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
顾长歌一进入鬼蜮，便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虽然真正在鬼蜮之中的露脸的人很少，大部分都隐藏在暗处，但是顾长歌能够感觉得到，今日鬼蜮似乎忙碌了起来。
按下心中疑惑，顾长歌径直走向了木川旗的书房。
出乎意料的是，木川旗竟然不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告诉顾长歌他很快就回来了。
略一思索，顾长歌起身离开了木川旗的书房，朝着顾信衡的住所而去。
自从顾信衡被人从太子府中救出之后，便一直都住在鬼蜮之中，虽然不似从前大权在握，但是日子过得也十分清闲。
顾长歌绕道去他的院落之中的时候，顾信衡正十分有闲情逸致的，举着酒杯对月独酌，脚步有些虚浮，显然已经有了些醉意。
“父亲。”顾长歌上前，喊了顾信衡一声。
顾信衡抬眸，眯起醉意朦胧的眼睛看向顾长歌的方向。夜晚昏暗的光线下，顾信衡看了顾长歌好一会儿，这才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女儿，“啊，是长歌啊！来，过来坐！”
顾长歌微微皱眉看着摇晃着走到石桌边坐下的顾信衡。
顾信衡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有道是酒后吐真言，为了不泄露秘密，暴露自己的弱点，顾信衡很少会喝多。莫非是最近日子太安逸，他忘了原来的警惕不成？
“你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吧！”顾信衡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座位，示意顾长歌过来自己身边坐。
顾长歌从善如流的在顾信衡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淡淡的道：“父亲，深夜饮酒，对身体不好。”
“怎么，你还关心我的身体么？”顾信衡闻言看向顾长歌，微微一愣之后笑出了声。
顾长歌抬手将散下来的碎发夹到耳后，“最近事情多的忙不过来，你就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添麻烦了，不想因为你分心。”
“当真凉薄！”顾信衡笑了一声，却是对顾长歌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不过也是，我怎么对你的，现在你也怎么对我，很公平。”
顾长歌觉得，顾信衡一定是醉了，否则这个自私自利从来只考虑自己的仕途还有顾家荣耀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来。
顾信衡不知道顾长歌在想什么，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你醉了。”顾长歌直接从顾信衡的手中将酒壶夺了过来。
顾信衡深深眨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嘴上却道：“不，我……我没醉！没醉……”
“醉鬼从来都说自己没醉。”顾长歌掀开酒壶盖子，轻嗅一口，微微一挑眉，“这酒香……你倒是会享受，这是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香醇的很！”
说完，顾长歌也不在乎那么多，就着酒壶狠狠的抿了一口，“嗯，好酒！”
顾信衡听到顾长歌的赞叹，笑了两声道：“确实是好东西！不然我也看不上！”
顾长歌又饮了一口酒，抬眸看向顾信衡，“今日你有些奇怪，为什么？”
“为什么？”顾信衡从石桌底下拿起一个小酒坛，嗤笑了一声，“不过是这几日休养生息，忽然反省了过来，自己追求功名利禄追求了大半辈子，到头了却是这个下场。早知如此，还不如早些看淡这些身外之物，生不来带不走的，徒增烦恼。”
这番话从别人口中说出，顾长歌是相信的，但是从顾信衡的嘴里说出来——顾长歌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顾信衡——觉得这些话应当是要打折扣的。
虽然已经喝醉了酒，但是顾信衡还是一下就明白了顾长歌对自己的怀疑。
有些豪迈的一挥手，顾信衡道：“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也不在乎了。”
说着，他仰头喝下一大口酒水，道：“趁着内乱还没有爆发，后日吧，后日我就离开京城，到各处去游历一番。半辈子都被囚禁在这天子脚下，也没有出去走走看看，说来也是一种损失。”
“你……想好了？”顾长歌依旧半信半疑。
“想好了，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趁现在还能够离开，早些躲清闲去才好！”顾信衡趁着酒意大笑起来。
顾长歌看着顾信衡，神情有些复杂。
顾信衡的转变太大，仿佛忽然一夜之间大彻大悟。而他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形象已经在顾长歌的心中根深蒂固，一时有些难以扭转，倒是让顾长歌觉得难以接受。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去吧。”顾长歌也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出于父女情分，该准备的我会给你准备好的。”
顾信衡醉眼惺忪的看着顾长歌，“有一句话，为父还是想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话？”顾长歌饮了一口酒，语气不是十分在乎。
“抱歉。”顾信衡郑重其事的道。
顾长歌一愣，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顾信衡，神情惊讶，“你……你说什么？”
顾信衡原本因为喝醉酒而有些迷糊的双眼忽然清明起来，他看着顾长歌，一字一顿的道：“抱歉。这几日一直都在思考过去的事情，骤然发现，身为人父，我太失败了。对你，没有尽到任何父亲的责任，所以我要不求你日后孝顺对我。”
说着，顾信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还有些后悔，不过……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更何况，就算现在我想要弥补，你应该也不会稀罕吧？”
顾信衡说的不错，顾长歌确实不稀罕。
只不过顾信衡能够意识到自己作为父亲的不足，已经让顾长歌感到十二分的意外了。
“我听说了，靠山王也来了京城，这夺嫡的水是越来越浑了。”顾信衡喝了一口酒，“长歌，为父知道你是坚定的站在宁王的身边的，万事，小心为上！”
顾信衡愿意跟自己示好，顾长歌虽然有些不习惯，却也乐得接受，“我明白。你出门在外也要小心一些，我会派两个人暗中保护你的。”
顾信衡明白这已经是顾长歌能够给予他最大的好意，“好。那今晚，你陪我好好喝一场吧！”
“是，父亲。”顾长歌点了点头，接过顾信衡递给自己的小酒坛。
两个人的酒坛子轻轻碰了碰，仰头饮下美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