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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蓝雨澜风

她看过山,看过海,看过三月早开的樱花,看过小寒后就铺满南境的银霜。她想起十五岁那年,曾和她的少年说过,他们将来要一起走遍大齐的江山,看遍这千里的风光……

动如参与商。

二月后,新柳初上。

春风似剪刀,裁剪着一整年的花红春绿,莺飞草长。

“阿姐,他半月后大婚。”

说这话的是蓝昙的师妹蓝薇,她手里拿着明黄的绢布,递到蓝昙的手里:“你还想不想见他一次?”

“为何还要见?”

“你没有话对他说?”

蓝昙略一沉吟,铺开长卷,提笔,一手行书,行云流水。

“今夕闻君上大婚将至,盼之喜之,思及过往,数十余年光阴转瞬即逝。吾一切安好,唯愿君上此生顺遂平坦,长乐无央。臣昙,顿首。”

“师姐!你!”小师妹看到纸卷上的字,又急又怒。

“够了,你忘了我父遗训!”

“师姐!你已经为了这个遗训,为他大齐守了十一年的南境。十一年,你而今已经二十有六,你还要为大齐守多少个十一年?”

“别说了。”蓝昙穿着一身布衣长衫,长发高束,飞眉入鬓,乍一看,亦男亦女,果敢刚烈却又阴柔妩媚。

“陈国已灭多年,当年陈帝的子孙,现今都已是齐国大员重臣。师姐,这里没有了你,一样可以。为什么你这么固执!”小师妹急道。

“别说了,薇儿,人生不想见,动如参与商,参星出西方,商星出东方。二星此出彼没,不同时在天空中出现。我与他,就如参、商二星,此生不会再有交集。”言毕,蓝昙拿出一卷兵书,对蓝薇道,“你下去吧,给他的贺礼就按照品级位份,切不可过于招摇醒目。”

蓝薇拿着她写的纸卷,气呼呼地走了。

她真搞不懂自己的师姐,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放不下却又说不出。

是不是情爱总是这般愁人?

帝京望都。

尉迟澜坐在望星台上,这里是整个望都最高的地方,在这里,总有一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然而星辰可摘,想见她,她却抵死不来。

“她可有话说?”尉迟澜问身后的内监。

内监一拱手,从绣袍中取出纸卷:“将军有书奉于圣上。”

尉迟澜伸手接过纸卷,皱了皱眉道:“在朕面前,不准叫她将军。”

“是……”内监一拱手,却又道,“皇上,礼部来议,说半月后的仪式……”

“别啰唆,别以为你是母后留给朕的人,朕就不敢宰了你。”

“是……”大内监从善如流,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她的字迹一如既往飞扬洒脱,她写自己一切安好,愿他此生顺遂。尉迟澜看完,面色铁青:“她可还有别的话要说?”

大内监道:“薇姑娘传话回来,说蓝昙姑娘说您与她就如天上的参星、商星,此生不应,也不会再相见。”

言毕,尉迟澜抬头,看了一眼漫天星辰。天空澄静,星河璀璨,他却极不高兴。

“今夜的星星,朕觉得特别难看。”

夜深了,蓝昙看完了一卷书,吹了灯,准备歇息。

门外却响起一串脚步声,蓝昙略一听,收息点步,一息间打开了房门,跃进院里:“有军情?”

门外站着她的亲兵,最前的那个递上一个卷轴:“望都千里加急送来的要报,恐帝京有变!”

蓝昙抿掉火漆,一目十行。

“今夜更深露重,朕彻夜难眠,漏夜而出,登楼台庙宇,见得帝京夜色极美。”

蓝昙深吸一口气,目色含怒,继续往下看。

“昙姐姐,可朕觉得,夜色再美,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简直荒唐,传令官何在?”

“在,在前院……”亲兵鲜少见苏蓝生这样大的气,赶忙说道,“是个面生的小将,将军切莫动气。”

蓝昙将信筏拧成一团,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前院。

前院栽种着高大的梧桐,月色掩映,只见一高大身影拢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下。

“该信可是今圣上手书?漆书传令乃是军国大事,岂可如此荒唐儿戏?”

蓝昙字字诛心:“你身为传令官,乃君上近臣,君上糊涂,你为何不阻拦,却要随他这般胡闹!”

树下缓步走出一个人影,他穿着银色的铠甲,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映衬着他的脸庞熠熠生辉。

“昙姐姐……你怪我?”

清冷的男声,压低了声线,带着一丝蛊惑,一丝期盼。

“昙姐姐,我,很想你。”

在她面前,他不想做“朕”,他想做自己,做一个没有皇权加身,没有天下在侧的少年。做,她的少年。

蓝昙眸里全是震惊之色,待看清来人的面目之后,缓缓下跪。

“不知皇上驾到,卑职万死。”

“你若死了,我陪你一块。”

蓝昙跪倒在地,膝盖一片冰凉:“请皇上谨言慎行。”

“蓝昙,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尉迟澜在南境住下了,理由是大婚后,他要偕同皇后,一同看望南境的千万将士。

“不知皇后娘娘身在何处,卑职好令行宫早做准备。”

“哦?”尉迟澜手持一卷闲书,斜坐在软塌上,声音绵软,“她娇滴滴的带出来多麻烦啊,我让她去长柔行宫泡温泉了。”

“荒唐。”蓝昙拧着眉,她将将处理好军务,眉间一片忧色,“南境素是我国国土,但靠近旧陈属地,常年兵祸、战乱、流民诸多,时有饿殍,你是皇上,怎可这般莽撞!”

尉迟澜却不以为意,他穿着一身常服,头发未束,长眉入鬓,微微一笑时,嘴角勾起,全不似天下主君,不过一富贵少年郎。

“哪里莽撞了?”尉迟澜倾身上前,乌黑的瞳孔似有万千魔力,“蓝昙,人人都说做皇帝最好,可我不这么觉得。家国天下,我不曾欢喜,我唯一,只想要你。”

“皇上,您半月前方才大婚。”

蓝昙静静地道。

尉迟澜却不理会她的话:“我娶她的那晚,她头上盖着厚厚的喜帕,我提着同心秤走在她面前。我在想,如果我挑开罗帕,见到的是你的脸,那该多好……”

“那该多好啊……”

尉迟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伸出手,却不敢抱一抱她。

唯有皱了眉头,红了眼眶。

“蓝昙,我已经二十有四。十一年前,你答应我,等我长大,就会嫁给我。”

他原叫她一声“昙姐姐”,十一年前那个红衣少女,明烈如阳。那年玉兰花开得正好,年少的他摘了一朵小小的、白白的花,踮起脚,簪在少女的发鬓边。

“昙姐姐,你要等我长大。”

望故人归。

“今夜月白,日间至江峰,观东西二林,香炉峰下,可布军,以前锋小队为主力,深入敌后,再以落石、弓箭、火油为攻,月起后青罗军为强援,筑修栈道,攻其不备。”

蓝昙皱眉思索,时而看向兵防地图,时而和身边亲卫轻声絮语。

“将军……”

“何事?”

亲卫似有难言之隐:“皇……皇上在小厅等您用膳,已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蓝昙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兵书下压着厚厚的一沓信筏,皆是尉迟澜手书。她瞥见最上首的那一封,尉迟澜的字迹和蓝昙的很像,一样的流水行云,清俊隽永。

“封笔之时,不觉欲曙,平生所爱,去之万里。然帝京水暖,红榴粉樱,玉瓦池砌,皆为吾爱之心头所爱,惟愿吾爱不唯忘归,于望都中,可以白首终老。”

七年前,尉迟澜曾下令,帝京改名为望都。

望,盼望的望,望故人归的望。

蓝昙走到小厅,尉迟澜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他等了许久,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见到来人,和声道:“你喜欢的莲子玉芙羹有些冷了,我让厨子重新去热一热。”

“皇上,您不该在此,行宫有御厨,有禁军,您在那里更安全。”

“可行宫没有你。”

“卑职奉命镇守南境,无令不得擅出。”

“那朕现在命令你跟朕回京!这算不算命令?”尉迟澜轻笑道。

蓝昙也不惊讶,淡声道:“我奉先皇遗命,此生镇守大齐南境,皇上莫非连先皇的遗命也要不遵?”

“时移世易,现而今南境安稳,为什么非得你再次耗费青春,一年熬过一年?”

“因为我是大将军蓝与的女儿,是南境四十万军的统帅。”

“朕的大齐,不需要女子为朕驻守边疆!”

“哦?”蓝昙一挑眉,“那请皇上另请高明,只要文韬武略能胜微臣一筹,微臣立即解甲归田。”

“你!”尉迟澜一时间无话可说。“用膳!再不吃饭就要凉了!”他气冲冲地说道。

菜色很简单,只有一道素炒地瓜叶、一道红烧圆子,还有一道蒸肉糜。

尉迟澜夹了一个圆子放到蓝昙的碟子里:“南境的生活这般清苦,你受委屈了。”

“今日已经很好了,莲子玉芙羹这样工序烦琐的菜色,皇上就不要为难臣的厨子了。”

尉迟澜气得想要摔筷子:“你以为你的厨子能做得这么好吃?是朕特意从宫中带了食材和御厨,特意为你做的这道菜!”

“劳民伤财,更可不必。”

“蓝昙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尉迟澜气急反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蓝昙一挑眉,夹了一筷子地瓜叶,地瓜叶老了,嚼得满嘴干涩。

“皇上您也说了时移世易,现今不同往日,您不再是当年的太子,我也不是当年那个不知何为苦的蓝昙。”

十二年前……

阴冷潮湿的冬日午后,皇城的积雪三日未消,白绫挂满了宫宇楼台,千鲤池的湖水早早封了冰。可这一年,再没有大胆的宫人在湖面嬉戏。

“蓝姐姐,我害怕。”尉迟澜将满十三岁,别家十三岁的少年郎,或还是打马游街、轻笑言歌的年纪,可尉迟澜不行。他从这一日起,再也不是可以恣意青春的大齐太子,他每日天未亮便要起身,温书,上朝,接见内阁要臣,处理成堆的文书,批阅各地呈阅的奏本。

他的父皇死后,他必须要学着做一个勤政敏学的帝王。

“澜儿,你是不是不想杀人?可是你不杀他,他将来羽翼丰满了就要杀你。”尉迟澜的母后,当朝太后,在一个雨夜把尉迟澜带到威远候的府上,她要他亲眼看着威远候全族两百余人死在他的眼前。瘦弱的少年,看着白发苍苍的人头,夹杂着赤浓殷红的污血,滚落到跟前的时候,吓得迅疾后退。

而他的母后,却在他身后牢牢抵着他,不由他再后退半步。

“你是帝王,你退,身后便有数以万计的臣民因你而死。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的先祖流了多少血才打下的江山基业,之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永远不能后退!”

尉迟澜病了,从威远候府回来的那日他便头重脚轻,过了一日便不省人事,高热不退。蓝昙与尉迟澜青梅竹马长大,虚长了他两岁,得知他病了,央求了父亲,跟太后讨了口谕,早早进宫陪他。

蓝昙是大将军蓝与的女儿,自小在宫中长大,便是对着皇帝都严苛肃穆的太后,见了她,也是要欢喜地露几分笑脸。

“昙儿也十五了吧,再过两年,哀家便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太后在尉迟澜的病床前和蓝昙轻声说笑,尉迟澜烧得迷迷糊糊,朦胧间听母后说了这么一句,却死命得挣扎起来,抓着蓝昙的手,哀求道:“昙姐姐……不要嫁人,昙姐姐要一直陪着我。”

蓝昙握着少年瘦弱苍白的手,他的手心冰凉,唯余那一丝气力,却紧紧抓着自己不肯放。

“好好好,我没有嫁人呀,你赶紧好起来,好起来了,我教你骑马呀。”

十五岁的蓝昙,有父兄护持,有恩师教导,虽才学不精,武艺也只能算是尔尔。不过她要那么努力又有何用处,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她能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也能描一粒额间的朱砂,临一幅曾子安的水墨画,这样快意地活着,便是她最好的人生了。

“昙姐姐,等我好了,你还能不能一直陪我?”

清冷幽僻的深宫,两个半大的孩子爬上望星台,裹着厚厚的大裘,笑嘻嘻地说着悄悄话。

“昙姐姐,我长大了要娶皇后,我娶你好不好?”

“傻话,我比你大呢。”

“那又怎么样?前朝比我父皇大了六岁的定贤妃,不也做妃子了吗?”

“那怎么行,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流口水的样子、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我都见过,我才不要嫁给小屁孩。”

尉迟澜急了,一把抓住蓝昙的手,认真地道:“我会长大的,昙姐姐,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好呀。”蓝昙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宫裙,雪夜里,月色印染着她的浅笑,她的手掌温热,抚过尉迟澜冰凉的脸颊,口吻却全似哄他,“等你长大,我就嫁给你呀。”

因有蓝昙的陪伴,尉迟澜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帝京的局势渐渐平稳,太后对这一对孩子也就放松了片刻管制,由得他们在闲暇时候扎纸鸢、捉蚂蚱、下河摸螺蛳、上树掏鸟蛋。也有言官上书称这于礼不合,却被太后一言哂之:“你大学士家十三岁的小儿,哀家听闻连吃饭还要奶娘哄着喂着,怎么哀家十三岁的儿子就非得天天对着你们这群老顽固,说什么之乎者也。”

太后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逼得太急,他总会长大的。

然而,等着尉迟澜长大的,却不止她一人。

一日午后,秋色蒙蒙,蓝昙捧着一束新插的粉蓝色绣球花来见太后。

“哦?这绣球花原本是春末夏初开的,怎的今日你能寻来?”太后和声问道。

蓝昙低着头,轻轻抚弄着娇柔的花瓣:“我喜欢绣球花,皇上特意让花匠在花房里培育的。”

“你与皇上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你是他的小姐姐,他待你好,是应当的。”太后温言道。

蓝昙却认真地抬起头,脸上泛起一丝奇异的神色,期冀道:“今后,我可以不做他的小姐姐吗?”

太后微微眯了眼睛。

这一日的太慈宫,鸟雀凛声,悄然无息,少女的裙角在宫闱深处翩然翻转。

蓝昙不知,这一日后,她的人生已然不同了。

三日后,一封军报,南境千里加急奔回帝京。

南境蛮夷部落联合南疆国纠集三十万大军突击大齐,此前尉迟澜登基,帝京异动,太后调征二十五万南境军拱卫京师,南境唯余十万大军驻守城防。此次南疆国突袭,在两日之内攻下四座城池,在潼关大战五日,双方陷入僵局,大将军蓝与三子均战死,本人也身负重伤。

消息一出,朝野哗然。

尉迟澜在此时却站出来,像一个真正的帝王,调军遣将,补给粮草,烽火连天也要后援冲过过线,应援南境军。

“我大齐一荣俱荣,一毁俱毁,今日南疆国来犯,此仇不报,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战死沙场的十万南境铁军!”

援军奔至南境的那日,正好也收到了大将军蓝与亲卫送来的亲笔书函。亲卫满面苍苍,衣着褴褛,见到太后等不及行礼,手持书函,跪下便叩头,大理石地面被磕得“砰砰”作响:“太后,大将军……大将军怕是撑不住了!”言毕,八尺铮铮男儿双泪齐下。

太后接过书函。

“昔年臣与先帝盟,蓝氏一门,为大齐生,为大齐死,血战一月有余,我三子皆战死阵前。今日臣观战局,恐不能安享天年,臣身为武将,以身殉国乃天之大义。臣膝下唯余一女蓝昙,年方十六,臣惭愧,愧对其母。

她于世间,唯余此一滴血脉,臣视若明珠瑰宝,却不能亲见吾儿凤衣花嫁,乐享田宅,臣有愧。臣顿首,望太后垂怜,南境军军权在此役后可尽数归还,吾儿蓝昙可嫁寻常布衣,切莫与亲贵权臣纠葛万一。”

绢布上仓皇潦草的字迹,殷殷血迹斑斑点点,一看就是情急之下慌乱而书。

这应就是大将军蓝与的绝笔了。

太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想起那个明艳娇笑的少女:“太后娘娘,我喜欢皇上,等他……等他长大了,我能不能嫁给他?”

她明净的大眼纤尘不染。

蓝与啊蓝与,你千算万算,只为给女儿留一个长乐无央。可你从前不懂她母亲的心思,而今也不懂你女儿的心思。她岂会愿意嫁与一寻常布衣。

“听闻皇后娘娘已经泡腻了温泉,正闹着要到南境来。皇上,您也差不多可以动身回朝了。”尉迟澜在南境将军府住了半月有余,迟迟不肯还朝,蓝昙日日催他,恨不得即可将他捆了,发还帝京。

“她要来便来,来了就给她收拾间空屋子,反正我才不要见她。”尉迟澜坐在蓝昙身边看书,桌上摆着一盘红艳艳的樱桃。他去了梗,挑了籽,递到蓝昙的嘴边。

“蓝昙,你吃一个。”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叫她“昙姐姐”,而叫她“蓝昙”。她的名字在唇畔打了个圈,再用温柔的口吻吐出,一声声,清亮怡人,“蓝昙,快呀。”

蓝昙伸出手,拈过那粒小小的、红红的樱桃,没有放入口中,却是漫不经心地摆到了案几上:“皇上,南境清苦,您千里之外运来的樱桃,不是微臣能够享受的。”

尉迟澜听了却不以为意,趁蓝昙伏案写字时,冷不丁塞了一颗进她的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蓝昙皱着眉头:“别胡闹。”

尉迟澜却笑着把脸凑上前,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把蓝昙嘴角的一点紫红色的汁水揩去:“你明明爱吃的。”

是啊,她明明爱吃的。

大将军蓝与去世那年,冬夜,特别冷,她哭着躲在将军府上的书房里。书房那么大,到处都是父亲的气息,他爱读的书、爱不释手的弓、亲手教蓝昙描字的字帖,还有他和蓝昙一起养的两尾小小的金鱼。蓝昙一直哭一直哭,将军府乱成一团,没有人来在意她,也没有人来寻她。

入夜,书房没有起地龙,冷得沁入骨髓。蓝昙哆嗦着蜷在书柜下,过了很久,一双温暖的手迷迷糊糊间摇醒了她。

“昙姐姐,昙姐姐……”

蓝昙撑开眼皮,来人却将一粒冰凉却又带着体温的樱桃塞进她的嘴里。

“昙姐姐,你别哭了,你吃,你吃樱桃,我会陪着你的。你别哭……”少年紧紧地抱住冻成一团的她,温言安慰着她,眼泪却也流下来,“昙姐姐,我父皇去世的时候,你一直陪着我,现在你的父亲去世了,以后换我来陪你。“少年的眸子清亮,夹杂着泪珠,他懂这种痛,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陪伴昙姐姐。

蓝昙嘴里含着那粒酸甜的,本不该在冬季出现的樱桃,大哭着抱住眼前的少年。

幸好,幸好还有他。

“蓝昙,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躲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你要来驻守边疆?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肯见我?”尉迟澜的脸就在眼前,蓝昙静静地看着他的脸,那张在记忆里永不磨灭的脸。从孩童到少年,再从少年到如今。每一年,帝京都有画师,不远万里将尉迟澜的画像送到她的面前。她书房的密室里,收藏着他这十一年来的每一个模样。

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似他的母后。每一个转瞬低头,都能引出温柔的气息。他爱笑,笑时嘴角微微上翘,眉目深邃,每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都令她锥心刺骨。

是的,锥心刺骨。

她不能回答他的为什么。

正如当年,荣威太后在回答她三个为什么的时候时,也是那般踟蹰为难,不忍辛酸。

十一年前,年仅十六的蓝昙跪在太和殿内,威仪却又温婉的女人站在皇权的最高端,俯身上前,轻问:“昙儿,南境危机已解,可你父兄却以身殉国,你有什么愿望,只要哀家能实现的,定许你。”

“我……我想和皇上在一起!”蓝昙犹疑却又肯定地开口。

流动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静止,荣威太后似乎也知道她会这般说,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问你,你可真爱吾儿尉迟澜?”

蓝昙眉毛一抖,这个而今手握天下生死大权的女人,前半生有先皇爱之怜之,护之盼之,天真似少女;先皇去世后,她却一改往昔闺阁少女姿态,显雷霆之威,肃清前朝后宫,一令之下斩杀当朝右相,抄威远候满族两百七十二口。

“你是不是也觉得哀家很可怕?”

高高在上的女人轻移了一下裙摆,口吻似寂寥,似悲伤。

“若有人护持,谁愿刀口舔血,日日不得安眠?可他留给我的江山,我又怎能拱手相让他人。

“我不杀人,人就要杀我,不只是我,还有我的澜儿。”

她突然似一个寻常妇人,轻声念道。

“他若在,定会保护我们母子俩,可如今,他不在了。”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沉寂良久,这深宫冷院,蓝昙的脊背都被寒风穿透。她跪得笔直,而不远处,是那个脊梁挺得比她还要直的女人。

“昙儿,哀家问你,你是否爱澜儿?”荣威太后缓缓开口,又是这个问题。

“是,我爱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又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句话,蓝昙觉得已经耗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爱是为何?爱是忧他所忧,为他所为,事他所事,做他所不能尽做之事。”荣威太后再问,“蓝儿,你可愿?”

“我愿意。”蓝昙缓缓道。

“那好,哀家要你为他驻守南境,今生今世,此生此世,你不得回朝,不得对他再有半分牵挂半分痴念!你可能做到?”

蓝昙抬起头,双目炯炯,直视上首的荣威太后。

“你怨我、恨我都可以。”荣威太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世间最难看透,便是‘情爱’二字。你青春少艾,自然有无限期许。”

“可……”

荣威太后忽地提高了声音。

“可谁让你是大将军蓝与的女儿呢?”

“你父兄均战死沙场,将军府一门,唯余你一个深闺女儿。你的父亲麾下有四十万铁骑,有四万只听你苏氏一门号令的铁甲军骑。还有你父亲的师门,数年来只为你父亲一人谏言献策,奔走劳碌。”

“谁娶了你,就是娶了大齐半个天下!哀家不允许!”

荣威太后目光如剑,缓缓从上首走下,走到蓝昙的身边。

“所以,蓝昙,你不能嫁。”

“那为何,他也不可以?”苏蓝死死地盯着身边的女人,不甘,不服,不愿。

“因为他是皇上!”

“他不是寻常少年郎,不是富贵闲散人家的贵公子,他要守好这个天下,他,不能,不能娶你。”荣威太后不再看蓝昙的眼睛,她的眼睛那么亮,令人无法抗拒。

“他不能娶你,因为……”荣威太后难以言明。

“因为什么?他要守好这个天下,我便陪他一起守,我父麾下亲兵也会皆为他用。为何他不能娶我?为何我不能与他在一起?为何我只有唯一这么一个心愿,太后您都不能成全!”

荣威太后愣了许久,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口气中带着些许悲凉和惋惜。

“那年春色尚好,你的父亲,遇见了长公主。

“长公主尉迟子缨,琴艺惊绝,天人之姿。她是先皇的第一个女儿,自小被视若瑰宝,如珠如玉的养大。

哀家后来听宫人说起,说是长公主在雨后的樱树下抚琴,竟能引得雀鸟纷纷驻足流连。而你的父亲,少年成名,亦是男儿气概,伟岸英姿。”

如果再早一点遇见,说不定也能成就一段锦绣良缘。

可惜,他们遇见得太迟。

“后来长公主有了身孕,再后来她冒天下之大不讳生下下一个女婴。

“你的父亲已有妻室,而他的妻室,是当时掌二十万禁军的京城王氏嫡女。你的父亲不能休妻,长公主也不可能为人妾侍。长公主产子后抑郁而终,你的父亲在长公主死后,万念俱灰,唯有先帝抱着将将满月的女婴,把孩子亲手交到你父亲手里的时候,他脸上才泛起一丝生气。”

蓝昙跪在冰凉的地上,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长公主尉迟子缨和澜儿是亲姐弟,论辈分,你该叫澜儿一声‘舅舅’。你们一脉相承,怎能相守相爱?”

蓝昙瞪大了眼睛,她最害怕这一句话,她最不愿听见这一句事实。她就是那个女婴,而她的生母,是当年那个惊才绝艳却红颜薄命的长公主尉迟子缨。

蓝昙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离。

她想起先皇,这些年,他对自己总是温和亲切,而家中嫡母对她却总是冷淡;她想起荣威太后和先帝相差二十四岁,年纪比长公主还小了两岁;她想起尉迟澜是先帝老来得子,他出生的那一年,先帝大赦天下,只为爱妻幼子祈福……她想起很多很多,最后,她想起的,却是这一生她和尉迟澜,已然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再也不可能了。

十七夜风雪。

她只留给尉迟澜一封信,信中言,南疆不平,她身为大将军蓝与之女,理应为国请命,她要为他护一方安宁。

来不及告别,也来不及说一声珍重,再见。

她踏上了南疆的去路。

那一路,十七个风雪夜,她和亲卫御马而行,中途未有片刻歇息。她的眼泪在风雪中化为冰凌,再也不会滴落在他温烫的掌心。从此以后,前路再难行,她都要一个人前行。

“报——将军!”蓝昙的亲卫传急报而来。

蓝昙拧着眉:“传。”

“报将军,南疆探子得知皇上行踪,三日前栾城守军异动,请将军戒备!”

亲卫三言两语,蓝昙却变了脸色。

“栾城守备何在?”

“失踪。”

“金水城如何?”

“守备已下来进入战时防卫,待将军令。”

蓝昙听完后,提步走进后院,院子里尉迟澜已穿好了常服,面上笑意浅浅。

“皇上都知道了吧。”

“是。”

“皇上有何打算?”

“我的大将军有何打算?大将军令,我必从之。”尉迟澜双手作揖,轻轻一拜,“你最知道的,我向来听你的。”

蓝昙看他一眼,正色道:“现在不是胡闹,南疆这些年野心勃勃,迟早一战,这次栾城十有八九已失守,而消息却秘而不发,直到今日。

南疆国有了能人,是我大齐今后劲敌,你是皇帝,不能在这里,你立即动身返京,一刻都不能多留!”

“那你呢?”

“我是主将,城在,我在,我不能走!”

尉迟澜的神色也渐渐凝重:“你跟我一起走,我让清远将军来!”

“不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南疆的情况!”蓝昙急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让人捆了送你走!”

尉迟澜皱着眉,只能同意:“好,我先走。我等你,蓝昙。你记着,我一直等你!”

尉迟澜走后三日,主城寒水城被围,蓝昙身着战袍,站在城墙最高处。城下是纠集而来的三十万南疆军,他们的主帅陈岩惊才绝艳,一身诡异的幽瞳之术堪称天下之绝。

“昙儿,听闻作战时陈岩会用幽瞳术摄魂夺魄,你千万多加小心。”蓝昙父亲的恩师不放心,不远千里从天山赶下,助蓝昙一臂之力。

蓝昙点点头,陈岩的情报她已能倒背如流。他擅用奇兵,今夜,或明夜,应当就是这两日了。蓝昙轻叩剑柄,缓缓闭上眼睛。

三日后,夜色微凉,月色泛着微微水光。

一男子黑衣夜行,潜入将军府。

蓝昙候在院中多时,一见来人,便持剑飞身上前。

“咦……”站在对面的男子未蒙面,蓝昙很奇怪,月色下只见他五官柔媚,双眸细长。他见到来人,缓缓以袖袍遮面,遮住了半边脸颊。

“两国交战,南疆主帅却夜奔来此,就不怕把性命留在这里吗?”言毕,蓝昙抽剑,剑锋直指对方眉心。

男人轻点脚步,身形飘然后退。

“蓝将军女中豪杰。”男人不敢轻敌,说话间身形几变,苏蓝的剑却如影随形,逼得男人迅疾地往暗中隐去。

蓝昙放缓剑阵,男人在树影下放下了始终遮住半边脸的那只手。他的左眼缓缓睁开,瞳孔不是黑色,却泛着幽幽蓝绿之色。

“蓝将军的心底,似乎藏了一片星河璀璨……”

“陈将军的幽瞳之术,果然堪称天下大奇。”

“蓝将军可有何心事未能如愿,陈某不才,可还将军一个圆满。”陈岩轻笑一声,瞳孔越发幽深。

蓝昙勾唇一笑,长发随风猎猎飞扬:“我的心愿,就是南疆国灭,你陈岩身首异处。”

“哈哈哈——”陈岩大笑,“那好,陈某便与将军打一个赌:若将军能从我的幻术中安然而退,我便撤三十万大军,十年内不犯大齐。”

“若我输了呢?”

“输了的话,幻术中,自有定论。”

如梦似幻,幻境还是梦境,都有真相,真相中那真实的一面――

梦里往往不知身是客……

这一夜,蓝昙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尉迟澜终于相携白手。他为她描眉,为她簪一支碧玉钗,她坐在铜镜前对着他低眉浅笑。两人在春日的樱树下漫步,夏日新荷初上,她为他熬一盏清甜的莲子盅。

秋来,他温柔的眉眼掩映江山如画。冬至,他们执手登望星楼,楼高月高,在帝京的最高处,她为他舞一曲《心还》。

这样好的梦境,梦里,没有漫漫十一年的相守不相见,没有一日胜过一日的苍茫相思,没有流光飞逝,而她此生,却再无归期。

“蓝昙,此处如此圆满,为何你如此狠心,竟要弃他而去?”夜光中,幽幽的声音响起,蓝昙沉迷,却也茫然。

是啊,这般美好,为何,为何她要弃他而去?

为何……为何?

梦境中,蓝昙的冷汗湿透衣被。

她不能,如何不能?她如何能!

她的舌尖被咬破,嘴角拧出一丝血迹。

忽然之间,她看到自己还是女婴时,被一个盗贼调换……

是……所有人都搞错了!所有人都以为,大家相信的才是真实的,没有人知道的事情就是假的,可那可能才是真正的真相。

自己的母亲是长公主尉迟子缨,她却觉得自己是那般普通,不可能的……

原来啊,原来她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儿女而已!她本就应该是普通人家儿女,这多好啊。

可以与她的澜终生相守了。

可……可是!已经不行了,来不及了……

梦里场景飞换,刹那间,她又是冷面不可言苦的女将军。

大齐、南疆两军对弈。

梦里大齐主帅不是她,而是尉迟澜。

还是十三岁模样的尉迟澜,坐在高高的战马上,金戈铁马在他身侧飞闪而过。蓝昙急如焚,冲上前去飞身救他。

南疆主帅弯弓起,千军万马中,破云箭直飞而来。

蓝昙能救尉迟澜就避不开破云箭,避得开破云箭,就救不了尉迟澜。

“既选择不与他相守,那就证明,铁马军权在你心中更胜一筹。让他死,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权倾朝野,才能坐拥他大齐半壁江山。”幽幽的声音又响起。

蓝昙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飞身拦过尉迟澜的动作却是毫不迟疑。

“呵呵,我要这个江山作甚!”蓝昙大吼一声,将尉迟澜推至远处,破云箭破风而来,当胸而过……

原来在梦境里,也会这般疼啊。

疼得就好像真的死过一般。

蓝昙眼见着梦里的自己血越流越多,她恍然间又想起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蓝与,为了长公主,以身报国,她今天为了尉迟澜,也要死在这荒芜的战场上。

果真“情爱”二字,尤为苦。

梦境中的蓝昙牵动了嘴角,笑了一下。嗯,那是因为,此前尤为甜呀。

她的眼睛渐渐模糊,模糊之中似乎隐约可见当年的少年奔她而来。

她的少年眨眼一变,又是而今身长玉立,风华正茂的模样。他手持马缰,神采飞扬,唯有眉间一抹焦色,泄露了他心底那一束月光为何。

“蓝昙——”

身披银甲的年轻帝王疾速而来,却只能见到他的爱人长发染血,尸首高悬。

南疆国的破云箭,将蓝昙的尸体,牢牢地钉在城墙之上。

他目眦欲裂,站在城墙下望着她的尸首,声嘶力竭。

“蓝昙!”

“蓝昙——”

似乎真的有人在叫自己呢,蓝昙昏昏沉沉,梦境渐渐散去。没有相守的梦境,没有盗贼换婴的梦境,也没有她兵败身死的梦境。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床帏幔帐,尉迟澜守在她的床头,双目赤红。

“你?怎么还不回朝?”

“你陷入陈岩的幽瞳幻术已经整整三日,你若有事,我还要这江山作甚?”

“疯……了……你,赶紧,回去。”蓝昙十分虚弱,却指着身边的亲卫指挥道:“将在外,军令为先,皇上若……听不进忠言逆耳,你们捆了他,送回去……”

“你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走?”

“不用担心我,陈岩的幻术有……反噬之效……既然今天我能醒来,那么证明他也受伤不轻。南疆主帅昏迷不醒……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蓝昙奋力挣扎起来,“我已经没事了,你,即刻回去!”

“不用,我会走。”尉迟澜低头,手抚过她的脸颊,“你在梦中一直喊着我的名字,直到今日,我知你心里仍有我。我听你的话,我等你,等你自己愿意回来的那天。我在望都等你,我在望都,一直等你。”

蓝昙鼻子一酸,梦境和现实层层重叠,她差点落下泪来。

“你走!”她硬起心肠。

“好,你送送我。”这是尉迟澜的最后一个要求。

蓝昙看着他黯然的眼,缓缓点头:“好,我送你。”

寒水城城墙上,南疆大军果然尽数退去。陈岩深受反噬之术,暂无力进攻大齐。尉迟澜走的这日,日头甚好。

蓝昙看着尉迟澜乘着高头大马,渐渐走远。

她看着他越走越远,他频频回头,她却始终冷着眉眼。

这十一年,她看过山,看过海,看过三月早开的樱花,看过小寒后就铺满南境的银霜。她想起十五岁那年,曾和她的少年说过,他们将来,要一起走遍大齐的江山,看遍这千里的风光。可今生今世,怕再无机缘了。

蓝昙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这一生这么长,这么长呢……

她却再也不能,奢求些什么了。

你走吧,别回头。别回头看见我软弱掉泪的样子,看见我……始终爱你的样子。

我爱你呢,尉迟澜,始终,爱你。

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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