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这帮人还真是很麻烦的事情。
一不能让他们出门在京里各个衙门打着袁家的旗号乱窜。
二不能让他们在家里惊扰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养病。也不能让老太爷知道山东老家出了事。
三还得利用这些人,稳住在山东老家的那帮子族亲。
总归任重道远,张静安很是奇怪,袁恭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自己能将这起子人给搞定。
张静安就只能耐着性子跟她们磨。就等那人命案子有个结果。
可这帮人哪里都是省油的灯?张静安先是弄明白了,来的这帮人没有一个是死了人的人家的苦主,反倒有两个是打死了徐家人的儿子被关在牢里等着判的。而带头的反而都是架秧子起哄的。
张静安安抚那俩个着急儿子关在牢里的倒是容易,连安抚带吓唬,马上就不闹了,偏生那些架秧子起哄的却没拿到好处不肯走。
其实这些人的想头可是五花八门的。
有的想在烟台做海盐的生意,想弄盐引子。有的儿子读书不成,想荐到肥缺上做师爷的。有的想买地,讲不下价钱,就是想借势狐假虎威的。甚至有的就是来帮闲打秋风的。
这帮魑魅魍魉还都是当初老太爷比较倚重的那帮子近亲!真真是恶心得人不行。
他们急着出门,哪里是为了牢里的子侄,都是想借机打着袁家的名头在京里活动的。
张静安本来就不是个能耐心周旋的性子,这帮亲戚的吃相又实在难看。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不过是一群泥巴腿子微私小人,张静安和他们可没啥亲近情分。他们其实就靠着袁家在山东的庄子和名声过日子。正好现如今开国三十年,开国时候的祥和之气呆久了,又不免生出些戾气纷争起来。头一项就是土地兼并,官商勾结。有官就有钱,富的跟做官的勾结,就越富,而穷人,则越过越穷,少不了穷则生变,出事就不是小事。
朝廷就此次河南邪教作祟一方面大加挞伐,一方面也做了自省。
也就是河南教匪之乱之后,翰林院长院韦光武大人还写了一篇著名的《士绅论》,用于教化天下。
张静安想了想,这就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一日袁恭终于折腾完山东老家的那件破事回到家里,就发现家里出奇的平静。
甚至于二门外头那帮子山东亲戚带来的下人小厮,都一个个跟蔫鸡似的袖手蹲在那里,半点声息都没有了。
他问元宝,这是怎么回事。
元宝就袖手葫芦儿一笑,“二爷,恶人还要恶人磨,老太爷不是病了吗?宫里赐药来着,您猜来的是谁?”
袁恭给他一脚,“是谁?快说。“
元宝就笑,“是司礼监太监胡乾的干儿子胡贝贝。”
胡贝贝?自从胡乾去了西北当督军太监之后,西厂那帮人都很消停,胡贝贝更是出了名的“刚正清廉”,谁能请动这个杀神出山?
元宝说,“可是巧极了,胡太监来的时候,突然老家来的那个四太老爷不知道失了什么心疯,突然就窜到老太爷院子里去了。然后就被胡太监给看见了,当场就给押了下来,问他是干什么的。四老太爷一听说胡太监的名头,这就吓尿了,说的什么,就没人听得懂!”
袁恭挑眉,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可又觉得胡贝贝心狠手辣,别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元宝就继续说,“幸亏胡太监那天心情好,也没跟四太老爷生气,只说他欠教训,应该好生读读书。然后啊……”元宝说得差点都笑出来。“然后二奶奶就真的找了间屋子,让四太爷他们读书去了……”
张静安的办法就是,让胡贝贝吓唬那帮二货一顿,然后找了间屋子,将这帮子叔爷哥子们都圈起来,请了国子监的一个师傅专门给他们讲《士绅论》,这是前头翰林院长韦光武的著作,皇帝御笔亲发让天下诵读的。
说白了,就是让人做人不要那么贪,尤其是当士绅的,良善修德,造福乡里才是长久。修德头一条,就是克制贪婪少钻营。这些东西,在那些一门心思来京里求官求钱求好处的人听起来,不过是个屁。
可是他们被西厂的掌刑太监给吓坏了。再加上有袁六太爷端着身份天天督促,他们没奈何就只得跟三家村的小学生一样,天天在客院里听先生讲课,从三皇五帝,一直讲到先圣祖皇帝。每日里换一个话题,之乎者也的,也不管他们听懂听不懂,反正国子监的师傅里头多的是怀才不遇的读书种子,安国公府愿意出五两银子一天的教资,他们打破头了也要抢这么好的差事。
总归是拘着那些老冒们没有时间缠老太爷。
可这招能限制老爷们,还有不少老娘们端着亲戚情分和辈分在那里纠缠。吴氏身体不好,时常心悸气闷,肚腹疼痛。发起病来,往往头晕气短,根本起不来身。而且多少太医都看过,基本上都说的一致,就是肝肾虚亏,虚火内炎。最关键的就是不能烦累生气。天天被那么一群她根本看不上的老娘们围着,她身体怎么受得了?
张静安又从端家将李嬷嬷给请回来了。
只说在京里学好了规矩,回去好教导媳妇,将来姑娘也能嫁个好人家什么的。
主要是男人们都被制住了,女人们也就胆怯了。也就只能拘束在内宅,连给老太太请安,连高声叫嚷都不敢了。
而且国公爷已经走通了徐家的路子,那两个儿子打死了人马上要军流的,就让三老爷带他们去见见刑部堂官的家眷,再私下里塞足足的银子,她们就巴不得赶紧回到老家去,打理儿子的事情。
如今正嚷嚷着要回家去呢。
元宝高高兴兴地跟在袁恭后头,“总归是家里消停了……”
袁恭回头,“那你还跟着我干嘛?”
元宝惊讶地摸头,“二爷您不去国公爷那儿?”
袁恭就忍不住又踹他,“我回屋。”
元宝再想不到,二爷去了山东老家回来,竟然不去见国公爷和大太太,反倒回屋看二奶奶去了。
他看着袁恭进了二门,糊里糊涂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琢磨不透了。
袁恭回屋的时候,张静安正在染指甲。
她的指甲上次被袁恭剪掉了,她一直很心疼的,养了几个月,总算是养了回来了。
如今正用凤仙花汁子染着,不仅是十个手指头,还有十个脚趾头,都包得紧紧的,瞧着十分的可乐。
袁恭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笑了,站在她背后看着她。
张静安看见翡翠给她打眼色,才发现袁恭回来了,可再收拾也就来不及了。
她觉得有点恼火,觉得这一世,她就没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见过袁恭,不是刚洗完澡,就是在染指甲,真是时运不济。
袁恭偏生还凑过来看了看,笑着坐在了她旁边,“我回来就听说了二奶奶的丰功伟绩,真真没有想到,我家二奶奶竟然是个女诸葛。”
张静安没想到他竟然回来就赞自己,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两世人,竟然得了袁恭的称赞,她小心脏颤颤,真的想摸摸自己的耳朵,看耳朵是不是坏掉了。
袁恭跟她并肩坐着,只张静安张着手指,伸着小脚一动不能动,就坐着那里不动,这就不免显得有些呆。
袁恭不知道怎么的,这焦灼了一个多月,就此刻特别的轻松愉悦,看着张静安这个样子,就更加的放松,有些他也想不到自己能说得出来的话,也就顺口而出了,“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张静安皱了皱小鼻子,“还不是你逼的?”示意翡翠给她拆掉手上的包裹。
可袁恭却示意翡翠让开,让他们夫妻说话,直接就在张静安身边躺下了。“胡贝贝,你怎么使动的他?”
张静安心想,太监哪有不爱钱的?于是就哼哼,“我打点了他呗。”
袁恭半直起身体,“他向来不牵扯宫外头的事啊?”
张静安瞟他一眼,那要看是谁啦,“我的钱,他肯收呗。”胡贝贝不肯收别人的钱,是怕人算计,也怕连累他远在卺州的干爹。可胡贝贝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又是这样的一件小事,有什么不好收的?
袁恭就看着她笑,想到那帮死老头子被她拘束在书房读书的情景就忍不住想大笑,看得张静安都有点发毛了,他才真笑出来,直接就笑倒在了张静安的身上。
张静安差点被他砸翻在长榻上,只张着抱着凤仙花汁的双手推着他,“你发什么疯呢?”
袁恭就反倒到旁边去躺着,可是还是笑着看着她。
越看越让张静安发毛,怒道,“你看什么呢?”
袁恭却哪里怕她炸什么毛,笑得愈发高兴起来,好半天才爬起身来,猝不及防地捧着张静安的脸蛋就揉了揉,“看我媳妇真好看。”拍拍脸蛋,“我换身衣服,去跟父亲打个招呼就回来。”
说完翩然就走了,背后,张静安早已不顾手上包裹的凤仙花汁了,到处找东西要打他,找了半天,就是什么都没找到。
还是翡翠看她快要发疯了,这才递了把梳子给她。
张静安想也不想地,就砸了过去。
可袁恭早就去得远了。
袁恭去了国公爷的书房和国公爷汇报山东老家事宜的处理情况。
张静安还在蒙圈在将将袁恭连连称赞她的混沌状况里。
当然最让她蒙圈的就是袁恭叫她媳妇,还赞她漂亮。要知道,两世人,张静安最引以为傲的美貌从来就不曾激起过袁恭半分的关注的。
要知道从小,任谁见了张静安都要赞一声,“小郡主可真是漂亮得小仙女儿似的……”可袁恭的那一双眼睛,就跟瞎了似的。
难道,他的眼疾突然就治好了?
张静安琢磨来琢磨去,琢磨的愈发头晕脑胀了起来。
偏生这个时候,婆子过来传话。
说大太太吴氏传她过去。
虽然老太爷曾经说过,不让吴氏管家。管家的事情都交给小关氏。
可实际上,吴氏不过是退居幕后,家里后宅大事,还都是吴氏管着的。小关氏畏惧婆婆,凡事也都向她请示的。
可这一个多月来,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吴氏一直都没出过院子,在外人看来,这个当家夫人那一定是病入膏肓离死不远了,不然怎么也不能够这样不闻不问啊?
可吴氏还真就躺得住。
偏生到了如今,事情要解决了,袁恭也从山东回来了,她就开始过问事情了。
张静安琢磨着,就是因为袁恭回来了,所以吴氏才发作的。
吴氏最擅长的不就是捏着儿子收拾媳妇吗?瞧小关氏那脸色,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啊。
可进入吴氏的屋子,张静安还是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真是小看了吴氏对她的恶意。
你当她看到了谁?
一身雪青团菊花褙子的方瑾正在那里伺候吴氏汤药呢!
也不知道是病得糊涂了还是怎么的,吴氏张嘴就问她,“……你十四婶婶方才过来说,她们就要回山东了,你连二门都不许她们出是怎么一回事?好歹是亲戚,怎么能如此苛待冷落?”
张静安只盯着那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立在一边的方瑾看,觉得自己当真是念佛念的修身养性,都要养出佛性来了。竟然能够压着性子回答吴氏,“十四婶大太太没有见过,惯会胡说八道的,她要去京里逛逛,我二门外留着车轿呢,西大街,圆佛寺,胭脂坊随便去,想去哪儿,都安排了人陪着。可她要去户部盐马司给她儿子说盐引的事儿,二爷嘱咐过,那是一定不行的,今年山东的盐引都要经手兵部,挖西北那边提督的墙角,她自己不知道怎么死的,可别牵连上我们家……”
吴氏哪里不明白期间的厉害,她不过就是找茬收拾媳妇罢了。她就咳嗽着皱眉道,“她不明白道理,你就应该与她讲道理。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论起辈分来,其实比我还高半辈,在我这里哭得没有了个体统,这传出去,旁人要说我们苛待族亲的……”
张静安忍着气答应,“我晓得了,以后对山东来的婶婶太太们客气一些也就是了,不过那些给脸不要脸,找着人不痛快的,我就实在没办法给她好脸看了。”顺便还狠狠刺了方瑾一眼。
吴氏哪里看不见,一口气顶在心口就咳嗽了起来。
方瑾倒是真能忍,就当没听见。
吴氏又问她怎么安置这些族亲的盘缠和手信,果不其然的,又说她允诺给老家的银子太多,如今家里入不敷出,她不该擅做主张。然后又说什么她行事不够沉稳,要多听听长辈的建议,还问她为什么不与自己和关氏商量。
张静安两世人最恨的就是这个吴氏婆婆的两面三刀,看她这一世病成这个样子,还要挑拨她和关氏的关系,捧一个踩一个,再踩一个捧一个的,不知道心里有多恶心。
偏生吴氏还真是病了,病得脸色蜡黄不说,说话都喘气。
张静安不想跟她计较,却瞥见方瑾一身湖色的纱衫坐在吴氏的床头伺候,心里那股子恶心,就没办法抑制得住。
张静安觉得方瑾就是吴氏上辈子的闺女,而袁恭和袁兆则都是这辈子捡来的儿子,而她和关氏两个儿媳都是她上辈子的仇人。
她实在听不下去吴氏的唠叨,又厌烦吴氏的屋子不通风闷热且药味弥漫,更看不得吴氏和方瑾两个人的姿态,索性捂着嘴巴做出一副要呕吐的样子,然后翻了个白眼扶着翡翠的手装着要晕倒。
既然她也病了,那么吴氏自然训斥不下去了。只能放她回屋休息。
可大约是她当真演戏演过了,府里人跑着去请大夫,大夫还没诊脉,一群人都跑过来围观她是不是怀上孩子了。
还让人通知在外头当差的袁恭,袁恭听了也不知道是张静安真的病了还是又在作怪,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就发现一家人早意兴阑珊地散了去,只剩下张静安一个人躺在凉炕上捧着一碗绿豆冰碗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做戏也做得真一点!这围观的人才走,就吃冰碗子!这像是个病人的样子吗?
他有意淡化张静安和母亲婆媳之间的纷争。
只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进屋就将官服给脱了,抓起桌上那壶凉茶咕咚咚就灌下去半壶。
张静安拿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万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小眉头皱得就更紧了。
袁恭知道自己今天跑了几个地方,都不知道出了几身的大汗了,身上的味儿肯定不好闻。可他刚刚回来的时候,她明明没有嫌弃的,现如今你这样躺在大迎枕上不仅不来伺候男人,还面露嫌弃难道是对的吗?
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感觉挺好的,怎么就……
看在她帮自己赶走了那帮不着调的亲戚,又莫名其妙地挨了母亲一顿排头的份上,他不跟她计较就好了。
袁恭叫了自己的两个丫头阿萍和阿翠到净房伺候,用温水擦了身,又换了一套干净的中衣,从头到脚打点得清爽舒服了,这才回到屋里,在窗户下头的玫瑰椅上给坐下了。
他从鸾袋中递给张静安一张银票,张静安打点胡贝贝,肯定少不了花钱,而且他也知道,内账房是他娘和嫂子管着的,以他娘和嫂子的性格,肯定是不肯花这么多钱打发亲戚的,他再怎么样也不能花老婆的嫁妆钱。
张静安让翡翠接了,看都不看就收拾起来了。?
张静安其实压根不在乎往里头添的那点钱,她在乎的是这些日子她都要烦死了累死了。
好容易把一群恶心的亲戚给弄走,结果回头就看见她最讨厌的方瑾在“婆婆”吴氏跟前尽孝,你说她恶心不恶心?
她还就不信,方瑾来袁家,袁恭会不知道。
说不定袁恭心急火燎的回来就跑出去,就是为了方瑾。两人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地方私会过,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越想越是觉得生气,不过这一世她早想开了。她可不会像上一世那么蠢,让方瑾挺着个肚子就把自己逼到了绝境。这一世,方瑾要是再敢勾引袁恭,她就要让方瑾跪着进门,整不死这个贱人,她就和她同归于尽!
当然这都是气话,其实她最应该做得,就是让方瑾消失,最好不要留在上京,远远地跟袁恭隔开才是。
她故意问袁恭,“我什么时候可以搬回去?”
袁恭刚喝下去的凉茶就在胃里咕噜了一声,这个丫头怎么这么难搞?袁恭后悔刚才把衣服脱了换了,不然这个时候就可以掉头就走。所谓还回蝴蝶巷,不过是当初他哄张静安回来的一个由头,他们当然不可能长期在外头住着,他们是孙子孙媳妇,祖父没说分家,就算当真分了,他们也得跟爹娘哥嫂一起住着,哪有出去单过的道理?
他不信张静安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明明就是明白,但是她就是要跟他闹!
看他不说话,张静安就微微欠身坐起来,“反正我有心疾,出去养病也是应当的,如果在蝴蝶巷太打眼,我可以出城去。”
袁恭不用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确实对留在家里感到极为反感。
可哪有这样做媳妇的?他不是没有见过媳妇和婆婆处不好的,比方说他娘,比方说他嫂子,都跟婆婆处不好,可面子上也都能过得去,怎么到了张静安这里,就半点也不能忍受呢?
袁恭一方面埋怨张静安骄纵不懂事,一方面也得反省,相对于他爹和他哥来说,他对媳妇确实不够体贴,可他现在反省了,她总得给个机会吧。如果就这么搬出去,家里人要怎么看他?
更何况这里头还参合着他跟表姐的事情。
他刚刚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表姐出去。
他们两个人,就差那么一点,就会一起过一辈子了。
那些他曾经梦想的平淡恬静的生活,现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他是个男人还好,可表姐呢?
他明显看到了方瑾的憔悴。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却连一句可以招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沉默着,张静安将手里吃了一半的凉碗子放到炕桌上,发出轻轻的咣当一声,居然惊得他一下子从沉思里醒了过来。
他既然都遇到了表姐,那么张静安肯定也遇到了,所以她才突然就发了脾气,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她没有当着表姐大吵大闹起来?
他娘也是的,事情都已经成这样了,还老将表姐带到家里来干什么?祖父不待见,张静安也不待见,难道表姐和他心里就好受了?
儿不言母过,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得跟张静安实话实说,“偶尔去蝴蝶巷住几天不是不可以,可你才回来,这么又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张静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的回答其实已经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气愤了。她并不是个一味蛮横的人,两世为人让她很清楚,她根本没有任何资格任性的过日子,程瑶也一直在劝她,有的时候退一步会更容易进两步。
可你退的时候,总不能作出一副溃败的样子来让人瞧轻了去。
“那我有一个条件。”
袁恭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浑身绷紧做好了准备张静安跳起来对他扔东西,尖声大叫什么的。
可没想到,张静安这回居然冷冷静静地跟他讲条件。
他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颇为犹疑地问,“什么条件。”
张静安盯着他看了一眼,突然恶意地挑起嘴角笑了,“给你半年的时间,将你表姐嫁出去。”
袁恭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你这个女人!”
张静安冷冷地转开了脸,“连提都不许提?翡翠,收拾东西,我们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静安后头的黑漆八扇大屏风边上居然已经放了四五个箱笼,看来这就是做好了准备,一言不合就要出走的节奏。
袁恭跳起来,一把就把想从炕上下来的张静安给按住了,因为太急,直接将张静安给掀了一个跟头,摔得张静安小声惊叫了一声。
袁恭把她翻过来,好在虽然是凉炕,但是箪席下头还是垫了丝棉的褥子的,不然这一下,张静安怕是得把脸给摔扁了。
“你没事吧?”袁恭把张静安翻过来,想摸摸她的头,上次她磕碰了头差点没命的事,让他条件性反射地就去摸她的头。结果被张静安烦躁地给将手打开了,她最讨厌袁恭对他使用体型上的压制,这让她倍觉羞辱好不好,偏生他脸上那个神情,竟然真真的是关切着怕她伤着了。
袁恭把她在炕上扶正,“好了,爷答应你就是了。”
张静安才冷静下来,他答应了?答应将方瑾嫁出去?他要怎么做?算了,管他怎么做,她要的不过也就是这么个态度罢了。上一世她蠢就蠢在还觉得自己亏欠了方瑾,方家袁家一起帮着方瑾找婆家,她还替方瑾挑剔这个,挑剔那个,这一世她却要方瑾赶紧嫁出去,好歹有个婆家拦着,别一天到晚肖想着跟袁恭勾搭。
这边正琢磨着,袁恭居然也追加了条件,“我答应了你,你也得答应我,在家好生呆着,不要乱发脾气。”
张静安气结,怎么她刚想着退一步进一步,袁恭就退一步,进了两步?她瞪着袁恭,“你真不要脸!”
袁恭被她噎得无话可说,抓起炕上的扇子拼命扇了两扇,冲到屏风后头抓起搭在屏风上的脏衣服,穿了就出门了。
长这么大,还没谁这么当着他的面这么骂人的。
他看她年纪小,又是他屋里的人,不跟她计较!真心不知道张静安念那么多佛都念哪里去了,倒是把他逼得都要成佛了。?
袁恭这边被张静安又气走了,晚上都没回来吃饭。他一整天的好心情全然都没有了。都说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袁恭却突然觉得。他宁可做个什么都不要的混人算了。
就好像他四叔那样,说不定还能活得舒坦点。
可现如今?
他从书房里回头,就能看见张静安屋子的灯光透过那丛秋海棠柔柔地亮着,心里莫名的就沮丧得无以复加。
勋贵人家长子和次子自然是不大一样,袁恭虽然身上有个恩萌,可那都是虚的,说到底,袁二爷不过是个宫里看大门的鸾仪卫而已。
他不想走出去,别人都说一句,袁二爷好帅,可捧得不过是安国公府的招牌而已。
所以他才特别卖力的在鸾仪卫里什么差事都当,什么人都交往,还不顾矜持的跟镇抚司的那帮人来往交际,甚至还想过就去镇抚司寻个实际差事。
他也希望安国公府能一直繁荣坚挺下去,所以他看不上几个叔叔的碌碌无为和小心思,所以父亲忙于公事,大哥每天宫城不下钥就不能从太子那边回来,家里那些杂事就靠他奔波周旋。
说他没有疲于奔命,那真是假的。
他真的希望自己在外头奔波回来之后,可以躺在香香软软的床上,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然后……
也许旁边能坐着个同样香香软软的漂亮小姑娘,手上包着香香的凤仙花汁子,一脸的娇滴滴的郁闷……
本来他可以的,可是到了如今……
他还是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孤身一个的袁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