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是在一阵悠悠晃晃的颠簸中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的瞬间,就猛地一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神色慌张地左右扭头看看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肖悦然的车上,而是在一辆慢悠悠赶路中的牛车上,屁股底下都是厚厚的稻草,周围群山连绵,鸟啼声不时响起。
眼睛一闭一睁,世界就变了个样,还能淡定就奇了怪了。
陈遇翻个身看向车头前面,牛车前面坐着两个人,赶车的是一个老头,还有一个女人坐在他旁边,那背影……正是乌夕夕!
恰好乌夕夕也回头看过来,与陈遇的视线正好对上。
“醒了?”乌夕夕语气平淡地跟问吃早饭了没一样。
陈遇刚要张嘴说话,就觉得下巴钝钝的痛,他捂着下巴,想破口大骂,又不得不控制着力度,不要拉扯到伤处,最后声音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乌夕夕!”
只是,这样的声音有些小了,完全没能充分表达出他内心的愤怒。
“你在喊我?”乌夕夕似乎没听清楚,便问道。
陈遇想打人的心都有了,“我他妈的又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突然要打我?我又没说不给你钱坐飞机!”
当初在肖悦然的车上时,乌夕夕这女人连个商量的话都没有,二话不说突然就出手打了他一拳不说,最后还往他下巴猛锤,活生生将他给锤晕过去。
“你说了。”乌夕夕肯定道。
“我没说!”陈遇坚定地反驳道。
乌夕夕说:“你说了,‘我抗议’这三个字。”
陈遇无语片刻,才难以置信地缓缓说道:“你就因为这话来打我?你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点?还想不想跟我合作找回你的九转龙祸了?我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我们分道扬镳吧!”
还没等乌夕夕吱声,赶牛车的老头就开口说道:“小伙子哟,老头我都知道打是亲骂是爱,被小姑娘打两下那是情调,又疼不到哪里去,是男人就大方点,别像个娘炮似的,一点痛都受不住,拿这个跟姑娘闹脾气,太不爷们了!”
陈遇内心吐槽:大爷您眼中的这位小姑娘可是个金刚芭比,多爷们的人都遭不住她的一顿打啊!
老头继续说道:“你这小伙子啊,就是年轻不懂得珍惜,你生病昏倒了,还是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把你一步一个脚印给背回来的,要不是遇上老头我赶着牛车路过,还不知道得背多远,你不心疼她,还一醒来就怪她,就算她打了你两下,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跟她认个错就得了。”
乌夕夕坐在一旁甚是赞同地点着头。
陈遇都快得心肌梗塞了,麻蛋,“为什么我一个挨打的人,还要向动手打人的那方低头认错?再说了,大爷你有点眼力见的行不行?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像是跟她有那种可以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关系?!像吗?像吗!”
老头眯着略显浑浊的眼睛,来回打量了一番两人,沉吟道:“嗯——确实是有那么点夫妻相。”
陈遇:“……我认输,算你赢。”
以一敌二实乃不明之举,陈遇选择迂回避战,他转移话题道:“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乌夕夕看看四周围,答道:“快到我家了。”
“……”陈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我、你你你是怎么把我弄过来的?你是在逗我吧,我不过是睡一会儿的功夫,人就跑到了几千公里外?我又不是睡死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大动静,我能不醒来?更别说你是怎么把我弄上飞机的,你哪来的钱,谁让你上的飞机!”
乌夕夕面无表情地揉揉耳朵,然后从一旁拿出一瓶水递给陈遇,“你喝点水吧。”
陈遇一怔,这个二愣呆子居然还有这么体贴人的时候?他伸手接住水,“谢谢啊,其实,你突然这么温柔体贴,我还真不习惯。”
“嗯。”乌夕夕随口应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冲正要喝水的陈遇喊道:“等等!”
“怎么了?”陈遇不解。
乌夕夕又低头在一个袋子找些什么,最后找到了一个瓶子,打开来倒出十几片白色的药片再递给陈遇,“把这个也吃了。”
陈遇盯着她手掌心里的十几片药片看了一会,然后抬头疑惑地问她:“药?我又没病,干嘛让我吃药?”
乌夕夕温声细语地说道:“这是糖豆,不是药,来,张嘴把它吃了吧。”
“……糖豆你妹啊!”陈遇挡住乌夕夕要直接给他塞药的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这明明就是药,我不吃!”
“乖,吃了,就能好好睡觉了,就不用没完没了地问个不停了。”乌夕夕此刻就像个狼外婆一样,看似温柔体贴,实则阴险歹毒!
陈遇当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像头死猪一样,被人从天州市折腾到这里来都没有醒过来了!她到底给昏迷过后的他喂了多少安眠药?!
赶牛车的老头在一旁煽风点火,嫌弃地啧啧说道:“那么大一个男人,吃点药还要让女人哄着才吃,丢人不丢人呐你?”
陈遇不知道这丢不丢人,但他知道吃多了安眠药会丢命!
但乌夕夕这个土包子怎么会知道安眠药这种东西,而且这是处方药,又不能随便买得到,肯定是那个跟他上辈子有仇的肖悦然教唆她的。
陈遇一手打飞乌夕夕手中的药,从牛车上跳下来。
乌夕夕倒也没拦着他,只问他:“你要回去了?”
陈遇闷不吭声,把头扭到一边去,就是不搭理她。
可乌夕夕瞧着他闷头跟在牛车的后面走,并不是转身往回走,她不禁奇道:“你不是要回去?”
陈遇没好气地回道:“我来都来了,干嘛要走?难道就要让你活活打死我小叔?”
他稍微走慢一些,和牛车拉开距离,更重要的是和这两人拉开距离。
牛车上,老头很“小声”地问乌夕夕:“居然有车不坐,难不成他是个傻子?”
乌夕夕应和道:“是有那么点傻。”
已经刻意保持距离的陈遇气呼呼地冲他们喊一声:“喂!我能听得到!”
乌夕夕奇道:“听得见就听,我们又没不让你听见。”
陈遇:“……”
老头:“哎哟,你跟了这种男人可就毁了后半辈子,姑娘,我跟你说,我家的大孙子聪明能干吃苦耐劳,是我们村里种田的一把手,比这看起来就像是娇生惯养又傻乎乎的男人可靠多了,要不你考虑下我大孙子,嫁到我家里来当孙媳妇怎样?”
“不行,我家里就只有剩我一个人,不能外嫁。”乌夕夕拒绝老头的说媒。
老头听了后,看着陈遇的眼神又变味了几分,了然地点头,“难怪了,毕竟愿意入赘的男人还是比较少的,傻一点就傻一点吧,能生孩子就行。”
“神他妈的能生孩子就行,你是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尾随牛车的陈遇吐槽,然后他抬头就看到乌夕夕投过来的炽热视线,顿时浑身寒毛一竖,他不禁大声斥道:“喂喂!乌夕夕,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告诉你,我没想要跟你生孩子!”
他生怕乌夕夕听不懂他的决心,加重语气强调道:“绝对不会!宁死不屈!你想都别想!这种事讲的是心甘情愿,就算你逼迫我也没用!”
乌夕夕略显可惜地收回视线。
“呼,看来我得小心些才好,否则贞操不保。”陈遇擦擦虚汗,自言自语道。
在赶车老头注视智障儿童的眼神下,陈遇愣是走了一路,一直到老头的村子后,乌夕夕才提着两个袋子从牛车上跳下来。
老头跟乌夕夕道别:“姑娘你要去的地方离我们村有点远,这牛车赶得慢,后面的山路也走不了,老头我就不送你了。”
能蹭到半天牛车的路程,就已经很不错了,乌夕夕谢过老头,径自继续往前走。
陈遇跟着走了一会儿,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地响个没停,他往前走两步到乌夕夕的身边,“乌夕夕,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没有。”乌夕夕简洁明了地答道。
陈遇崩溃状,“要走那么长的山路,你就一点吃的都没准备?”
“没有。”乌夕夕依旧很简洁,很明了。
陈遇重重叹一口气,“都怪你,要不是你一句商量的话都不说就直接把我敲晕带过来,我也不至于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就不会没有吃的了。”
“那我跟你商量的话,你会让我打晕吗?”乌夕夕反问回去。
“不会……”陈遇话刚出口,下一秒就自打嘴巴,“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曲解我的意思,不是跟我商量了,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总之,就是不许再打我!我坚决反对暴力!”
乌夕夕很是无所谓地说道:“如果你觉得反对有用的话,那你就反对吧。”
潜台词分明就是告诉陈遇:你反对没用!就算你反对,我想打的时候照样打!
陈遇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说:“说来道去,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那么问题来了,难道你就不饿?”
乌夕夕直率地答道:“饿。”
陈遇鄙视她一眼,说:“你去到我家里的时候,饿了,要么翻箱倒柜地找吃的,要么就使唤我给你做吃的,可我到了你的地盘后,这下倒好了,拖累我跟着你一起挨饿,你好意思么你?”
乌夕夕回他一眼,指着周围的山说:“山里什么吃的没有,饿了就自己去找。”
升上什么工具都没有带,让他自己在荒山野岭找吃的,这无异于莫名其妙丢到一座孤岛上,进行徒手版的荒野求生。
陈遇能怎么办,撸起袖子去找吃的呗,饿肚子不是好受的滋味。
没有任何荒野求生经验和知识,唯一能想到徒手找吃的方法,那就是找野果子,但是陈遇的运气不大好,满山都找了个遍,愣是没见着一棵长果子的树,都是光长叶子不长果的树。
他饿得胃里都开始绞痛起来了,捂着胃,蹲在地上,对乌夕夕说:“乌夕夕,算我求你了,给我找点吃的吧,把我饿死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不是吗?”
乌夕夕确实没打算将陈遇饿死在这里,她把手里拎着的两个袋子递给陈遇,“拿着。”
“好嘞!”陈遇兴高采烈地去接住乌夕夕递过来的袋子,袋子刚接到手,他就猛地一个趔趄,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这袋子在乌夕夕的手上时,看她提得怪轻松的,怎么那么沉?!
他松开已经掉地上的其中一个袋子,问乌夕夕,“额,这个袋子怎么会那么重?你往里面放的是转头?”
乌夕夕随手捡来几根棍子,其中最粗的那根往地上一戳,再用一根绳子绑在一端,倒过来压弯了,再绑住另一端,一把简陋的弓就出来了,然后又拿出一把小刀,三两下把剩余的几根削尖了当成箭。
等做完这些之后,她才给偷偷摸摸想要拉开袋子链子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的陈遇说道:“不是砖头,是枪。”
陈遇目瞪口呆,惊道:“枪?你哪来这一大袋子的枪?”
“你小叔的地下室里藏着的,那些古董对我没用,拿这些枪的话就有用了。”乌夕夕拉拉手中的弓,感觉还行,搭上一支箭开始寻找猎物,对身后的陈遇说:“跟上来。”
陈遇提起那死沉死沉的袋子,跟上去,“诶诶,我说你弄这么多枪支干嘛啊,你是个法盲,不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携带枪支够你蹲好几年监狱,重点是你压根就没学过怎么用枪,更不清楚枪支的破坏力,擦枪走火可是会出人命的!”
乌夕夕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陈遇,目光沉静,“我当然知道这是能要命的玩意,乌家人没少被人用枪打死了。”
陈遇惊愕,这样沉重的话题,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乌夕夕也没再说别的,只拿着她的弓箭,专心寻找今天的晚餐,没错,太阳要开始落山了,他们还没走到家,今晚要露宿野外的节奏。
当然,比起露宿野外这个问题,他们的晚餐还没有得到解决,乌夕夕正在漫山遍野地找野鸡什么的。
当太阳彻底落山之后,乌夕夕的手中只有一窝鸟蛋。
陈遇数了数,一共有八颗,真是个吉利的数字,一点都不符合他如此倒霉的一天。
在山林里过夜,还没有帐篷,这对陈遇来说,还是太具有挑战性了,同时才发现自己可能是被乌夕夕打傻了,早就应该在赶牛车老头的那个村子过一夜再走的,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吃不好睡不好的地步。
哪知他抱怨之后,乌夕夕却说:“睡在哪里不是睡,天又不冷,冻不死就行了。”
陈遇翻个白眼,“请不要拿我和你这种野人女金刚相提并论,随便找块地就能睡了,万一要是被毒蛇咬了怎么办?这附近没医院,没血清,就等死吧!”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觉得这山里黑漆漆的,到处都可能会游出来一条蛇。
他赶紧找了块空地,生起火来,无论是为了弄熟这几颗鸟蛋也好,驱寒照明壮胆也罢,火都是必须的。
不过他倒是提醒了乌夕夕,没有猎到野鸡,那么抓几条蛇回来烤烤也不错。
看到乌夕夕真的扭回来几条蛇,陈遇浑身打个冷颤,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说服得了乌夕夕别吃这玩意,他肚子也饿着,正好一窝鸟蛋都能归了自己,便坐到离乌夕夕远远的位置上,将鸟蛋用湿泥裹一裹再放到火堆里。
两个人,一人烤蛇,一人烤鸟蛋,各自勉强填了空虚的胃部的小角落,然后就近挨着火堆躺在了地上。
在陈遇打了几个哈欠后,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乌夕夕偷偷灌了安眠药的后遗症发作了,撑不住真要睡过去,便对乌夕夕说道:“这野外不安全,我们来轮流守夜吧,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我先睡了,你到时喊醒我就好。”
乌夕夕随口应道:“嗯。”
陈遇还有件事不太放心,“你要注意下看有没有蛇靠近过来,别让蛇咬到我。”
“嗯。”
陈遇便放心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