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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步考核

路渺当天下午就搬了过来,乔泽去帮她搬的家。

她的房子暂时没退,刚交了一个月的房租。

她知道乔泽要求严格,不确定自己的表现能否通过他的考核,生怕到时没通过又得重新找房子。

乔泽随她,替她将行李箱拿了过来,她依然住次卧。

“这一阵子你就住在这里,先适应一下,三天时间是从明天起算。”将东西搁下,乔泽看着她道,“你先好好研究一下案子,有什么想法或者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保持沟通。”

路渺点点头,简单收拾后便开始琢磨案子。

安城地缘位置特殊,是境内外毒品中转要塞之一,大批毒品交易要么经由别市入境,流经安城,再由安城中转出境;要么直接从境外流入安城,经安城分销到各大城市毒品黑市。

也因着这一特殊的地缘位置,安城境内多年来毒品泛滥,毒贩猖獗。整个毒品链条如同一个结构严密的树形图,除了顶层的大毒枭,底下从转运到分销层层分级。周朝和周升说的阿灿只是最底层的一个“供应商”,和其他许许多多最底层的黑市“供应商”一样,这种人一般都是以贩养吸,从上一层毒贩手中拿到货源,自留一部分,再将另一部分卖给同圈子的其他吸毒者。

这种同圈子,基本是基于同事、亲友、同学或主顾关系联结在一起。

乔泽让路渺查的,只是这最底层的“供应商”之一。周朝和周升的口供里对这个叫阿灿的男人并没有太多细致的描述,他们只见过这个男人一次,知道他身高一米七八左右,正常体型,不胖不瘦,戴着口罩帽子墨镜,掩饰得很好,看不清脸。之后的交易都是让他们把货放在指定地点,他的钱也早已放在一边。他从不验货,也不担心他们拿了钱就走。

用两人的话说,阿灿就是个怪人。

口供资料里附有一张阿灿的照片,是他们在他拿货时远远拍下来的,只有侧影,看不清五官,但看得清打扮。

路渺认得那一身行头,是国外某顶级奢侈品牌的风衣外套,搭配黑色T恤和洗白了的破牛仔裤。微侧身的动作里,依稀能看到他胸前别着的白色胸花。外套帽子套在头上,遮住了他的脸,一小撮栗色头发从耳后飘出。

他左手拎着个粉色卡通保温杯,水杯上有个细小的标志。

除去这些,再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没有职业,也没有任何的身份背景介绍。

这意味着,她得在三天时间里,根据这寥寥的几行字和这张照片,把他从两百多万的人群里揪出来。

乔泽给她出的是大难题。

路渺第二天找乔泽要了安城所有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名单。

乔泽带她去了肖湛那儿,扔了一沓资料给她。

“这是所有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名单。”乔泽说,“但实际的吸毒人数,可能是这个数据的五倍,甚至十倍。他不在这个名单上,你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路渺听他的意思是已经查到人了。

“你们都有答案了?”她问。

乔泽没明说:“这是你的考题。”

刘副也在,笑着劝她:“路渺,人家乔泽难得给你这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他可是从不带人的。”

路渺愣愣地点头,虽然还是闹不清乔泽具体是做什么的,但刘副打包票的人,总不会是走违法犯罪那一挂的。

她下午便先回了家,乔泽留在局里查张全的案子。

路渺回到家时路宝又吭哧吭哧地缠上她。

小家伙前天刚被取出了食管里扎着的骨头,现在又活蹦乱跳的了。

路渺蹲下身与它玩耍,逗弄了会儿,突然问它:“路宝,我们去卖艺吧,你负责杂耍,我负责赚钱,好吗?”

路宝嗷了声,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

路渺却不管,换了衣服,化了个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大丑妆,装成小丑的样子,拽着它出门了。

她带它去了安城最好的小学——安中附小对面。

安中附小位于安城老城区,距离居民区近,靠近商业街广场。

路渺带着路宝,在学校大门侧对面的商业街广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那边摆地摊的人多,老人小孩也多,都是附近的居民饭后出来散步、跳广场舞的。

路渺过去时差不多是下午放学的时间段,她试着指挥路宝做了几个翻腾、直立、起身等小动作,渐渐吸引了不少路人。

城市里耍猴的都不多见,更何况是耍狗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刚放学的小学生都拽着父母过来围观,不少人还打赏了钱。

一晚上下来,路渺赚得盆满钵满。

她带路宝回去,一进屋就和乔泽打了个照面。

乔泽差点没认出她来。

“这是在做什么?”乔泽问,随手拿了块湿毛巾扔她脸上,“把妆擦掉。”

路渺就着抹了把脸,五官渐渐清晰。

“查得怎么样了?”乔泽问。

路渺:“没进展。”

乔泽瞥了眼她脚边有些幽怨的路宝:“你带它干吗去了?”

“耍杂技啊。”路渺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抽出一半,递给他,“这是路宝挣的,你的狗,一半归你。”

乔泽:“……”

路渺将另一半也递了过去:“这是房租。”

乔泽很克制地看了她一眼:“我让你去查案子,你却带着我的狗去挣钱?”

“你也没规定我要怎么查啊。”路渺的声音弱了下来,“我忙了一晚上,钱不都充公了嘛。”

乔泽:“……”

门外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路宝对着门口嗷了声,将对声音的感知反馈给乔泽。

乔泽过去开门。

“哥,妈又让我给你带补品和偏方来了。”门刚打开,乔时的声音已跟着入内。

路渺下意识地回头,和乔时的眼神刚好撞上。

乔时一愣,眼神与乔泽对上,翕动着嘴唇问:“嫂子?”

话完脑袋便挨了一记打:“胡说八道什么。”

乔泽拿过她手中的东西,给两人介绍:“乔时,路渺。”

简单得连乔时想套近乎都不知道怎么套。

路渺听说过乔时,知道她是沈遇的妻子,队里的前辈常提起。

安城是个宗族文化气息浓郁的现代化都市,一直保留着“族长”这样的职务,沈遇是这一届的族长,也曾是个警察。刑警出身,自请调入缉毒队,后又被调去特警队,功勋卓绝。后来由于某些原因辞职成了安城的宗族族长,但与警队一直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队里一直是个传奇。刘副和他是莫逆之交,没少在他们这些新人面前提起他。只是路渺一直没机会见过,现在突然见到乔时,她惊诧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你,你是族长太太。”

乔时额角抽了抽,她对“族长”两个字有点水土不服。

乔泽瞥了她一眼,点点头:“对,她嫁了个吉祥物。”

乔时:“……”

乔泽转身将东西搁下:“东西既然送到了,就早点回去。”

乔时早已习惯他这种赶客模式,沈遇还在楼下等她,带着小孩不方便。

她和路渺道了声别,乔泽送她下楼。

门一关上,乔时就已憋不住,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哥,那真不是嫂子?”

乔泽:“不是。”

乔时偏头看他,笑了:“哥,当初我住沈遇家你怎么说我来着?”

“你是不是傻,没名没分的就这么住人家里去?”学着他当初的语气,乔时把当时他的话一字不差地还给他,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你当初的正义凛然呢?到自己身上怎么就不以身作则了?你这样让人小姑娘没名没分地住你家,什么意思,啊?”

话说完了,却还是不带劲,她知道他看得懂,但听不到,打脸的痛快感便少了许多。

乔泽的反应也是不痛不痒,仅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性质不同。我是工作需要,他是别有企图。”

乔时:“同样是孤男寡女,怎么就性质不一样了?”

“你们是荷尔蒙作用,我和她没这种东西。”乔泽按下电梯门,率先进去了。

乔时跟着入内:“是是是。网上有句话,荷尔蒙决定一见钟情,多巴胺决定天长地久,肾上腺呢,决定出不出手。”

“等你的肾上腺发挥作用时,你的多巴胺就该行动了。”乔时偏头看他,“据说这种脑内分泌主要负责……”

略略一顿,她冲他微微一笑:“大脑情欲。”

话音刚落脑门又挨了一记打。

“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乔时揉着被拍疼的脑门,还在执着于路渺的存在。

“哥,小姑娘是做什么的啊?”

乔泽:“杂耍的。”

乔时:“……”

“那和你的工作有什么重合点吗?”她又问。

乔泽:“看狗。”

“……”乔时发现她真的没办法从乔泽嘴里套出半句话。

“她有男朋友了吗?”

乔时继续问,问完便见乔泽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种问题你不是该问她吗?”

“你们好歹在一个屋檐下嘛。”乔时拽了拽他的手,侧着头看他,“哥,小姑娘长得好萌,又漂亮,性格看着也软软的,近水楼台,你真不考虑下手?”

“不考虑。”

乔时好奇:“为什么?她长得挺招人喜欢的。”

乔泽不语,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小姑娘太呆了,一根筋。

乔时知道从他嘴里真的套不出话了,他嘴巴紧得跟个青蛙似的,半天撬不开,聊了这么多,她对路渺的认知就是——一个耍杂耍的小姑娘在他家看狗……

乔时简直抓狂,她知道最近半年老六沈桥和乔泽走得有些近,估摸着会知道一些,于是第二天找沈桥问了问。

沈桥那边果然消息灵通:“她原来是警犬缉毒队的,让你哥给踢出来了,现在只能在广场耍狗卖艺……身世挺坎坷的。”

“……在哪儿卖艺啊?”她问。

沈桥:“就在前面的安中附小。我昨天下班从那儿路过,还看到她了。”

乔时晚餐后去了那边,果然看到了人群中的路渺,正半蹲在地上指挥着一只拉布拉多转球。

乔时认得那条狗,乔泽的导聋犬路宝。

人群里的路渺脸上化了小丑妆,看不清表情,乔时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但看她指挥路宝指挥得驾轻就熟,一人一狗配合默契。

才六点多,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多是散步的老人和小孩,还有零星几个小学生,坐在最里边的小女孩看着尤其显眼。

小女孩六七岁的模样,看着像学前班的学生,穿着安中附小的校服,白色系上衣搭配黑色小短裙,俏皮可爱,在人群里显得特别扎眼。她五官很清秀,但神情中总带着几分落寞,眼神里对路宝有渴望,每次路宝靠近时都会伸出手想摸它。但路宝似乎不太习惯被陌生人摸,当小女孩的手再次伸向它时,它突然吠了声,惊得小女孩连连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手也压在了上面,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路渺急急地走向她,将她拉起,连声道歉,拉过她的手,一眼便看到了磕破皮的手肘。

路渺内疚得都像要哭了:“小朋友,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小姑娘怯怯地摇了摇头:“谢谢姐姐,我没事。”

路渺却还是不放心,四下看了看:“你爸爸妈妈来接你了吗?要不让你爸爸妈妈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小姑娘轻轻摇头:“爸爸还没来,妈妈没有了。”

路渺怔了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她:“你家住在哪儿?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女孩迟疑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区,点点头。

路渺起身收东西,带着路宝送她过马路,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也有人不放心,大概担心路渺是人贩子,跟着她一块儿过马路。

乔时就在人群里,看着渐渐走远的路渺,寻思着要不要找乔泽谈谈,隐约感觉身侧多了道阴影。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乔泽那张熟悉的俊脸时差点没吓着:“打哪儿冒出来的?”

没人回她。

乔泽的注意力也没在她身上,他正盯着路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样子。

乔时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但想到路渺的身世,她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角,在他视线缓缓对上她的时,轻轻道:“哥,人家好好一个女孩被你整成这样,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乔泽看了她一眼,转向一边的沈遇:“就她这点智商,你怎么就看上眼了?”

沈遇忍着笑:“萝卜白菜,没办法的事。”

乔泽颇同情地点点头:“这棵白菜不好拱,辛苦了。”

乔时:“……”

乔泽的手掌朝她肩上落下,颇安慰地拍了拍,下巴往路渺那儿微微一点:“走的路没你多,人家的脑子却比你好使一百倍。”

“路渺只是被我踢出去而已,要是换你,我直接摁坑里去。”淡淡地扔下一句话,乔泽已朝路渺的方向去了。

路渺一路送小女孩回家。

她家距离学校不算特别远,穿过两条马路,走路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小女孩叫周珉珉,她爸爸叫周骏。

“你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吗?”路渺边观察着周边环境,边随口问道。

“有时爸爸来接我,有时我自己回去。”

走过一小段路,她对路渺已完全没有防备,甚至是全然信赖,连名字和父母的信息都吐露了出来,小手掌也很自然而然地牵住了路渺的手,掌心里柔软的触感让路渺的脚步有些许停滞。

她偏头看了周珉珉一眼:“那你爷爷奶奶呢?”

周珉珉摇了摇头:“我没有爷爷奶奶。”

路渺盯着周珉珉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送她回家。

周珉珉家在六楼,小姑娘自己带了钥匙,但人长得有些矮,开门时还得吃力地踮起脚尖。

“姐姐帮你。”路渺帮她开了门。

门一推开,便传来一股浓浓的烟味,很呛鼻,路渺不觉捂着嘴巴打了个喷嚏。

周珉珉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味道,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一边扭着身子将书包拽下来,一边冲屋里喊:“爸爸?”

她又回头招呼路渺:“姐姐,你进来吧。”

路渺牵着路宝进屋。

客厅里传来脚步声,趿着拖鞋,吧嗒吧嗒的,在昏暗幽寂的屋里显得尤其清晰。

路渺往里看了眼,啪一声开关响了,屋里亮了灯,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客厅和餐厅交接的玄关处。

男人看着一米八左右的样子,穿着件黑色长袖T恤,搭配黑色直板休闲裤,身形瘦削,脸也很瘦削,但五官帅气,看着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眼神还有些迷离,齐肩的头发凌乱地落在头上,一只手正揉着眉心,另一只手还搭在墙壁开关上。

屋里烟味浓重,沙发上一片狼藉,衣服乱糟糟地扔成了一团,茶几上摆满了未洗的杯碗,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剪刀和一个塑料人头造型,正对面的电视柜墙上挂了个黑白相框,相框里是一个五官秀气的年轻女孩,嘴角带笑,眉眼温柔。

那是一张遗照。

男人站的地方正对着电视墙,他抬眸时眼神正对上照片里的女人,他揉眉心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怔地盯着墙上的女人看。

路宝吠了声。

那一声狗叫将他的视线拉回,转向路渺这边。

周珉珉过去拉了拉他的手:“爸爸,是姐姐送我回家的,你又忘记去接我了。”

男人的视线随着周珉珉的话缓缓落在路渺身上。

路渺不大自在地冲他笑笑:“那个……不好意思,刚才我的狗不小心吓到了您女儿,害她摔伤了,她不愿意去看医生,我就顺道送她回来了,实在对不住啊。”

她脸上的小丑妆已经擦掉,人本就长得显小,现在牵着条狗,局促地站在那儿,显得特别拘谨无辜。

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停,转身看向一边的周珉珉:“珉珉,没事吧?”

周珉珉摇了摇头:“我没事,破了一点点皮而已。”边说着边抬手给他看。

男人看了眼,看向路渺:“没事,小孩子皮,自己也不小心,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路渺看着像松了口气,冲他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你。”

周珉珉难得有机会和狗近距离接触,这会儿已甩开她爸爸周骏的手,跑向路渺,怯怯地看了眼路宝,问道:“姐姐,狗狗为什么会玩球啊,能让它再玩一下给我看看吗?”

说着又想去碰路宝,可担心它像刚才那样,手伸了一半又偷偷地缩了回去。

路渺蹲下身,将她拉到怀里,带着她的手去碰路宝。狗狗软软的毛发刺得她咯咯直笑,又觉得新奇好玩,一次次伸手去和路宝玩,还不忘回头对周骏道:“爸爸,姐姐好会逗狗狗玩,她带着狗狗在我们学校门口表演杂技,好多人去看哦。”

周骏的视线落在路渺身上:“你是表演杂技的?”

路渺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只是最近丢了工作,先做点别的挣点生活费。”

“你叫什么名字?”周骏问。

“我叫徐渺。”

“徐渺。”周骏细细地念着这两个字,“好名字。”又问她,“没读大学吗?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大学才是。”

路渺摇了摇头:“家里没钱,早早出来打工了。”

“做什么的?”

“就在餐厅里做服务员啊,后来去美发店做学徒。”

周骏似乎有些意外:“你还去美发店做过学徒?”

路渺脸上露出羞赧之色:“就是给人洗头而已,做过一阵。”

周珉珉还想着和狗狗玩,看两人聊得没完没了,她偷偷拽了拽周骏的手:“爸爸,我肚子饿了。”

周骏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和路渺打了声招呼后,便先去厨房忙了。

周珉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路宝身上,路渺让路宝到客厅里陪她玩,还是玩球,她扔球,路宝去捡,球扔着扔着就滚到主卧去了,路宝屁颠屁颠地过去,路渺也赶紧拉着周珉珉跟上。

进到主卧的路宝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两只前爪使劲儿地扒拉着床头柜。

路渺瞥了眼床头柜,捡了球,拽着路宝赶紧出来,周骏已经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路渺举着球:“不好意思,球跑屋里去了。”

周骏看了眼和路宝玩得欢快的周珉珉,笑了笑:“没事。刚才听到屋里有点吵,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又道,“你还没吃饭吧,留下来一起吃吧。”

“不用了。”路渺拉过路宝,“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先吃吧。”

路渺从周珉珉家出来已经是八点多,天全黑了。

这边是旧城区,街道老旧,巷子也多,错综复杂,灯光昏暗,人也少。

路渺带着路宝,心里想着事,也没留意周遭,刚从小区巷口经过,一只手臂突然从巷口伸出,她的嘴被紧紧捂住,人很快被拽着拖入巷子里,整个过程迅速而流畅,路渺甚至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反应过来的路渺手肘本能地冲背后那人的软肋撞去,半途便被一只手掌稳稳地握住,原本捂着她嘴的手也松了开来,改落在她的肩上,扣着她的肩旋了半个身,路渺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人,只感觉肩上和手臂上的压力骤轻,乔泽低沉的嗓音也随之响起:“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差。”

路渺一下就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巷子里没有灯,只靠着外面老街透进来的灯光视物,黑暗中乔泽的身形高大又压迫感十足,尤其他今晚穿了件白衬衫,搭配黑西裤,袖子随意地卷起了半截,白色的衬衫套在他结实挺拔的身上,在黑暗里的存在感尤其强烈。

他就站在离她半臂远的地方,双臂习惯性地交叉抱胸,居高临下地看她。

“你怎么在这儿啊?”路渺揉着差点被他扭到的手肘,小声嘀咕。

乔泽:“找狗。”

“……”路渺轻碰了碰路宝的腿,“你爹找你呢。”

她很自觉地把钱掏了出来,递给他:“喏,它挣的,充公。”

乔泽看了她一眼,这环境这架势,倒显得他像敲诈勒索的流氓头子了。

他稍稍后退了一步:“说吧,什么情况?”

路渺把钱收了回去:“周骏就是阿灿,我没找错人吧?”

乔泽眉梢挑了挑:“证据。”

“暂时没有。”路渺拍了拍手,“再给我两天时间,我给你钓大鱼。”

乔泽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点点头:“行。”抬腕看了眼表,“先回去。”

他说着已往巷外走去,路渺也跟着一块儿出去,刚走了没几步手机便响了,是徐迦沿的电话,约她吃饭。

小旅馆的事后第二天他有找过她,她那时忙着找房子和找工作,借口工作忙没过去,之后他每天给她打一个电话,但她确实忙,一直没时间和他出去吃饭。

今天再打电话过来时徐迦沿已明显压了怒:“今天又忙得没时间陪我吃个饭?”

路渺今天确实空下来了,也正好没吃饭,就软着嗓子问他:“在哪儿吃啊?”

徐迦沿的语气终于缓和下来:“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路渺报了个地标,挂了电话后看向乔泽:“我哥要来接我吃饭,我先不回去了。”

乔泽看了眼表:“这个点约你吃饭?”

路渺愣愣地点点头:“我还没吃饭。”又指了指路宝,“它也没吃。”

乔泽瞥了眼正张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路宝:“它爹也没吃。”

路渺:“……”

乔泽看了眼表:“他大概什么时候到?”

路渺也不确定:“估计得十多分钟吧。”

乔泽点点头,却没走,只是陪着她站在路口等。

路渺诧异:“你不用先回去吗?”

乔泽:“我没有大晚上把女人扔在马路边的习惯。”

陪着她等了十多分钟,徐迦沿终于过来了。

乔泽看着人走近,这才转头看路渺:“注意安全,别耽误了正事。”

他叫了路宝一声,转身就走。

路渺不好意思让他陪她等这么久,叫住了他:“你不是也没吃饭吗,要不你和我们一块儿吃吧?”

乔泽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徐迦沿一眼,不知道是该夸她单纯,还是说她不解风情。

徐迦沿已经走到近前,也将路渺的话一字不漏地收进了耳朵里。

“渺渺。”他叫了她一声,“你朋友有事要忙就让他先忙吧,改天我们再一块儿请他吃个饭。”

他又转向乔泽,歉然地笑笑:“抱歉,渺渺刚毕业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乔泽嘴角弯了弯,算是回应,回头叫了路宝一声,路宝哼了声不大肯走,回头可怜兮兮地看路渺。路渺过去安抚了会儿,它才耷拉着脑袋跟乔泽走了。

徐迦沿看着一人一狗渐渐走出视线,这才回头看路渺:“你怎么还和他混在一起?”

路渺有些莫名:“怎么了?”

徐迦沿拧着眉:“你还住在他那儿?”

路渺迟疑了下,点点头:“他那里还有个空房间,房租便宜,我看着挺方便的,就租下来了。”

“就你和他?”

“还有那条狗。”

徐迦沿很克制地看了她一眼:“渺渺,你是个女孩子。”

路渺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是个好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且我还有帮手呢,他的狗听我的话。”

徐迦沿看了她好一会儿,干脆不说话,拉开车门:“先上车吧。”

他带她去了附近的烤肉店。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你怎么和他混一块儿了?”吃饭时,徐迦沿突然开口。

“就……”路渺想了想,“我不小心把他的狗给拐了,然后就认识了。”

徐迦沿:“什么名字?工作?”

“他叫乔泽,工作我没问。”

徐迦沿没再追问,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问她:“你现在什么打算?”

路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是被警队开除了吗?”徐迦沿提醒她,“怎么突然被开除了?”

“能力不行啊。”路渺的声音低了下来,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你们单位没找到你,听你同事说的。”徐迦沿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这种哪是什么能力不能力的问题,别妄自菲薄。被开除了也是好事,好好一个女孩子,做什么工作不好,非得去做警察。”

路渺抿了抿唇,不说话。

徐迦沿继续道:“你干脆回公司上班算了,想做什么,我给你安排个岗位。”

路渺摇摇头:“我不想去。”

徐迦沿约略明白她的心结。

“爸妈已经退休了,现在公司是我在管。”他说,“如果你觉得在其他部门不习惯,你就来我办公室,先从简单的助理工作做起。”

路渺依然只是摇头。

徐迦沿看着她沉默了会儿,握着杯子的手指摩挲着杯沿。

“渺渺。”他终于开口,“是不是只要和徐家有关的,你都不愿意碰?”

“没有啊。”路渺手指了指他,“我现在不就在和你一起吃饭吗?”

徐迦沿看着她不语。

路渺被他看得有些心虚,避开了他的视线。

“算了。”徐迦沿突然变得烦躁,一手抄过椅子上挂着的外套,“先回去吧。”

他伸手招来服务员,埋了单。

徐迦沿开车送路渺回去,车子行驶了半个小时,路渺才发现不是回乔泽那儿的路。

“哥……”她叫了他一声,往窗外看了看,“这是去哪儿啊?”

“带你去看看房子。”徐迦沿熟练地转着方向盘,“你一个女孩子住一个单身男人家里,传出去总不大好。”

路渺:“……”

徐迦沿的车子五分钟后在一个高档小区停了下来。

他带她看的房子在五楼,一套全新的两居室。

“这套房子平时空着也是空着。”徐迦沿开了房门,带着她转了圈,“你明天就搬过来。”

他弯身拉起她的手,将一串钥匙塞入她手中。

路渺像被烫到似的,当下就把钥匙还回到他手上。

“我不要住你的房子。”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表明她的态度,她性子软,说话也硬气不起来,“哥,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你真的不用操心我。”

徐迦沿却隐隐动了怒,手指着门口:“你就宁愿去接受一个陌生人,也不愿用我的、花我的是吧?”

路渺从没见过他这样动怒,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从再见面开始,十多年来,徐迦沿都是温文的,他会尊重她的意见。

他知道她对徐家的微妙情绪,从不会强迫她接受什么或者放弃什么。可现在他不仅动了怒,人还隐隐强势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拉起她的手,强行将钥匙塞进她手里。

“拿好。”

她不喜欢这种被强迫的感觉,抿着唇看着他不说话。

徐迦沿是了解她的,她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要是她不爱听的话、不想要的东西,她从不会和他据理力争,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人看着娇娇软软的,但拗起来比谁都固执。

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缓和了语气:“渺渺,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点。”

他态度一放软,路渺也倔不起来了,掌心里握着的钥匙有些扎手。

“哥,我真的不要。”

徐迦沿却不让她还回来。

“钥匙你先拿着,你什么时候愿意了你再搬过来。”

他对她包容,但某些时候,这种包容里还是隐隐带着股强硬。路渺最终没能将钥匙还回他手上。

他送她回了乔泽那儿。

路渺到楼上时已经是一点多,原以为乔泽已经睡了,没想到一开门客厅里还坐着个大活人,吓得她手中的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乔泽似乎正在忙,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大腿上搁了个小小的笔记本,一只手在电脑触摸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另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很慵懒随意的姿势。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她脸上。

“你慌什么?”

路渺有些窘迫:“你怎么还没睡啊?”

乔泽踢了踢脚边趴着的狗:“有只等门的。”

路宝嗷了声,懒懒地趴着没动,看着像睡过去了。

“……”路渺指了指路宝,“它睡着了。”

乔泽踢了它一下,它汪了一声,一下惊醒起身。

“路宝。”他下巴往路渺那儿轻轻一点,路宝马上朝路渺跑了过去,绕着她转了圈,像在嗅味道。

路渺有些莫名,看向乔泽。

乔泽将笔记本放下,站起身。

“路渺,我用人的原则是,一心一意。”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因为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我希望在合作存续期内,你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而不是三心二意,随便受外界因素干扰。”

“……”路渺听得一头雾水,“能……说明白点吗?”

乔泽弯身拿起桌上的一份A4纸,递给她:“填一下。”

路渺犹疑着伸手拿过,那是一份个人背景调查表,包括名字、身份证号、家庭背景、学习背景、工作背景、婚姻状况、恋爱状况等。

恋爱状况调查得很细——

是否单身?

是否与异性存在情感纠葛?

合同存续期内禁止恋爱,是否接受?

路渺皱了皱眉:“什么叫存在情感纠葛?”

“比如你暗恋他、他暗恋你。”乔泽举了个例子,又道,“如果你能顺利通过考核,我们会进入一段短暂的合作期,时长半年到一年不等。我希望在这一段时间里,你能时刻保持理智和清醒的状态,而不是受情感左右。”

路渺了然地点点头,拿过笔,很快在表格上填了起来。

单身,否,是。

三个问题,一口气全填完了,笔尖都不带断的。

填完后她将表格递给了乔泽。

乔泽扫了眼,视线停在最后三个问题上,抬眸看了她一眼:“确定吗?”又道,“好好看清楚最后一条,不强求。”

路渺重新拿了回来,扫了眼,合同存续期禁止恋爱,她没想过这种问题。

她将表格递回他手上:“确定。”

第二天下午,路渺依旧带着路宝去了安中附小对面的广场。

周珉珉一放学就往人群里挤,叫了她一声姐姐后便站在一边看。

她的父亲今天也早早地过来接她,牵着她的手,陪她一起在人群里看路宝表演。

对面商场二楼的咖啡厅里,肖湛和乔泽正坐在靠窗的包间里,肖湛手里举着个小型望远镜,看着底下围观的人群。

“看不出来,这小丫头倒有两下子。”单手握着望远镜,肖湛回头看着乔泽道。

乔泽正端着杯咖啡,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难得地夸了她一句:“警惕性不行,脑子还算灵活。”

肖湛:“人家小姑娘刚毕业,别这么严苛。”

“把命捏在手上的人,不能有丝毫偏差。”乔泽搁下咖啡杯,“她也就多亏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人看着也呆,能唬住人。”

“人是长得讨喜,才刚来没多久,我底下那几只单身狗都抢着去她那儿帮忙。”

乔泽看着他不动:“管好你底下的人。这是玩命的活儿,她已经够呆了,再分心恋爱,还能不能成事了。”

“行行行。”肖湛点着头,“你有理。”

而后咦了声,乔泽从肖湛的表情里判断出异样:“怎么了?”他问,顺手拿过桌上的小型望远镜,往人群望去。

“那是徐迦沿吧?”肖湛指着人群里的西装男人问。

乔泽也看到了把车停在一边的徐迦沿,他已下车,正朝人群里的路渺走去。

“这男人得坏事。”乔泽搁下望远镜,转身下楼。

徐迦沿早在昨天就听说路渺在广场摆摊耍狗,他原本还不信,直到真真切切地看到人群中的路渺,小丑似的,逗着条狗,任人笑闹、打赏。

他胸口堵了股气。

她宁愿这么抛头露面地挣钱,也不愿接受他分毫。

徐迦沿知道这些年他打给她的生活费她一毛钱都没动过,分毫不差地躺在银行卡里。

他可以耐心地等她接受他的好,却无法容忍她这么作践自己。

他拨开人群,一声不吭地走到她面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出现得太过突然,路渺一下愣住了,路宝转身冲他狂吠。

人群一下骚动了起来,都看热闹似的看着这一切。

周珉珉紧张地拉了拉她父亲的手:“爸爸……”

周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没说话,只是看着人群里的两人。

反应过来的路渺诧异地看向徐迦沿:“哥?”

他的手伸向她:“渺渺,跟我回去。”

他的语气是温和的,动作却是强硬的,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路宝一下子就蹿到了他和路渺之间,冲他龇牙咧嘴,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徐迦沿心里正压着一股气,抬腿便朝路宝踢去。

“哥!”路渺厉声喝住了他,人也几乎是本能地护住了路宝。

徐迦沿没踢到它,路渺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她是从不生气的人,至少徐迦沿从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连黑脸也没有过。但现在,她正咬着唇,拉着脸,眼神倔强而委屈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让我回去我就得回去?”她问,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当初是你们家不要我的,凭什么现在还来管我?我在这里工作怎么了?那也是靠我的本事挣钱,怎么就比你们下贱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戳得徐迦沿面色苍白。

路渺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当初是你们家抢着要抱养我的,不是我死乞白赖地去你们家的,凭什么你们家有了女儿后,对我说扔就扔了,还要骗我说……”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这让隐身在人群中的乔泽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她是在演戏,还是真情实感的控诉。但这番话成功喝阻了徐迦沿,他苍白着脸,看着她的眼神苍白而复杂,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着,却没有出声为自己辩解半句。

路渺抿着唇,伸手狠狠地擦掉眼角的眼泪,转身收拾好东西,拉过路宝就要走。

徐迦沿伸手拉她,被她狠狠甩开,他还想再拉,一旁的周骏将路渺拉到了一边,挡在了他和路渺之间。

“这位先生,既然她不愿意,就别为难她了。”

徐迦沿眯眸看他:“你是谁?”

“只是个路人。”周骏说,回头看了眼路渺。

路渺还在吸着鼻子,已经背过身,周珉珉正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慰她,还从书包里翻出了纸巾,递给她。

徐迦沿深吸了口气,压下脾气,看向路渺:“渺渺。”

他语气很温和,甚至带了一丝乞求。

路渺垂下的眼眸遮住了所有情绪,抿着唇没应他。

“对不起。”他突然道歉,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拨开人群,离开了。

路渺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愣怔。

乔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她在愧疚。

肖湛也已经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乔泽扭头看了肖湛一眼,没说话,依然是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路渺。

周骏已转过身看路渺,低声安慰她。

她低垂着头道谢。

周骏让她先回他家收拾一下,路渺点着头,带着路宝跟他一块儿回了家。人群渐渐散去,乔泽依旧站在原处,若有所思地看着路渺离去的方向。

肖湛也若有所思:“这小姑娘挺懂得利用人心,处理起这种突发情况倒是得心应手。”

乔泽没发表意见,他抬腕看了眼表:“我过去看看。”

路渺随周骏回了家,在周骏看来,她的情绪已渐渐平复下来,就是不大说话,和昨天的活泼有些不一样,整个人看着有些压抑,他估摸着是刚才的事影响了她,又安慰了她几句。

路渺低声道谢,吸了吸鼻子,人已坐在沙发上。

周骏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问她:“你没想着找一个稳定点的工作吗?”

“找不到。”路渺擦了擦鼻子,声音还有些哭过后的沙哑,“我想学美发,找了几家,但都嫌弃我手脚不利索,经验不够,干了几天就被辞退了。所以我想先攒点钱,去专门的美发学校学一阵。”

周骏沉思着点点头,弯身从茶几下抽了张名片递给她:“这样吧,我名下有一家美发沙龙还在招人,里边都是很有经验的师傅,你可以跟着他们好好学。”

说完便见路渺诧异地看他,接过了他手里的名片,连声向他道谢。

周骏笑笑:“谢什么,刚好我那里也缺人,你可以先过去看看,了解一下环境。”

他半个小时后带路渺去了他的美发店。

店面在安城工业区路口,那一带工厂密集,自成一个小商业区,附近住的都是进厂打工的年轻男女。

他的店叫雯骏美容美发,是那一带生意最好的美发店,门面大,装潢看着也比其他的高档,价格却比别家便宜,里面的师傅手艺也好,因此很受在附近打工的年轻男女的欢迎。

周骏带她参观了一圈店面,里面有两层,一层是美发专用,楼上是按摩针灸、脸部护理等美容专用,内设好几个包间。

“现在女孩子学美容的比较多。”周骏边带着她参观,边介绍,“你以后可以跟着他们学一些简单的美容护理。”

路渺点着头,与他介绍的人一一打招呼。

最后周骏将她交给了一个叫丁丽的美容总监,让丁丽负责带她。

她明天才正式上班,带她参观完后,周骏便让她先回去了。

路渺坐公交车回去。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这个点从工业区到市区的公交车上已没什么人,车里就坐了一个人,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整个人几乎隐在了黑暗中,只依稀辨得出身形高大。

车厢光线昏暗,又隔着一排排的座位,路渺也没细看,直接在后部近车门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人总算松了口气,跟着上车的路宝颠颠地往后面跑。

路渺回头瞥了它一眼,也没管它,摸出手机,盯着手机迟疑了会儿,还是拨了徐迦沿的电话。

手机刚贴到耳边,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来,冷不丁将她的手机抽走,惊得路渺本能地回头,却看到了乔泽。

他就坐在她身后,右手正捏着她的手机,摁断了她刚拨通的电话。

“知道什么叫职业化吗?”他偏头,看着她,“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用合适的方式,说合适的话,做合适的事。”

路渺:“……”

乔泽将手机扔回给她:“如果真想继续,就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念想收回去。”

“这行就是这样,除了随时可能的危险和死亡,还得承受亲人的不理解,甚至是误会。

“今天的突发状况不会是最后一次,难道每一次你都要找他解释?”

路渺捏着手机,低垂着头,抿唇不语。

乔泽也没再理她,倚着靠背坐了回去。

路渺心情不太好,今天的控诉只是她情急下想出来的支走徐迦沿的办法。

她知道他对她有愧疚,当年遗弃她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结。

当时她哭着抓住他的手,求他带她回去时,但凡他愿意开这个口,他的爸妈就不会真的扔下她不管。

他知道他在他爸妈心里的地位,但他当时没这么做。

他后来对她的好可能只是基于这份愧疚,抱着赎罪的心理来帮助她。

她没有怪过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反而因为他这些年无微不至的陪伴和照顾,她不至于过得那么难受。

对于徐迦沿,她是感激甚至是依赖的,哪怕她没敢花过他一分钱,但在精神层面上她是依赖他的。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时,想着还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可以随时随地支持她的哥哥在,心里总会好过许多。

可现在,她为了她的工作,竟然用他最介意的东西去刺他。

路渺想到他那声“对不起”,以及他离去时的背影,心里越发难受。

她就只有他一个哥哥了。

她手里握着的手机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抵不住那份愧疚,拨了徐迦沿的电话。

乔泽就坐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次次拿起手机又一次次放下,最终还是拨了电话。

他没再抢她的手机,而是面无表情地将头转向窗外,耳边是她低低的声音。

“哥?”

徐迦沿正在应酬,喝了不少酒,听到她的声音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哥,今天下午……对不起。”她低低地道歉,“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只是当时有点失控了。”

“没关系。”徐迦沿终于有了回应,嗓音有些沙哑,“是我该说对不起。”

路渺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徐迦沿先打破了沉默:“吃过饭了吗?”

路渺轻轻点头:“吃过了。”

“吃过就好,早点回去休息。”

路渺嗯了声,却没挂电话,她的道歉还是没到他那里,他还是对她的指控上了心。

“哥……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路渺低声解释,“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干涉我,我很需要那笔钱,你那样出现让我觉得有点难堪,情急下才去刺你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没办法和他说实话,只能选择一个能让他稍微舒坦些的方式去解释。电话那头的徐迦沿心情确实因她这番话有些好转,却也更加觉得对不住她。

她本来可以和他的亲妹妹徐迦芊一样,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养这回事,她也不会……

缓缓压下胸口的闷胀,徐迦沿笑笑:“我知道,我没放在心上,你别胡思乱想,改天再请你吃饭,早点睡,嗯?”

他语气里熟悉的温和让路渺稍稍松了口气,胸口没再像被巨石压着般难受。

她挂了电话,握着手机,没敢回头看乔泽。

乔泽也自始至终没说话。

公交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时,他一言不发地下了车,路宝屁颠屁颠地跟上,路渺最后下的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门口时,趁着他开门,路渺低低向他道歉。

“你不用和我道歉。”乔泽推开了门,弯身拿起茶几上的个人背景调查资料表,递给了她,“你明天不用去雯骏上班,别浪费时间。”

“……”路渺不确定地看向他。

“项目换人。”乔泽说,很冷静,“周骏是阿灿,你的调查方向是对的,你的侦查能力我也认可。但是,我不需要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路渺迟疑着没伸手去接。

“我只是……道个歉也不行吗?我没泄露任何和案子相关的讯息啊!”

乔泽:“今天道个歉,明天呢?后天呢?”

路渺怔住了,看着他。

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语气也是平和的。

“路渺,干我们这行,生命只有一次,机会也只有一次。

“打电话前我已经提醒过你,要职业化。既然你做不到,我们也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考核到此为止,你没通过。”

他将那份表格塞进她手里,转身回房。

路渺怔怔地站在客厅里,许久没动。

路宝担心地绕着她脚边来回打转。

她没有哭,也没敢去求他,她以为这只是考核,不是执行任务。

这三天时间是他给她的,她以为只要她能顺利达成目标就行……她只是打了个电话而已。

每一次她自我感觉没问题的时候,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问题。

她想她或许真的错了,不专业,也不够职业。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个晚上,反思了一个晚上,很难受,也很内疚,那种辜负了他信任的自责纠缠着她,但她不敢去打扰乔泽。

后半夜时,她终是抵不住心里的内疚,找了张纸片,写了句“对不起”,从门缝塞进他的房间。

乔泽第二天很早便醒来,人还没到门边便看到了地板上的白色纸片。

他过去捡起,巴掌大的纸片上,只有“对不起”三个字,苍劲而娟秀。

他认得她的字,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道歉。

拉开房门时,他没有意外地看到了趴睡在沙发上的她,身上连个被子都没有,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沙发角落里,像被遗弃的小动物,柔弱无助。

乔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开始不确定,他是否对她过于严苛了些。她不过是一个初出校门的小姑娘,就如肖湛所说,她甚至没有任何实战经验。

但这种心思仅是一瞬,他强迫自己把心硬下来,这是战场不是职场。战场没有性别和经验之分,只有胜败,敌人不会因为你初出茅庐而多给几分仁慈。

冷静地收回视线,他随手扯了床被子盖在她身上,没叫醒她,直接出去了。

路渺醒来便看到了身上盖着的被子,她下意识地往乔泽屋里看了眼,房门大开着,他人已不在,地上的纸片也不在了。

她知道他看到了,只是没接受而已。

她的心情因这个认知有短暂的低落,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洗漱过后还是去了雯骏美发上班,她没想着自己还能有机会,只是案子进行到一半,她想有始有终。

带她的丁丽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负责美容部的工作。

路渺第一天只是熟悉环境和工作流程。

店里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概是职业习惯,对她这个新人很是热情,也很照顾,没多久大家就打成了一片。

店里工作人员不多,加起来也就八个人,三个发型师,其他五个负责美容和洗头。

店里有五个小包厢,全封闭式的,每天来做针灸和按摩的人不少。

这让路渺有些意外。厂区门口的美发店受众多是年轻的打工群体,工资普遍偏低,美容保健意识也偏低,年轻体壮的,但每天过来按摩的人不少,都是些年轻人,男的女的都有。

路渺初来乍到,只负责一些简单的洗头、记账的活儿,连去楼上的机会都没有。

周骏虽是老板,但只来了一小会儿,对店里的生意似乎不太上心。

“老板娘死后他就一直这样了。”晚上收工吃饭时,坐路渺旁边的女同事道。

路渺诧异地看她:“老板娘什么时候去世的?”

“没多久,才几个月吧。”

“因为什么去世的啊?”

“听说是失足从家里坠楼,摔死的。”

路渺想到了周骏家里墙壁上挂着的遗照。

“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妒红颜吧,老板娘挺漂亮的。这店就是老板和老板娘两人开起来的,经营了快十年,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没想到……”

“老板现在能不来店里就不来,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吧。”

“……”

议论声一阵接着一阵,伴着喝酒碰杯声。不知道是谁先点了烟,抽了起来。

一根烟被递到了路渺面前:“抽吗?”

路渺抬头看向那人,迟疑地看了眼烟盒,伸手抽出了一根。

“我没抽过烟。”她说,打量着香烟,还好奇地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递烟的人笑了笑:“没抽过很正常。”手摁亮了打火机,伸了过来,“试试吧。”

路渺羞赧地摇摇头:“我还是不试了吧,我不喜欢烟味。”

“没关系,就抽几口。”那人一直撺掇着,径自点燃了她手中的烟,大家也笑着起哄,让她试试。

路渺捏着烟没动,只是微笑。

门口突然传来推门声。

路渺本能地抬头,看到推门而入的乔泽时愣了愣。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中长款风衣,风吹动着衣摆,看着有些风尘仆仆。

他用手掌拨了拨头发,看向屋里吃饭的众人:“现在还能洗头吗?”

“可以的。”路渺掐灭烟,站起身,“您这边请。”

发型总监周奇拦住了她。

他歉然地冲乔泽笑笑:“抱歉,已经下班了,您明天再来吧。”

路渺想着乔泽听不到,很快接过了话:“没事的,反正我已经吃饱了,我来给他洗吧,老板不是说有客人来要好好招待吗?”

乔泽没搭理周奇,人已面无表情地往洗头房走去,态度看着有几分傲慢。店里几个男人不屑地轻嗤了声,但客人已进去,到底不能轰人,只能冲着路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

“以后别瞎积极,该下班下班,加班老板也不会给你加工资。”

“再遇到这样的客人直接说你要下班了,要不然这样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你还下不下班了?”

路渺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手挡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下次我一定注意,我先过去啦。”

像是怕客人等得不耐烦,她急急地扯了两块干毛巾便过去了。

洗头房在屋子里间,门口遮着块厚重的遮光帘。

路渺掀开帘子入内,乔泽就坐在洗头椅上,两手交叉环胸,偏着头,看着她不动。

路渺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抿了抿唇,也不敢多说话,更不敢迎向他的目光,低垂着头,像犯错的小学生,在他面前站定,软着嗓子问他:“你还要不要洗头啊?”

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当下把他胸口憋着的那口气哽在了喉咙口。

他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将外套一脱,扔到旁边的椅子上,躺了下去:“随便洗洗就好,我赶时间。”

“好的。”路渺脆脆地应了声,把音量调到外面能听清又不刻意的程度,“请问您要哪种洗发水?我们二十元、三十元和四十元的都有。”

“中间的吧。”

路渺应了声好,借着低头倒洗发水的动作偷偷看了眼屋外,大伙儿都还在吃饭闲聊,没人注意这边。

路渺不知道这屋里有没有装监控窃听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敢多说话,只是尽责地替他搓洗头发。

这不是她第一次给人洗头,只是可能因为和乔泽认识但又没特别熟,她的手指搓到他头皮时,那种肌肤与肌肤相触的微烫感总让她带了几分不自在,几次按下去又默默地收回了手指。

乔泽看着没什么反应,自始至终闭着眼眸,面色平静,像睡了过去。

路渺心里稍微放松了些,慢慢地也放下了那点不自在,就把他当成普通客人,很快投入洗头小妹的角色中,很认真地替他搓洗了两遍,抹完护发素后,手掌还托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他脖颈上轻轻按摩了起来。

这边的洗头都附带肩颈按摩,今天丁丽教了她一天,路渺早已得心应手。

她也没多想,一把他当成普通客人,她心里就没了压力,只是尽责地按着流程来,按完头皮按后颈,按完后颈按肩胛,一下一下地,按了一阵,她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拿起喷头,手掌心掬着水,在他肩颈上来回擦拭,替他将上面的泡沫擦洗干净。

只是她的技术还不够娴熟,按的时候有些往下,为防止泡沫残留,她掬着水给他擦拭时手掌就不自觉往下了一些,直接滑入了他的衣领,滑向他的背心。

他突然睁开眼,扣住了她的手腕。

“别乱摸。”他说,声音隐隐带了丝沙哑。

“……”路渺诧异地看他。

他已拽着她的手从他衣领中拉了出来,人翻坐起身,手掌就着肩背上搭着的干毛巾胡乱擦了把,手臂一扬便扔到了一边,另一只手已很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喷头,俯身自己冲洗了起来。

路渺有些窘迫地看他:“那个……我技术不行吗?”

技术?她用她那只绵软的手掌在他光裸的背上摸来摸去,猫挠似的,还问他是不是她技术不行?

乔泽绷着脸:“你平时就这么给客人洗头的?”

“……这是正常的洗头流程啊。”

“……”乔泽顶着滴水的头发抬头瞥了她一眼,“洗头洗头,洗的是头,以后别瞎给自己找活。”

路渺:“……”

乔泽已将喷头重新塞入她手中,拿过她手上的另一块干毛巾,在湿发上胡乱擦了把,人已掀帘出去。

店里其他人都已吃完饭,三三两两地先走了,只剩总监周奇一个人。

他亲自过来给乔泽吹造型。

乔泽对造型没什么要求,吹干就行,没一会儿便付款走人了。

路渺收拾完也准备回去,周奇叫住了她。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人已拿起收银台上的钥匙,关了灯,与她一道出去。

周奇看着和周骏年纪差不多,名字也相似,但长得不像。

周奇看着就是很典型的发型设计师,这点和周骏很像,都是留着很时尚的发型。

周骏是留着快齐肩的栗色长发,很随意地用橡皮筋将鬓前的两缕头发绑在脑后。

周奇则是耳朵两侧和后脑勺的头发都剪成了板寸,头顶的头发和刘海很长,烫卷后染了个时尚的栗色,戴着顶黑色礼服帽,搭配白衬衫、黑色小短西服,整个造型有几分魔术师的味道。

路渺对他印象还好,人看着沉稳,话不多,很照顾她,刚才吃饭大伙聊起周骏和他妻子时,他一直没说话,众人起哄让她抽烟时,他也只是在一边看着,一声不吭。

他骑了电动车过来,就停在店门口。

他开着车子转了个圈,在路渺面前停了下来:“住哪儿,我送你。”

路渺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麻烦总监了。在前面公交车站停下就行了,我住得有点远。”

公交车站离这里就五分钟车程。

周奇载她到公交站时公交车还没到,他陪她在那儿等车。

“你怎么认识的老板?”借着等车的空当,周奇看着她问道,很随意地闲聊。

“在学校门口认识的。”路渺把认识周珉珉的经过约略说了下。

周奇了然地点点头:“他这人脾气古怪,防心重,一般不亲自招人,大伙儿看你是他亲自带过来的人,就没拿你当外人,你也别放在心上,以后熟了就好了。”

路渺知道他说的是起哄劝她吸烟的事。

“他们都抽烟啊?”路渺问。

“就几个大男人抽,女孩子哪抽什么烟啊。”周奇说,“他们就是逗逗你,哪是真的要你抽。”

路渺嘴角牵出一个窘迫的笑意:“我说呢,吓我一跳。”

看公交车驶了过来,她冲他挥了挥手,便上了车。

人刚坐定手机便响了。

路渺看了眼,接了起来。

“下一站下车。”是乔泽的声音。

路渺往车窗外看了眼,没看到车或人,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公交车很快在下一站停了下来。

路渺刚下车不到一分钟,一辆黑色奥迪已吱一下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窗缓缓落下,乔泽偏头看了她一眼:“上车。”

路渺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上了车,诧异地看他:“你怎么开车出来了?”

“我有正常的视觉和反应能力、十多年的驾驶经验和多年的漂移逃亡经验,只是听力受损,还不至于连个车都开不安全。”乔泽偏头看了她一眼,“昨晚我怎么说的?”

路渺抿了抿唇:“我想有始有终。”

乔泽没应。

路渺偷偷看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又去那儿了?老神出鬼没的。”

“要不是我神出鬼没,你现在还能安然地坐在这儿?”乔泽眼神睨了过来,“那支烟怎么回事?”

“我怀疑里面掺了麻古。”被称为强奸药的麻古,新型毒品。

乔泽空出一只手,手掌伸向她。

“……”路渺盯着那只手掌,有些莫名,“干吗啊?”

“你不是偷抠了人家半截烟?”

“……”路渺窘了,“我哪有抠半截,就是偷偷用指甲抠了一点点。”

她的手在大衣口袋里摸索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小团纸巾,纸巾上沾了些细小的烟草和粉末。

东西是她掐断香烟时趁机抠下来的,在给乔泽洗头前弹到了口袋里的纸巾上,她以为她已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了,没想到还是被乔泽看到了。

乔泽将东西拿了过去,扫了眼,从车载箱里抽出一个真空证物袋,让她将东西放进去。

“我刚才听他们说,周骏的妻子半年前坠楼身亡,真的只是意外吗?”

“自尽。”

路渺诧异地看他:“为什么啊?不是说她和周骏感情很好吗?而且她还有个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儿,家庭美满,衣食无忧,她为什么会想不开自尽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乔泽的车子随着前方转红的信号灯停了下来,“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自杀?”

路渺一下子也没想明白。

乔泽也不追问。

“说吧,你是怎么查到他头上的?为什么要潜入雯骏美发?”

路渺的心脏扑通跳了下,小心地看他:“你的意思是,让我继续查下去?”

乔泽:“我有说吗?”

“那你还问。”路渺嘟哝着靠回椅背,没再说话。

乔泽看了她一眼:“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事,反正你的考核昨晚已经结束了。”

路渺抿着嘴唇不看他,回到家门口时,她自己先示弱了,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要不,我和你说一下我的推断,你觉得可行的话,就让我继续查完?”

像怕他拒绝般,她又急声道:“我保证不会再感情用事的。”

乔泽抽回了袖子:“没商量的余地。”

他单手拧开了门,路宝巴巴地朝他走了过来,乔泽习惯性踢踢它的爪子,但脚尖刚抬起还没踢到,路渺突然叫了路宝一声,它扭着屁股朝路渺蹦跶过去,乔泽的脚落了空。

路渺蹲下身抱住路宝,仰头看他:“你看,你的狗都只听我的话了。”

乔泽看着她,眉目不动:“然后呢?”

“你想考核我,不就是看中我可以和你无障碍地沟通吗?你养路宝,不也是为了你平时出行方便吗?要是我把你的狗拐跑了,你还能依赖谁啊?”路渺站起身,“我现在免费给你当传话筒,能文能武能保护自己,还不会拖累你,难道还比不上一条狗吗?”

乔泽:“狗会听话,你会吗?”

路渺指了指路宝:“它刚才就没听你的话。”

乔泽:“……”

路渺:“你连一条狗都使唤不动,我至少还愿意听你使唤,附带一条狗,这交易还不够划算吗?”

乔泽冲她微微一笑:“你的嫌疑都没洗脱,就来和我谈交易?”说完转身往房间去。

路渺急忙跟上:“我有什么嫌疑啊?”

乔泽正从衣柜里取睡衣,右手食指指了指右耳,没回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他能听到她的声音就有古怪。

路渺有些无言:“你吃饭噎着了,难道你还怪那口饭啊?”

乔泽回头打量了她两眼:“今晚竟然不呆了?”

路渺:“……”

他将睡衣重新放回了衣柜里:“我给你五分钟。”人已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路渺也拿着周朝、周升的那份口供和照片在侧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将照片拿起,指尖压着放在茶几上,指着照片上的男人:“他虽然戴着头套,但这里还是露出了一小撮头发,从位置来看,应该是耳朵以下肩膀以上的长度。一般留长发的男人多集中于两类人,一类是文娱届,比如歌手、演员、发型师和艺术家之类;另一类是自己做老板,不受任何拘束的。

“然后你看他的打扮,奢侈品牌的外套却搭配洗白了的破牛仔裤,品牌货搭配地摊货,要么是有意为之,要么就是自小家庭条件一般,个人品位还跟不上物质生活,但你看他的指关节比较粗,显然不是从小就锦衣玉食,所以我猜他应该属于后一类。

“这一类人,一般是从小生活比较艰苦,后来通过自己的打拼混出了点成绩,开始注重对儿女的培养,所以如果他有孩子的话,一定会想办法给她最好的教育资源,而安中附小是安城最好的小学。”

乔泽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有小孩?”

“水杯啊。”路渺指了指他左手拎着的粉色卡通保温水杯,“这种水杯一般是小女生用的,这个标志我查过之后,发现是安中附小校徽的一角。”

路渺拿过放大镜,照在水杯右上角,指着上面的紫色弧度和五角星半角,又拿过手机打开百度图片,两者给他对比:“喏,这个角度是不是一模一样?”

乔泽看了眼,没应。

路渺继续往下说:“有了这个校徽,再综合他身份的推断,我猜他应该有个女儿在安中附小读书,这个水杯应该是亲子活动或者其他活动的奖品,对他和孩子都有纪念意义,所以他会随身带着。但是,他带着个水瓶去取货也不大合常理,后来我重新翻看了周朝和周升的口供资料,发现他们每次的交易时间都定在下午三点多,而安中附小一般是下午四点半左右放学,刚好是他从取货点到学校的时间,所以我猜测他可能是在接孩子的路上顺便取的货,毕竟一般人都不会去怀疑一个带孩子上下学的父亲。”

“最重要的是,你看这里。”路渺指了指他侧身动作中露出的黑色打底T恤上的白点,“这是一朵白色胸花,是亲人去世才戴的东西。你看他的衣着打扮不修边幅,整个人邋里邋遢的,孩子也是他亲自接送,所以我怀疑去世的人可能是他妻子,这张照片里,他的背影都隐约透着股悲痛感。

“一个沉浸在丧妻之痛,同时沉迷于毒品的男人,是很难再照顾到孩子的,他甚至可能连及时接送孩子都做不到,所以我就想着挑落单的小女孩调查就好了,但学校那么大,那么多学生,我只有三天时间,靠守株待兔显然不现实,而且就算守到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带我回家,所以我就想让路宝试试了。像她这种刚失去母亲,又被父亲遗忘的小孩,是最孤寂和彷徨的,在没有大人开导的情况下,她可能会对小动物有种莫名的依赖感,眼神和其他小朋友也会不一样。所以第一天晚上,她站在人群里围观,别的小朋友都陆陆续续被父母接走,就剩她一个人时,我直觉我的目标就是她了。第二天我特地让路宝去撩了她一下,小姑娘年纪小没防备,自然而然地带我回她家了。

“在周珉珉家里,我见到了她父亲,虽然照片上看不清脸,但周骏的体型和头发特征跟照片上的人无异,基本能确定是阿灿本人。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故意将球扔到他房间,让路宝去找球,但是路宝突然对着床头柜咆哮起来。能让路宝突然狂躁的,要么是尸体,要么是炸弹,要么是毒品。从房间气味和床头柜的大小看,显然不会是尸体,自己家里,炸弹更没可能,那就只剩下毒品了。

“周朝、周升被查出的那批货量不少,而且他们的供货周期不长,这么大的需求量显然不会是只满足周骏一个人,他底下肯定还养着一批瘾君子,但这些人都是谁,通过什么方式联结在一起的?周朝、周升已经被捕了这么久,他的货源是从哪里来的?当时我就想,或许可以顺着他这条线摸出另一条线,所以才和你说要钓大鱼的。

“我观察过他的客厅,茶几上堆满了各类剪刀和一个塑料人头,基本可以断定他是发型设计师,但从住家环境、穿着打扮和他对周朝、周升交货的随意来看,他不可能是个打工的,打工的没有这么多钱,所以他应该是美发店老板。这些刚好和我从照片推断出来的结论吻合。如果我想再往下查,只能深入他的圈子,因此当他问起我的工作时,我故意和他提了下我曾经在美发店打工,让他先有个记忆点。没想到第二天我哥无意中帮了我一把,他的出现给了周骏一个帮助我的机会,让我很顺理成章地进入他的生活圈。

“从周朝和周升的口供看,他们只给周骏提供海洛因,但今晚他们给我的这支香烟里,如果真的掺了麻古这种新型毒品——周朝他们没有的货,是不是从侧面证明,周骏确实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进货渠道?”

乔泽似是笑了下:“还不错。不过,如果周珉珉没有如你预期地出现呢?”

“她肯定会出现的。”路渺很认真地看他,“我很了解被遗弃的女孩的心理。”

“你不要每次都把我的成绩归结于运气好不好?”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的运气从来就没好过。”但很快她又恢复刚才的神采,还带着一丝困惑,“我就是想不明白,周骏的妻子都走了半年了,他为什么还要一直戴着小白花?我原来以为她只是刚走。而且他老婆为什么要自尽?因为周骏吸毒吗?但他的毒龄起码有三年了,她不可能近期才发现,哪怕真的是近期才发现,她为什么不是劝他去戒毒而是自尽?她还有个六岁的女儿,把孩子留给瘾君子丈夫,自己自杀,这不太符合一个母亲的特点,而且她是陪周骏一起创业的,又是从事服务业的,本身的性格不应该太软弱才是啊。”

乔泽端起水杯缓缓喝了口:“这就需要你自己调查清楚了。”

路渺眼睛亮了亮,小心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的考核还没结束?”

“最后一次机会。”乔泽站起身,“再让我发现你感情用事,路宝帮你也没用。”

路渺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发亮的眼睛中都透着欣喜。

她的情绪变化让乔泽不觉多看了她几眼,不只是诧异于她的心思活络,她的执着和热情同样让他颇为诧异。

之后的几天,路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第一个到店里,最后一个离开,有活儿抢着干。

勤快的人谁都爱,更何况是个长得软萌漂亮的女孩子,几天下来,路渺在同事中已人缘极好,大伙儿平时有事没事都爱找她闲聊,但没再约着一起吃饭,也没人像那天晚上一样起哄让她抽烟。

香烟的检测结果乔泽第三天下午才告诉她。

“确实有麻古成分。”他说,他亲自给她打的电话,“你一个人留心着点,别犯呆。”

路渺哦了声,对结果并没觉得意外。溜冰溜粉的人负担不起毒资时,多会转向以贩养吸,诱哄也好,欺骗也好,总会用些手段,诱使身边的人一块儿吸。毒品这东西,试个一次两次心瘾就来了,戒不掉。

她是周骏亲自带进来的人,同个圈子里的陌生人,其他人无所谓她染不染上,多个人沉沦,多条下线,就多个解决毒资的途径。

乔泽给她打电话时她就在店门口,下午时分,是店里最清闲的时候,也没人管她打不打电话,和谁打电话。

路渺也不遮着掩着,其他人笑问起是不是和男朋友打电话时,她也只是羞赧地笑笑。

她电话还没挂周骏就来了。

他不常来,隔天才来一次。

看到路渺在打电话,他也仅是投来淡淡一瞥便转开了视线。

大概因为妻子去世的关系,他整个人总带着几分沉郁。

路渺有些尴尬,脸上露着几分上班摸鱼被抓了现行的不自在,经过他身边时捂着话筒羞赧地冲他打了声招呼:“老板下午好。”

周骏略略点头:“和男朋友打电话呢?”

路渺脸颊微红,看着有些窘迫:“也不是……”

她微窘地对着电话那头软软地说了声:“我先忙了,回头再给你电话。”便挂断了电话。

周骏似是笑了下:“还说不是。”

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往屋里打量了圈,问她:“在这里做得还习惯吗?”

路渺重重地点头:“嗯,大家对我都很好。”

“习惯就好,好好干。”安抚完,人已入内,在大厅里看了会儿,一个人去了楼上。

他在楼上待了两个小时,路渺约略观察了下,他在的这两个小时里,店里每个人都上过楼,但都是待一小会儿便下来了。

路渺估摸着他是过来送毒品的。从那天晚上他们起哄让她抽烟来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瘾君子,他们为了招揽生意,会向客人提供毒品,这就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小市场,也给毒贩子提供了“商机”。周骏交易来的货量,也就成了这个小市场的稳定货源。

周骏在下午四点时和一个叫倪姐的年轻女人走了。路渺见过她两次,人很年轻,不高,长得俗艳、冷傲,每天过来做面部护理,每次都是丁丽亲自给她做。

她今天似乎是特地在这儿等周骏,而后和他一块儿离去。

路渺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偷偷问丁丽:“那是不是新任老板娘啊?”

刚问完脑门便挨了丁丽一记敲:“别胡说八道。”

丁丽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路渺也不追问,一个人先去忙了。六点多时门口传来门铃声,她循声望去,推门的却是周珉珉。

虽是自家的店,但小丫头看着有些胆怯,她抿着唇鼓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往里偷瞄,看到路渺时小眼神亮了亮,轻手轻脚地朝她走来。

“姐姐。”她轻轻拉住了路渺的手,仰头看她,“你真的在这儿啊?”

小丫头长得很漂亮,和她妈妈陈一雯有几分像,典型的瓜子脸,下巴很尖,眼睛乌黑明亮,留着齐肩的长发,发尾自然内扣,整个人看着漂亮又可爱,性子也软。路渺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陈一雯扔下这个孩子不管,非得自尽。

正出神着,她的手指被轻轻地拽了拽。

“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路渺半弯下身,看着她,“你怎么过来了?你爸爸又没去接你吗?”

周珉珉摇了摇头:“又不见了。我自己走过来的。”

她拽了拽路渺的手:“姐姐,你能陪我回家玩吗?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家。”

路渺为难地挠了挠头,扭头看向一边的周奇:“总监……”

周奇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回头看了眼店里:“没事,今晚没什么客人,你先送她回去吧。”

丁丽刚好给客人洗完头走过来,笑道:“你还挺招小丫头喜欢。”

她弯身想捏珉珉的鼻头,却被她厌恶地拍掉了手。

丁丽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但很快敛起,叮嘱路渺:“外面天气凉,珉珉有哮喘,你送她回去时记得给她披件衣服,别让她感冒了。”

路渺有些诧异地看了周珉珉一眼,她不知道周珉珉有哮喘,突然有些明白周骏为什么要随身带着个水壶。

她点了点头,替周珉珉拉好衣服,这才送她回家。

周珉珉刚六岁,读的学前班。

“我不喜欢那个姐姐,好脏。”出了门,周珉珉突然道。

路渺心里咯噔一下,诧异地看她:“珉珉,不能这么说姐姐的。姐姐怎么了?”

周珉珉抿着小嘴不说话,一路上都没再开口。

回到家里时,路渺瞥了眼墙上的陈一雯,问周珉珉:“珉珉,那是你妈妈吗?”

周珉珉看了照片一眼,咬了咬下唇,点点头,不说话。

路渺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看着有些哀伤,要哭不哭的,又隐隐有些排斥,脸色看着很复杂。

路渺解读不出这种复杂。

周珉珉这会儿已撒开了拉着她的手:“姐姐,我先去煮面条。”

人已转身往厨房跑。

路渺跟着过去,看着她踮着脚尖,吃力地将一个小汤锅从煤气灶上拿了下来。

路渺过去帮忙。

“珉珉,平时都是你做饭吗?”

“以前是妈妈做,现在爸爸在家的话就爸爸做,爸爸不在家我肚子饿了就自己煮面吃。”周珉珉小声地道,把锅架到煤气灶上,已经很娴熟地开了煤气,然后搬了张小矮凳,站在凳子上,看着锅里的水慢慢烧开,再去下面。

路渺看着她有些心疼,走过去把她拉开,帮她煮面。

面快煮好时周骏终于回来了,看到厨房里的路渺时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我来吧。”

路渺没和他争,抿着唇,还是忍不住劝了劝他:“老板,珉珉还这么小,你让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挺危险的。”

“我知道。”周骏抽空看了她一眼,“我会注意的。你先回去忙吧。”

路渺点点头,先回了店里,其他人还没下班,大概因为周珉珉说丁丽“脏”,路渺再看到她时感觉上总有些微妙。

丁丽人很漂亮,很瘦,一米六左右,留着很时尚的波波头,很青春,性子也好,很照顾她。

她看着不像是和周骏有染的人,而且她是周奇的女朋友。

这是路渺两天后才知道的,周六是发工资的日子,大伙儿下午就约着晚上一起去唱K庆祝。

周六是美发店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家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收工,收工后便去了工业区附近的KTV。

临去前路渺偷偷给乔泽发了条信息:“我今晚不回去了,去皇家KTV。”

发完信息后路渺便见丁丽亲密地挽在了周奇的手臂上,嗲着嗓音叫了他一声:“周奇……”

周奇将手臂从她臂弯里抽了出来,插在了西裤口袋里,看着有些冷漠。

“总监和丽姐是一对。”与路渺一块儿走的女同事在她耳边低声道,“他们在一起好几年了,你也看不出来吧?”

路渺有些诧异,她真没看出来,旁边的女同事还在悄声说话:“丽姐初中时就跟着总监了,还为他打了好几次胎,可死心塌地了。”

路渺不觉朝两人看了眼,被甩开的丁丽又缠在了周奇手臂上,看着有几分泼辣,周奇这次没再推开她,一直到进了KTV包厢都没甩开她。

路渺原以为今晚只是雯骏的同事聚会,没想到还来了另一拨人,年纪都差不多,也是在附近美发店打工的人,三男三女,看着和大伙都已很熟悉,尤其是其中一个染着头黄发的年轻女孩,看到周奇时娇笑着叫了声“阿奇”,人就迎了上来。

周奇抽回了被丁丽抱着的手,冲她笑了笑,兀自一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黄发女孩也挨着他坐了下去。

丁丽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手指着女孩:“周奇,你还和这臭不要脸的混在一起?”

挨着黄发女孩坐的光头男人笑着看了丁丽一眼,扭头看向周奇:“周奇,你都被你女朋友骑头上了?还是不是个男人啊你?”

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小包东西,用白纸包着,扔在了桌上:“你敢教训她,这东西就归你。”

周奇斜着眼看他,嘴角微微勾着笑。

黄发女孩也扔了包差不多大小的东西在桌上,手臂缠上了周奇,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阿奇,你要是敢给她两耳光,这东西也归你,还有我……”

周奇看了她一眼,冷不丁站起身,啪啪两下,当场给了丁丽两个耳光,甩得又狠又重。丁丽被甩得整个人失衡,哐啷一声撞在了茶几上。

众人鼓掌大笑。

路渺倏地站起身:“总监,你怎么能……”

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她抿着唇,越过周奇将丁丽扶起。

“丽姐,你没事吧?”她的声音都带了丝颤抖。

丁丽两边的脸都肿了起来,周奇力气大,打得她牙齿磕在了下唇上,咬出了血,嘴角正沁着血丝,看着很狼狈。

她抬手狠狠地擦了擦嘴角:“我没事。”

她抬起眼,眼神恨恨地看着周奇和他身边的黄发女孩。

黄发女孩娇笑着趴在了周奇胸前,仰头看周奇:“阿奇,她瞪我呢。”

看周奇没反应,黄发女孩嘟了嘟嘴:“你都不心疼人家。”

黄发女孩上前就要再甩丁丽耳光,路渺本能地想挡住她,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的身份,手硬生生地改道,抱着丁丽背过身,挡在了丁丽身前,黄发女孩的手掌贴着她额角擦过,指甲在她额头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丁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我陪你去洗手间收拾一下吧。”路渺低声对丁丽道。

丁丽迟疑地点了点头。

路渺扶丁丽去了洗手间,又找前台要了些冰块。

周奇那两巴掌打得极重,丁丽的脸肿得厉害,路渺看着都替她难过。

路渺拿着冰块小心翼翼地给丁丽敷上,心疼得难受。

“总监怎么能这样?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最近都这样。”

丁丽的声音很低,冰块刺激到了伤处,她本能地瑟缩了下,路渺暂停了动作,担心地看她:“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吧,这冰块估计不管用。”

丁丽摇了摇头,拿过她手里的冰块:“我自己来就好。”

路渺没和她争,只是看着她这样,总有些难过。

“丽姐。”路渺在店里一向这么叫丁丽,她资历比她深,又是带她的人。

“总监这么对你,你怎么还……”她没把话说透,但意思在那儿了。

丁丽明白她的意思,回头冲她凄然一笑:“还跟着他是吗?”

路渺抿唇不语,看着有些替她委屈。

丁丽在这个圈子混久了,已经很久没人像路渺这样傻乎乎地替她出头,傻乎乎地替她抱不平了。在她眼里,路渺就是一个刚进社会的小丫头,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因此和她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过来人的感慨。

“渺渺,以后找男人睁大点眼睛,知道吗?”她说,“我从十六岁就跟着他了,跟了他十年。”

周奇大她四岁,初中辍学,在美发店做学徒,那家美发店就在丁丽的学校门口。二十岁的周奇英俊帅气、幽默风趣,还带着点流氓的痞气。他本身也确实是个混混,在那一带街道是出了名的小大哥,说得上话,会欺负人,也能帮人摆平事。这种混着坏男人和英雄气质的男人对情窦初开的少女有股致命的吸引力,丁丽就属于被他的流氓痞气吸引的那类人。

她被别的男生支支吾吾地表白,周奇突然出现,将她拽到身后,让那男生别打扰她,十六岁的她轻易就被征服了。

他精心给她做发型,每天晚自习后亲自送她回家,她很容易就沦陷在这种霸道的温柔里,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好。

她早恋,受不住他的蛊惑偷偷和他住在一起。她的成绩从年级前十一路下滑,但高考时还是险险地被省会大专院校录取。他变得狂躁,担心她读了大学后会瞧不上他,逼她在他和大学之间选择一个。

她选择了他,年轻的她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全世界,她愿意为这个男人放弃一切。

可年轻的她根本想不到,当一个男人以分手要挟,阻止他的女人变得更优秀时,这个男人的心胸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一个成熟有担当的男人,即使暂时给不了她好的生活,但起码愿意为了她,陪她一起成长和进步,而不是拉着她一起沉沦。

她放弃了大学,跟着周奇在美发店打工。

周奇本身就是个混混,身边都是些狐朋狗友,在安城这样一个毒品泛滥、称兄道弟、拉帮结派的城市,周奇很快就在兄弟的引诱下染上了毒品。丁丽是在两年后才发现的,她舍不得离开他,劝他戒劝不住,一气之下也赌气去吸了。

“他们都说,这些货经过毒贩子一层层盘剥下来,里面都不知道掺了多少面粉,哪有那么容易上瘾。”丁丽说,“我当时就想着,既然我劝不动,你吸,那我也吸,两个人都吸了,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糟蹋下去。”

她说着笑了笑:“他一开始很怕我真的去碰,阻止了我好几次,但他自己不肯戒,我实在没办法了……有次他毒瘾发作,跟个废物似的,抖抖索索地找粉,我不肯给他,他掐着我的脖子逼我给他,是真的要掐死我。我那时突然觉得很绝望,有些自暴自弃吧,把东西给了他,我也去碰了,我就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他……”

丁丽哽咽了下,吸了吸鼻子:“之后就那样了……他戒不掉,我也戒不掉。”

她扭头看了路渺一眼:“你应该没碰过那东西吧?”

路渺点点头:“我不敢碰。我有个弟弟就是因为染上这个废了的,但他不是自愿的。”

丁丽说:“不碰是好事。千万别想着去试,一次都不要。”

路渺抿着唇,点点头,迟疑地看她:“他们其他人,是不是也都……吸啊?”

丁丽笑了下:“老板招进来的人,能是干净的吗?他还指望我们给他揽生意呢。”她又诧异地皱了皱眉,“我记得你也是他带进来的,你竟然没碰过,他知道吗?”

路渺茫然地摇头:“他没问过我啊,只问我有没有兴趣来他店里上班,然后就带我过来了。他……也吸的啊?”

“那不废话嘛。”丁丽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他和周奇是堂兄弟,一伙儿的,谁带谁还说不定呢。要不是他们碰这东西,雯姐能死吗?”

“老板娘……”路渺迟疑地看她,“是因为老板吸毒才死的吗?”

“不是。”丁丽将冰袋换了一边,“知道光头男和那贱女人让周奇揍我,周奇为什么这么痛快吗?”

路渺的心脏狠跳了下,屏息看她。

“我和他睡过。抽多了,分不清谁是谁,就那样睡了。后来他缠上我了,我不肯,他就老想着教训我。周奇那样气量的男人,我读个大学他都要和我掰,怎么可能忍得了我给他戴绿帽子,何况雯姐的事……”丁丽停了停,视线已转向水雾弥漫的镜子,“他恨着我呢,别人撩他一下,他就得揍我一顿,撩他一下,他就揍我一顿。那女的喜欢他,就爱看他揍我呢。”

丁丽说着冲她微微一笑:“你看,他揍我的时候其他人也无动于衷不是?大家都习惯了,也都不想惹事,还指望着他给货呢。我们这一群人就这样了,废了……你别再稀里糊涂地进来,找个机会赶紧离开这店吧。”

她在劝着路渺,但言辞和神态里,显然对这一切早已麻木。

路渺没想到丁丽会和她说这些,她看着丁丽,一时间有些愣怔。

丁丽从镜子里看到了她怔怔的样子,摇头笑了笑:“你陷进来了对我也没好处,我又不贩毒,人生毁都毁了,还挣那点钱做什么,继续让周奇揍吗?”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化成水的冰袋,转身扔进垃圾桶:“回去吧。”

门刚推开,周奇已冷脸看过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丁丽刚才在路渺面前还一副过来人的沧桑模样,在周奇面前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又心有不甘,抿着唇冷着脸不说话。

光头男和黄发女孩又在一边撩,周奇这次没再动手,只是弯身从桌上拎起一瓶酒,狠狠地灌了两口,又重重地放下,扭头瞥了两人一眼:“今天大伙儿难得有空出来聚聚,非得见血啊?”

两人当下就安静了下来,光头男赔着笑:“哪里的话,难得出来嗨,怎么能扫兴。”

他拎起一瓶酒,起了瓶盖,也灌了一大口,将酒瓶放下时,有意无意地瞥了路渺一眼:“这小姑娘挺面生啊。”

“店里新来的,阿骏亲自带过来的人。”说话间周奇已弯身拎起一瓶水蜜桃色鸡尾酒,递给路渺,“渺渺,来,这位是光哥,在咱这一带可是个大人物。”

鸡尾酒递到一半被丁丽劈手夺了下来。

她举着酒瓶,笑着看向光头男:“老光,以前是我不懂事,得罪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她倾身碰了下他的酒瓶,仰头一饮而尽。

光头男笑着看她:“哟,这小姑娘是你什么人?刚才为了你连命都不要,这会儿你也护上她了?”

“那当然,我徒弟,不护她护谁啊。”丁丽将饮尽的酒瓶重重地搁在了桌上,“况且她可是阿骏亲自带进来的人,阿骏女儿喜欢着呢,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丁丽又扭头对路渺道:“刚才珉珉不是让你过去陪她吗,你先回去吧。”

周奇皱眉:“珉珉给她打电话?”

“可不是。”丁丽扭头看他,“阿骏今晚不在家你又不是不知道。”

路渺心头微微一跳,看向丁丽。

丁丽继续道:“现在家里就珉珉一个人,她得多害怕。”她又扭头看路渺,“赶紧回去吧,别让珉珉等急了。”

路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的,你也别玩太晚,注意休息。”

和众人道了别,她便先出去了。

人一到马路上,她就拿起手机给乔泽打了个电话:“你让肖队派几个人过来吧,皇家KTV三楼308,一锅全端了。”

“你先过来。”乔泽说,“左边,往前一百米,人行道过马路,右侧巷口。”

路渺依言走了过去,走到巷口时车喇叭嘀了声,她循声望去,看到巷口停着的黑色轿车,走了过去。

乔泽开了副驾驶车门。

路渺弯身上车,诧异地看他:“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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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行诗集》是莎士比亚最重要的诗集,从18世纪末以来,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引起了人们巨大的兴趣和种种争论。按照广泛流行的解释,这些十四行诗从第1首到第126首,是写给或讲到一位美貌的贵族男青年的;从第127首到第152首,是写给或讲到一位黑肤女郎的;最后两首及中间个别几首,与故事无关。这部诗集乍一看来,会给人一种单调的感觉,莎士比亚翻来覆去地重复着相同的主题——时间、友谊或爱情、艺术(诗)。但是,仔细吟味后,你就会发觉,它们绝不是千篇一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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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末年,神州烽烟迭起,乱象已呈。军队无由覆灭,多地百姓离奇失踪……元合十三年,有龙现身关外,令一群凡人窥见了九天之外、地丘之下的惊天秘密,就此揭开了裹挟天众、人众、龙众诸族,波谲云诡的时代!无穿越不套路,步步揭开的离奇异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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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我不想做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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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现代人穿越成为剑灵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