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大小姐脸色一红,低声说:“大小姐三个字不敢担。大人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叫乔琴,我那可怜的妹妹叫乔瑟。”
许逊赞道:“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这名字好。听说还有个弟弟,本县记得你父亲说过,叫乔采。”
乔琴脸色更红,说:“大人记性好,说了一遍就能记住。我们的名字都是我爹爹胡乱在诗经中摘的。我妹妹尚未出殡下葬,此处人多,我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再给许大人细说。”
棺材还摆在院子里。整个乔家芳香扑鼻,都是棺材里传出来的五色香草的味道。
许逊同意。
乔琴带着许逊来到她爹的书房,给许逊泡了一杯茶,许逊浅尝两口,问:“本县先问一句,几日来只看见你爹爹乔员外,怎么没看到你娘亲?”
乔琴眉目低沉,细声说:“我娘亲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真是抱歉。”许逊略表歉意,又问:“你娘亲得了什么病?如果方便,还请乔大小姐陈述一二。”
乔琴五官柔美,我见犹怜,轻声说:“不怕大人见笑,我爹爹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在外面风花雪月招蜂引蝶,惹了不少桃花官司,欠了许多风流债。我娘亲很痛心,抑郁寡欢。平常在家,又没个人说话,心情更加郁闷,时日一长,就憋出病来。我爹爹常年不归家,我娘亲想到他在外面胡来,总是怄气,活活把自己怄死了。我爹爹被人告知娘亲的死讯之后,这才感到后悔,知道自己做了许多错事,悔之晚矣。后来我爹爹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再也不出去拈花惹草,也没有续弦,独自一人将我们姐弟三人抚养长大。”
许逊嗟叹不已:“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乔大小姐,你找本县,是否对令妹之死有怀疑?”
乔琴没有回答,反问道:“我爹爹认为那破落户诸葛慕容是杀人凶手,许大人难道也这么认为?”
许逊哈哈笑了两声,说:“非也。我观诸葛慕容早已改邪归正,身上邪气残存无几。如果他入室偷盗杀人,得了钱财即使不敢明目张胆地大肆花费,拿出几文钱买米还是可行的,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去山上打猎,他那条断腿逃命都够呛。我在他身上做了测试,他根本不会开锁撬锁,如何能进你家家门和你妹妹闺房?所以我心存疑虑,但是不敢完全确定他没有嫌疑。乔大小姐,你认为凶手是谁?”
乔琴似乎露出一丝欣慰之意,说:“在许大人面前,我不敢造次,没有证据,不敢胡乱指认。”
许逊喝两口茶,说:“但说无妨。”
乔琴这才说道:“我认为诸葛慕容不是杀手,他根本没有那个胆量。我觉得杀手凶手,应该是刘家的二公子刘易!”
许逊放下茶杯,问:“刘易是谁?你为何认为他有嫌疑?”
乔琴说道:“刘家和我乔家本来是世交。我妹妹和刘易几乎同时出生,两家人觉得是个缘分,就定下了娃娃亲,只待成年之后便行嫁娶之事。谁知道刘家去年攀上了一位高官,让刘易娶了高官之女,那女子据传相貌丑陋,但刘易仍旧娶了她。他与我妹妹的娃娃亲便宣告作废。但是这刘易虽然已经成亲,但是夫妻关系冷淡,仍旧喜欢我妹妹,说要娶我妹妹为妾。因为高官之女自持身份高贵,不会容忍刘易娶其他女子为平妻。我妹妹同样心高气傲,怎肯答应?”
许逊忍不住问道:“你爹爹有何意见?”
乔琴说道:“我爹爹本来有些动摇,毕竟刘家家大业大。但是我弟弟后来被察举孝廉,也当了官,虽然官儿小,好歹摆脱了寒士身份,不再低人一等。我爹胆子也壮了,于是拒绝了刘家。”
许逊知道曹魏建国以来,朝廷改变了汉朝的察举制度,逐渐代替为九品中正制,按照家族、身份、人品等划分人才为朝廷选拔官员,上品人做官。划分的权力掌握在当地望族手上,这样就导致世家大族瓜分了所有上品人的名额,把持朝政,这些人逐渐形成士族。至于诸葛慕容这等穷得叮当响的人,自然就是寒士。
士族的大家族发展几百年,根深叶茂,地位难以撼动,并且互相扶持,针扎不进,穷人就别想当官,正所谓上品无寒士。即使有寒士出身的学子当了官儿,也难以融入到士族阵营当中。乔家有钱,但是祖辈中无人做官,乔采虽然捧了朝廷的饭碗,但还未进入士族阶层,摆脱寒士身份只是乔员外的一厢情愿。许逊的祖父和父亲都是皇帝的御医,勉强算是士族中人。士族和寒族泾渭分明。
“大人?”乔琴见许逊直愣愣发呆,便提醒一句。
许逊一时走了神,慌忙说:“本县刚才想到寒士和士族的划分害死人,见笑见笑了,你继续讲。”说完他又闻到五色香草的味道。
乔琴说道:“刘易见我家人都不答应,却没有放弃,每天给我妹妹写情诗,企图打动我妹妹。但是他写的情诗狗屁不通,我听过几首,让人笑掉大牙。不过他每天坚持为我妹妹写诗,倒有几分痴情。我妹妹心生同情,但是依旧不喜欢他。刘易见我妹妹不再排斥他,便以为有了希望,更加卖力写诗。昨晚我妹妹房间里传出吵闹的声音,我过去瞧,看见我妹妹胸口冒血,已经被当场捅死。我害怕极了,无意中在桌子底下看到几张碎纸片,上面的字迹我认得,正是刘易的笔迹!那狗屁不通的诗句,也只有刘易写得出来!”
许逊问道:“故而你认为是刘易杀了人?”
乔琴点点头,说:“正是。我怀疑刘易偷偷摸到我妹妹房间,又来朗诵他写的情诗。我妹妹脸薄,估计不愿意让人知道刘易三更半夜来找他,于是请他进屋,没有提防。我在妹妹房间闻到一丝酒气,估计是刘易喝了酒,借着酒劲向我妹妹示爱。我妹妹不肯,他便恼羞成怒,持刀杀人。他有一把匕首,削铁如泥,如果把他的匕首拿过来和我妹妹伤口一对应,定能对得上。”
许逊沉吟片刻,问:“你家大门没锁么?刘易如何进屋?”
乔琴脸上一红,说:“我爹爹平常不让我们姐妹二人上街游玩。我便在墙角搭了一处梯子,方便进出,那刘易也知道。大人,我本以为刘易是个痴情汉,只是家人逼迫不过才娶了不喜欢的姑娘,谁知人面兽心,杀了我妹妹!请大人为我妹妹主持公道!”说着乔琴跪倒在地。
许逊连忙把乔琴扶起来,说:“我这就找刘易问个明白。”他走出书房,正好撞到乔员外,乔员外被撞了个趔趄。
“乔员外,本县回来再找你。”许逊带着祸斗奔往刘易家中。
乔家父女对视一眼,各自撇开目光。
去刘易家之前,他吩咐捕头张去问陈操之,询问昨晚二更是否请了诸葛慕容喝酒,如果他配合,再请他到县衙一叙。捕头张得令,往陈操之家中奔去。
许逊遍访乔家左右邻居,问他们昨晚有没有看到刘易从乔家附近出没。邻居都说当时已经睡了,没有注意。只有一个挑灯夜读的书生说仿佛见到过刘易,但是不敢确定。
许逊又去刘易家中,唬得刘家上下都出来迎接。许逊和众人抱拳道好,安抚人心,说想找刘易谈谈。刘家老爷便喊刘易出来回应县老爷的问话。
刘易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偏偏满脸络腮胡子。
众人来到客厅当中,分主次落座。许逊问道刘家似乎有一阵药味,估计有人生了病。他和刘家人寒暄几句,然后问:“乔家出了命案,一时还没找到真凶。本县要查案,少不了四处搜集线索。有几句话想问问刘二公子,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不敢不敢。”众人纷纷说道。
“刘二公子,昨晚二更时分,你在哪里?”许逊微笑问。
刘易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结结巴巴地说:“二更时分,我,我和陈操之一起在城西明德酒楼喝酒。”
许逊心中生疑,那诸葛慕容和陈操之喝了酒,刘易怎么也和他喝酒?莫非两人有一人在撒谎?或者两人都撒了谎?他不动声色地问:“喝完酒之后呢,你去了哪里?”
刘易慌慌张张,满头大汗,想了半天才说:“我喝多了,在酒馆睡了一会儿,就,就回家了。”
刘易大声喊冤:“没有啊大人,我没有去乔家,也没有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