震是自然性破坏,打不通倒还说得过去。”
何云武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三星手机屏幕,手扶着下巴沉思片刻,回答道:“恐怕不是线路故障的原因,我怀疑是国家关闭了城市的民用通信线路。”
“啊?”邹大海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一着。
“你想想,发生这么大事了,夏国为了保持秩序稳定,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邹大海“哼”了一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保持什么秩序?内阁接下来准备干什么呢?到底会不会派救援过来?”说话间他看了看四周,又说道:“马上也是晚饭时间了,发生这档子事,二十几个学生的吃饭问题咋整?”
“事情不知道到底有多糟,不过我相信国家,一定会尽早派救援过来,当下情况固守待援是最好的了。唉,学校六千多号人,怎么就只剩下这二十多个了,其他人呢?难道都……”何云武不想继续说下去,要说全校六千多人基本无一幸存要么变丧尸要么被吃了,就剩这二十几个,自己实在不愿意往这个方向上想。然而从刚才的经历来看,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却是极大的。
“再看看相关新闻吧,说不定能看到现在国家的动向。”何云武算是这个小团队当中少有的保持镇静的人,他庆幸学校的无线网还没有断,仍然能够了解到外界的信息。网上搜罗了半天,基本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关于末日的传闻一条接一条。丧尸虽然一般人不知道是什么,但对于长期在丧尸文化和电影中熏陶的许多年轻人基本都清楚丧尸是什么东西,于是各大论坛到处都在散播着准备食物、水、武器等的方式,有几个甚至还说要到警察局去搞枪,真是让何云武感到啼笑皆非。
“末日来袭,也许人类的灭亡就在今天开始!”
“死亡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很多离我近在咫尺,看来丧尸是真实存在的!”
“各地超市遭到大量抢劫,刑事案件频发,警方甚至无力处理……”
“昌平街竟然发生枪战,警察开枪射击具有强烈攻击行为的市民……”
……
何云武忽略掉所有无关的牛皮癣信息,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一条靠谱的新闻上:“夏国元首出面就目前情况表态”。点进去之后,详情如下:
夏国元首表示,就目前中都、蓝京、元城、长平等北方数大城市的混乱状态而言,已宣布全国进入战时演练状态,全军一级战备,北方全部大城市已调集各大军区集团军防化部队配合当地武警进驻城市实施戒严,谨请广大市民在戒严期间严格遵守法律法规,否则将被拘捕。为维持稳定,暂时关闭北方民用通讯线路。
“看来,国家并没有崩溃,既然元首都出面了,我们就不要多想。先就在这个安全地方等,军队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救我们!”何云武叹了口气,望向邹大海。
“是吗,如果这是真的就太好了,万一不是真的可就够呛了。这篇新闻根本没有相关人员证实,也不是视频,我建议还得先看看情况!”与何云武不同,邹大海似乎并没有随便相信网上的东西。
“等等,北方城市?——老何,把手机给我看看!”邹大海将何云武手中的手机拿走,又看了一遍信息。“北方城市?难道说南方没有发生混乱?”说话间望向何云武。
何云武摊开两手,表示无奈:“这谁知道?你的想法也只能是推测。——行了,别胡思乱想了,等吧。比起这个,我们应该考虑怎么安顿这里的二十几号人。”
邹大海把手机还给何云武,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何云武说的是事实,现在这二十几个人不是说说这么简单。
104教室一共二十四人,刨去何云武、邹大海、陈彤三个,共有大学生21名,其中男生15名,女生6名。危机爆发时,这里的学生大部分从课堂及宿舍逃生出来,由于匆忙,没有准备逃生用的食物和水。被困在这里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如何解决吃饭问题呢?实在是一点儿思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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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彤在刚才噩梦般的经历中扮演着一个牺牲品,为了逃命只能把不方便的高跟鞋丢在半路上了,现在只穿着袜子几乎光着脚在冰冷的地板上走。陈彤实在是无可奈何,衣服什么的倒还可以借,鞋子每人一双,要借也不可能借。一想到之前的亡命奔逃,陈彤就什么都不想抱怨了,命都没了要鞋有什么用?目前也只能尝试把教室内的暖气开到最大来缓解脚下的寒冷了。
陈彤坐在一把听课椅上,本想尝试和家里人打电话,可见了各大学生和邹大海、何云武的囧态后知道打也打不通,便放弃了念头。她不断地用目光扫视眼前的二十几个学生,不自觉地又有流泪的冲动。她之前已向部分学生及何云武了解了关于丧尸的所有问题,现在也基本知道了。此时此刻,全校六千多号人现在就仅存的这么点儿,剩下的基本全在操场上游荡寻找他们各自的食物。曾经拥有人类七情六欲的他们此时却不知为何沦为了一具具行尸走肉。“丧尸”,虽然只有两个字,两个在众多文学作品中已经泛滥的字,当面临它时,发现他包含了太多太多,多得让陈彤回不过神来。
它们既是狩猎者,也是猎物,他们也许不知道明天的晚餐又是哪个哆嗦着在墙角呈刺猬状的弱者,亦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被幸存的人类一刀枭首。它们既是施害者,也是受害者。它们中或许有你我的亲人,有你我的朋友,他们猎杀曾经的骨肉至亲,却不知道哪怕是一点儿曾经的记忆片断,然他们又何尝不是在一场灾难中的无辜者,“我丢掉了灵魂,却又是上天注定我将要丢掉”,到底又该怎么去看待“丧尸”的是是非非。
陈彤的双手紧紧抓着听课椅两侧的扶手,紧咬嘴唇,尝试平静。她在了解丧尸所代表的全部灵魂后试着去分析其中的因果关系,却连最基本的纽带都难以寻觅。难怪会有世人看破红尘,在和平时期尚还认为起伏不断的人生均是自身不该来到这世上的最佳证物,当四周都充满蚕食自己同类的不明生物,又该如何去承受来自生心两理的双重折磨?
陈彤不再去想了,越想她越有再次流泪的冲动。她索性将目光对准幸存的学生,逝者已逝,能安慰仍然存活的生灵,比回忆伤心往事更有意义。想到这里,陈彤向一个小声哭泣但旁边看不到安慰她的其他人的女生走去。陈彤坐在女生旁边,关切地将手放在她的右肩上。
“嗯?陈老师?”女生暂时停止哭泣,抬头望向陈彤。
“你认识我啊。”陈彤勉强笑了笑,心中略感欣慰,经常被课上的学渣整得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但想不到竟然还有学生认识自己。
“我认识,教过大一微积分,我当时还来听课来着!你很负责,对大家都很好!”女生擦了擦眼睛,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敬佩。
“你是学什么的?”
“我就听过微积分的选修课,学环境科学的。”
陈彤靠近了女生一些,心中感到温暖无比。居然可以被学生之情带动,让自己不像刚才那么痛苦,自己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
“环境科学是个好学科!现在国内正好缺乏对口人才,今后毕业了一定能找到好工作,让家人欣慰的!”陈彤轻声安慰着女生。
可惜女生似乎是被陈彤的话触及到了伤心往事,刚刚痛苦的内心瞬间又被激活,大哭起来,比陈彤交谈之前哭得还要大声。
“怎么了?!”陈彤急切地上前抱住女生,她的性格注定不想让任何学生受到伤害。
“我表哥……我表哥……死了。今天下午死了!”女生边哭边说,“他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陈彤心痛无比,从女生断断续续的倾诉中,她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女生读大一,表哥读大三,二人都在坪山大学就读。今天下午发生混乱的时候,表哥为了保护她和几个学生变成的丧尸搏斗,最终寡不敌众被丧尸围攻活活咬死了,女生当时亲眼看见丧尸把表哥的手臂折断吞吃那血腥的一幕,她已经崩溃了几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