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知行说得也对……一路走来，他们似乎连植物上头挂着的牌子也没见到一个……
这世界上，哪有连牌子也不挂的植物园嘛……
“……哈哈。”叶凝曦干笑了两声，“那，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闵知行冷哼一声，撇过头去，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走了大概几百米，叶凝曦忽然被不知从哪来的光线闪了闪。她眯起眼睛，看见远处有几块洁白的方形物体。
有了上次的教训，叶凝曦不敢乱问，乖乖地指着远处的白色方块：“那是什么？”
“碑。”
闵知行闷声答道。
碑？
叶凝曦困惑地搔了搔耳朵，“什么碑？”
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昨天，闵知行刚刚和她说过，想和她一起，为他的祖父上坟……才过了一天，她居然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简直是个笨蛋！
叶凝曦恨不得狠狠地敲自己的头几下。
“……”
闵知行沉默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牵着她走到那块石碑前头。
墓碑是大理石做成的，洁白而鲜明，在阳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墓碑的正中，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对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微笑地看着世界。
碑前的鲜花，花瓣上尚且沾着露水。好像是有人在不久之前摆上去的。
闵知行专注地凝视着照片上的人，没有说话。
叶凝曦不自在地看了一会，试着没话找话。
“他们……”她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话题，“他们看起来，和你的父亲年纪差不多。”
……
完蛋了。
刚刚问出这句，叶凝曦就后悔不迭了。
她又恨不得打死自己了。
“我……我又问了蠢问题。”叶凝曦有些结巴，“真的很抱歉……”
她知道，闵知行对这两位老人一定有很深的感情。
在他们面前，她不应该问出这种问题的！
“没事。”
看了照片一会，闵知行转过头，声音放得很轻，“他们都是很温和的人，不会在意的。”
虽然他这样安慰了她……但她还是……
叶凝曦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嗯。”
“照相的时候，他们还算年轻。”闵知行蹲下身，把墓碑前的鲜花摆正，“后来，他们就越来越老了。”
老到不能照顾自己的生活。
老到让权给他的父亲。
老到……不得不看着他的父亲，把他们毕生的心血——闵氏企业，变成另一个样子。
他们从没想过的样子。
“……是吗？”
叶凝曦不安的情绪，被闵知行的话安抚了下来。
她在闵知行旁边蹲下身，冲着墓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爷爷奶奶，我叫叶凝曦……是知行的妻子。”叶凝曦想了想，继续道，“我和知行过得很开心。谢谢爷爷和奶奶……”
叶凝曦站了起来，冲着墓碑深鞠一躬，“谢谢你们，让我遇到知行。”
其实，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叶凝曦自己也分不清。
只是，在这一刻，她愿意配合闵知行，把这句话说出口。
……
——真是个傻丫头。
就算她在这里说了再多的话，他们也听不到了。
闵知行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破天荒地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带你来，只是为了让他们‘看看’你。”
活人在死人面前做的功夫，永远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即使是他，也一样。
“是吗？”叶凝曦笑笑，不以为意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我想，万一他们能听见呢？哪怕有一亿分之一的可能，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啊。”
闵知行的动作停了停，眼里闪过一抹震动。
这样做，哪怕有一亿分之一的可能……
望着叶凝曦纤柔的背影，闵知行的唇角扬了扬，默许了她的做法。
气氛融洽无比。
就在闵知行要牵起叶凝曦手的瞬间，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动作。
“……老头子？”
闵知行回过头，诧异地看见闵老爷站在他们身后。
闵千里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手里转着两个玉质的健身球。听见闵知行的叫法，他反感地皱起了花白的眉头。
“怎么？”闵千里的声音透着严厉，“在自己祖父的面前，你连一声父亲也不愿意叫？”
闵知行收起脸上残存的温情，冷笑出声。
“我不需要摇尾乞怜。”他冷冰冰地说道，“再说，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我在祖父、祖母面前，还不是照样叫你老头子。”
哪怕那段日子，几乎是他的梦魇。
还好……闵知行望向叶凝曦，眼里的冰融化了少许。
幸好，多年之后，他遇上了叶凝曦。
闵老爷的声音仍然冷漠：“你一向这么不服管教。你以为，你的祖父母对你没有一点失望吗？”
闵知行针锋相对：“老头子，别忘了，比起我，他们对你更失望。”
……
唇枪舌剑。
叶凝曦站在他们中间，头微微地低下去，手心沁出汗水。
在她心底，浮上了浓浓的不安和忧虑。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闵老爷。更没想到的是……闵老爷还会和闵知行这样正面杠上。
如果，万一……
闵老爷在和闵知行争吵的过程里，“一不小心”，把她曾经背叛过闵知行的事情说出来，她要怎么办？
叶凝曦的心，猛地痉挛了下。
这种感觉，令她惊惧。
“够了。”闵老爷举起一只手，姿态有着上个世纪英伦贵族的优雅，“闵知行，我不想和你这种人继续谈下去。”
闵知行冷笑一声：“刚好，我也不屑。”
“倒是你的妻子……”
闵千里把视线转到叶凝曦身上，指了指她，“叶小姐，请你跟我来。”
“什么……”叶凝曦低呼出声。
“你在想什么？！”闵知行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一把把叶凝曦扯到自己身后，“老头子，我不给你这个机会。”
闵千里摆了摆手。
“放心，我不是你，不会把无谓的怒气报复到别人身上。”他放下手臂，看起来失去了和闵知行对话的渴望，“叶小姐，你自己选择吧。”
她自己选择？
叶凝曦有种流泪的冲动。
闵千里这个说法，等于把难题推到了她身上！
她还能怎么选？！
胳膊上骤然传来一股大力。叶凝曦抬头，看见闵知行有些担心的眼神。
“别去。”闵知行低声说道。
他……也在担心她吗？
叶凝曦努力稳了稳自己的心跳：“……不，闵知行，我还是去吧。”
闵知行怔了怔，眼里渐渐有怒气集聚。
“别去。”
她哪里敢不去……
叶凝曦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找了个理由。
“我不去，你们父子间的结，会永远在这里。所以，我不能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