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眼，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不过片刻的功夫，但听里面响起男子的声音道：“人已经派去十里亭了，只要十一皇子肯相信，事情一准儿能成。到时候让这人带着十一皇子先行离开，五皇子那边会想法子领着西郊大营的人去平乱。到时候局面一乱，殿下到陛下面前就好说话了！”
太子听见这话，哈哈一笑，赞道：“办得好！今儿就把碍眼的老五和那贱种一气儿全收拾了。”
“贱种”说的是谁，杨柒柒不用想也知道。虽然太子没将自己的谋算都说出来，可杨柒柒听着方才那谋士的话，也能猜出个大概。只要慕容昭离开了十里亭，到时候再由太子安排在军中的人说些什么。或者根本不用安排，只消假传圣旨，提前宣召这些人进洛阳。这些军士并不知道，到时候拔营进城，那都是谋反的大罪。
而五皇子收到通知，等在半路，将这些人都给拿下。先斩后奏，杀了慕容昭和慕容晰。到时候永徽帝追究起来，这个黑锅，就全都扣在了五皇子的身上。
好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
杨清欢显然被吓得不轻，手指微微发抖，腿也明显站不住，立时抓住了杨柒柒，勉强支撑着。
倒是杨柒柒神情格外的清淡平静，人也很镇定。她上辈子可是经历宫变而死，到了这辈子，胆子能不大吗？
这时间，太子的声音忽然没有了。杨柒柒扶着杨清欢，凑在她的耳边小声道：“五姐，你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吗？”
杨清欢勉强站着，慌张的点了点头，没注意地问杨柒柒道：“柒柒，该怎么办？”
没等杨柒柒说话，方才扔葱的小丫鬟跑了回来，向着杨清欢和杨柒柒福了福，格外轻快的说道：“两位姑娘，可以了，奴婢再重新扔一遍。”
杨柒柒向着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倒是杨清欢有些恍惚，很是回不过神的样子。
小丫鬟一抬手，这一次倒是扔的格外准。扔完了，她又笑吟吟的向着杨柒柒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杨柒柒方才就觉着她隐隐地眼熟，如今这样一笑，倒是让她想起来了，这小姑娘正是太子妃身边很得力的婢女。她上辈子在一些宫宴上，可是没少见到过她。可这会儿，她分明是一副很不受待见的低级洒扫婢女的样子。
杨柒柒心里很疑惑，不过她也实在想不起来，上辈子的永徽十八年，这小丫头都在做什么。
小丫鬟引着杨柒柒和杨清欢仍旧回了太子妃的寝殿，这时间已经日薄西山。天边残阳如血，霞光灼目。
杨清欢半遮着眼睛，多少有些六神无主。
两人刚进了寝殿，但见许多女宾都已经散去。太子妃嗔怪的同那小丫头道：“干什么去了那么久？”
小丫鬟被吓得立时跪地，解释道：“奴婢怕扔不好，耽搁了。”
太子妃也不理这小丫鬟，只向着杨柒柒和杨清欢笑了笑，道：“方才碰巧有些要紧事，也不便留饭了，我让人送你们回豫国公府。”
杨清欢早就已经归心似箭，得了太子妃的话，立时点头道：“是，那我们就不叨扰您了，这就回去了。”
太子妃嫣然一笑，一副要起身亲自相送的样子。
杨清欢连道留步，同杨柒柒向着太子妃福了福，告辞离去。
太子妃推开窗子，看着二人的身影远去，才漫不经心地说道：“带过去了？”
那小丫鬟再不似之前的慌张，而是伶俐地笑起来，恭顺的回道：“正带到窗边，特意留了杨家姐妹在窗边听声音的。”
太子妃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让那小丫鬟退下。
杨柒柒一路琢磨着方才听到的事儿，被杨清欢拉着出了东宫。等姐妹二人上了马车，杨清欢才慌张地问杨柒柒道：“七妹，咱们，咱们应该怎么办？”
“咱们先回去，”杨柒柒很是稳重的让车夫驾马车，先返回了豫国公府。
杨清欢吓得心口怦怦直跳，琢磨来琢磨去，道：“不行，咱们不能回府，去九皇子府，或者是去梁国公府，再不然，咱们进宫！总要让谁知道。”
杨柒柒却是轻轻一笑，按住了杨清欢的手，对着外面的竹心道：“竹心，咱们马车外面太平吗？”
竹心坐在马车上，回身隔着帘子小声同杨柒柒道：“不太平，有人跟着咱们！”
杨柒柒了然笑起来，轻声同杨清欢道：“五姐，咱们现下只有两个选择，回府，或是去十里亭。”
杨清欢所经历的，不过是内宅争斗的那些腌臜事，同政事上的争斗，又是两种局面。她头一次经历，难免有些惊慌没主意，听杨柒柒这样说，聪明的脑子自然很快就想明白了。
“你是说，那些话是太子故意让我们听见的？”
杨柒柒点头，笑问杨清欢道：“五姐，你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很快就会想通。太子妃为什么偏请咱们来洗三礼？那婢女手那么稳，第二次不偏不倚扔的那么准，第一次怎么就差了那么多？还有，这么重要的谈话，太子为什么会带着谋士去太子妃寝殿的厢房说话？就算是要列席小公子的洗三礼，可这个关窍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太子又为什么没有回去书房，或是去更隐蔽的地方？”
杨清欢仔细一琢磨，但觉杨柒柒这番话是句句在理。一点就在一个偏巧上，哪会有那么巧的事儿！
这会儿功夫，杨清欢是彻底冷静下来，手也不抖了。
杨柒柒继续道：“所以今天晚上，咱们只能回豫国公府。若是你此刻调转马头，咱们或许会立时被东宫的人给扣下来。”
杨清欢想了想，决然开口道：“那咱们去十里亭，若是太子主动说给咱们听得，那就是还有缓和的时间和余地。咱们去十里亭告诉十一殿下和五殿下，总有缓和的余地。”
杨柒柒却是摇头，道：“那咱们就会被太子一网打尽，他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咱们两个一起收拾了。到时候给五皇子背锅的时候，豫国公府、九皇子还有南梁，都会变成重惩五皇子的压力。就算皇后再如何转圜，五皇子也势必不保。”
杨清欢听见杨柒柒这样头脑清晰的分析，心里不禁有些发凉，反问杨柒柒道：“那十一殿下该怎么办？十三殿下又该怎么办？”
杨柒柒没言语，只微微咬唇，重复道：“咱们先回府再说。”
杨清欢目光渐渐冷下来，再一次问杨柒柒，“咱们明明都听见了，难道就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吗？就这么回去豫国公府，让太子的诡计得逞？”
杨柒柒微微咬唇，提醒杨清欢道：“若是咱们去了，也是让太子的诡计得逞。五姐，咱们如今被东宫的人盯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其它的选择。你现在去十里亭，就如同送死无异。”
“我知道你说的话都有道理，也晓得你的顾虑。可是十一殿下和十三殿下，咱们总不能不管他们，眼下情况危急，若是就这么错过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若是，若是十一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怎么办？”
杨柒柒听的这话，心里剧烈的一颤，良久也没说出一句话。
杨清欢道：“事在人为，或许，或许咱们去了，把这些全都告诉给十一殿下和十三殿下，他们有什么法子也未可知呢。那边有袁子翱和张子永，他们两个是少有的将才，或许……”
杨柒柒沉着一张脸，很是决然打断了杨清欢的话，道：“咱们回府。”
杨清欢显然是拗不过杨柒柒，默然靠在了马车壁上，一句话都不再多说，瞧那样子，也在费力的去想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没有。
杨柒柒有些不耐烦，心急的对马车夫说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车碌碌滚过青石地面，因为急速行驶，变得有些颠簸。车内的人都没有在说话，静静的气氛，透着些许绝望，尴尬的令人窒息。
等下了车，进了豫国公府的门，杨柒柒立时吩咐竹心道：“你去陪着五姑娘回去，守着她！”话罢，杨柒柒转身就要奔着疏影楼去。
杨清欢忽然拉了一把杨柒柒的手臂，微微咬唇，道：“让竹心跟着你吧，她跟着你，多一分保靠！”
杨柒柒一怔，很是惊讶。
杨清欢却是笑起来，道：“你怎么会放着十一殿下不管呢？你只是担心我，所以才平平安安的把我送回府。我不当你的累赘，你安心的去吧。柒柒，我晓得你本事大，你若是去了，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杨柒柒心里十分震动，很感激杨清欢的冰雪聪明与善解人意。她点了点头，与竹枝道：“咱们马上换衣服，让人备马，从后门走。”
杨清欢道：“你仔细，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杨柒柒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仿佛被拧作了一团。
就算明知道这一趟是太子惊心设计好了的，就算知道凶险重重，她也未必能应付得来，可她怎么能不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