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袁佳从开始认识,就没把张静安当大的看,哪怕是张静安嫁给了她哥,她也没将张静安当嫂子看。
她来了就怒斥,张静安居然知道家里在给她相看的人家早不告诉她,她和张静安什么关系,张静安居然学长辈瞒着她不说?
一张小脸胀得红透了,是在不知道是怒的,还是羞的。
张静安就拿王文静送来的西洋点心请她吃,趁机给她洗脑,灌输了一大通小白脸不可靠的大道理。
袁佳却越听越不靠谱,一边听道理,一边就反驳,“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嫂子,旁人这么说没错,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我二哥那是京里数得着的美男子啊。你敢说,你觉得我二哥不好看?”
现在谁也别在张静安跟前谈袁恭,谁谈她和谁急,哪怕是袁佳也不行。
她瞬间就变了脸,袁佳才想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回还,“总归我没看上那天来的那个黑小子,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的脸,长得那个样子,就敢大刺刺地上门来让人相看,真是的。”
张静安郁闷地回过神来,怎么回事?自己好心给袁佳通风报信,感情袁佳自己早就得到了消息了吗?不然她怎么知道姜固是上门给她相看的?
她再奉劝袁佳不要以貌取人,袁佳就歪着头看她,“你不会是因为姜家大公子和我二哥是一个营里的,所以就想让我嫁给姜家二郎吧。”
张静安就,“……”
袁佳还不知死活地试探,“所以你这是不再生我二哥的气了吧。”
张静安突然就哭了起来,差点没将袁佳给吓死。
事情过去几个月了,袁恭去了西北,大家现在都觉得张静安现在太矫情了。可没有人知道,这并不是张静安觉得对不起程瑶这么简单,这甚至都不是这一世的小小恩怨而已,这是两世的纠结,那曾经的痛苦,还有这一世对前路的迷惘,并不是那样简单的开解的。
可时间终究是能改变一些事情的。
现如今张静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经常晚上翻身翻不动,或者是被肚子里的小娃儿给一脚踹醒。
然后醒来就会莫名奇妙的想念袁恭。
趁着没人的时候把袁恭的那些信拿出来看看。
现如今两个人各过各的难道不好吗?
他干嘛老是写信过来,这写的都是什么啊。
地名她不知道,还要去查九州通志,查了还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地界。
既然写信来了,为什么不写长一点?
这封和那封都是那么干巴巴的几句,让她都以为这一次这封是照着上一次那封照着抄的。
他那些信,她都快要会背了。
没意思透了。
……
到了这种时候,张静安就会忍不住对自己发脾气,然后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袁恭这个混蛋,两辈子都不是个好的,都心里想着别人。
可她张静安也是两辈子都蠢。
蠢两世的结果是什么?
就是更加更加伤心和绝望罢了。
可明明她狠狠地捅了袁恭一刀,把他前程断了,名声也毁了,家里也容不下了。
还把方瑾彻底彻底给赶出上京,甚至都赶出大秦地地界了。
可她一点都没觉得畅快了,相反的。
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如今每日里都在盼袁恭的信,纵然就那么干巴巴的几句,她都得反复琢磨好多回。
袁佳问她还生不生袁恭的气,她能怎么说?
不生气,那是假的。
可她想念袁恭,却是真真的……
而她不肯去想的是,袁恭为什么还会给她写信。
他是爱颜面的人,可他的颜面已经荡然无存了,她于他还有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恨她?他袁二爷二十多年营营汲汲的一切都被她张静安给毁了,他为什么不恨她呢?
张静安更睡不好了。
她一睡觉就做梦,梦到袁恭和她上一世的那些事情。
迷迷糊糊之间,就和这一世的一切都混在了一起。
哪怕是好不容易睡得香了一点,就会梦到,袁恭拿了一把刀递在她手里,让她捅了自己,她不敢。
袁恭就骂她,“张静安,你全无心肝……”
呜呜……
第二天醒来,她总归要躺一会儿才叫人进来伺候,不然眼睛是肿的,脸也是肿的,怎么好见人呢?
袁佳是真的没看上姜固。
小姑娘和她娘一样,眼界高着呢。
张静安这边奉劝袁佳未果。
袁恭在西北就收到了元宝的信。
元宝借着袁佳的事情,总算是见了张静安几面,也打听到了张静安的一些近况。
在元宝看来,张静安好的很,身边那两个宫里的嬷嬷是皇上放出宫的,人家就指望着张静安给她们养老,所以都很尽心。张静安早先折腾了一阵子之后,如今吃得好,睡的也好,就是脾气有点大,按元宝的娘说,女人怀了孩子,都是这样,不算什么大毛病。
就是……元宝也搞不清楚每次袁恭写信二奶奶收了是看了没看,反正确实如翡翠说的,都情绪不好。
因为并不知道袁恭在信里都写了什么,所以元宝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揣度是个什么情况。他只能就这事小心且如实的都跟袁恭说了。
然后强调,二奶奶现如今看起来真的还不错,还有心思关心袁佳的亲事,不知道为什么,二奶奶一心想撮合袁家和姜家的二公子,不过袁佳母女都更看好蔡家的大爷。
宫里的嬷嬷说,一般双生子都会早产,估摸着二奶奶八月里就要生产。如今稳婆和奶娘已经都找好了。让袁恭不要担心。
可袁恭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只要想到张静安一个人怀着他的孩子孤身一个人住在蝴蝶巷,那心就跟油煎一样的难受,更不用说,张静安如今还恨着他。而如今看起来,不说八月,恐怕之后这半年一年,他都不会有回京的机会了。
韩毅从及冠就跟随皇帝在禁中行走,对攻防野战确实没有经验,可是他掌管锦衣卫多年,对情报的收集,却是天下所有大统领所不能及的。韩毅断定今秋鞑靼必然来犯,那九成九,这个秋天会注定是个血色的秋天了。
如果他能在这个秋天杀出一番天地来,那么他和张静安也许就能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安稳日子。
如果不能,如果他就死在这个秋天,那么张静安会怎么样呢?
他离开上京的时候,和父兄都闹翻了。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张静安孤苦无依要怎么过日子。
好在,她一切安好。
他还真没想到,三太太和四太太竟然会主动的照顾张静安。在家里的时候,要说他们完全没有隔阂真的是假的。
他多少都当自己是大房的人,嫌弃几个叔叔不仅无能,还窝囊猥琐。
也就和几个堂兄弟能有几分的亲近,对几个婶婶,那是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的。
她们能主动照顾张静安,那都是张静安嫁过来之后结下的善缘……
他收不到张静安的回信,可元宝的信,他一样要看个十七八遍,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他真的很想张静安,很想很想,有的时候他带队巡梭在边城漫天的黄沙之际,听得那些荒野村汉嘶吼那些露骨又缠绵的村调荒腔的时候,他会觉得,原来当真思念会让人心痛的,他心里的那些痛,大约只有张静安能治。
可她现如今究竟要让他如何呢?
元宝不知道他信里写了什么,可他自己知道,他那些信写得有多麽干巴艰涩,也难怪,张静安会不乐意看到。
可他对张静安说什么呢?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说什么呢?
在京里的那段时间,他疯了一样想见张静安,想和张静安解释,可是离了京,冷静下来,他突然就理解了张静安为什么不愿意给他机会。
他回想了他和张静安从遇到,到成亲,到一起生活的这些年,他自己也觉得,他似乎真的是无从解释。
似乎一切,都只能交给时间去消磨。
而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折磨。
更要命的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掌握自己的时间。
他现如今的境况,不由得他不去拼命,可是他,真的怕死,怕死了就再没有机会回到妻儿身边了。
纠结期间,突然凑过来一个人。
姜固的哥哥姜环过来找他,两个人是一个营的,说起来不算很熟,但是也有了一定的交情。
营里的军官轮流有资用兵部的驿马送信回家,彼此信里套信,多替一个同僚送信也是常事。他和姜环就是这样认识的。
姜环此番收到家里的回信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和袁恭的二妹议亲。
其实也谈不上在议亲,只是自家弟弟看上了人家的妹妹,人家不乐意自家在上京根基浅,并没有答应呢。
家信是他弟弟代写的,他想想也替弟弟觉得遗憾,这就不免过来跟袁恭说了一声。
说起来,姜家在京里根基确实浅,入京不过五六年的功夫,跟袁家也全无来往。姜固求袁佳,其实还拜了鸿胪寺少卿家的公子的所赐。
在姜环看起来,他们家会读书的,就是姜固了,所以跟姜家其他的儿子不同,十二岁之后并没有到军中摔打,反而是入了太学读书。也正因为他书读的好,在家也没丢了枪棒武艺,这才能在十七岁的年纪就中了武举。实在是一个极出色的后生。
而姜固和那个张公子就是太学里的同窗。
张公子看不上姜固出身军户,姜固还看不上张公子酸腐无用。
不过那日遇到袁佳,倒是两个人一起遇到的。
张公子看上了袁佳,姜固也十分仰慕。可姜固估摸自己配不上人家国公府的小姐,就没提这事,反倒是那个张公子,借着妹妹与袁佳相识,竟然是起了求亲的心思。
在姜固看来,就张陌这样的人能去求娶,自己再如何也比他好得多,所以也去了……
原来竟然是这么个缘故……
袁恭听得万分无语,他看着姜环,只觉得姜家可真是实诚的人。这样的话也说给自己知道,他这个做堂哥的能说什么?对你家弟弟私下觊觎我堂妹表示愤慨,还是拔刀相助去劝服叔叔婶婶许亲?恐怕都是不大可能的吧。
姜环也就是说说,觉得自己弟弟挺可怜,鼓起勇气去了,然后被人嫌弃了回来,寻个人说说也就罢了。
毕竟,两个人如今是一个营的,大约以前是不大熟,可不久之后就不一样了。
姜环在边军多年了,比袁恭看得还清楚,他说,“今年秋天不大好……我们这里倒是不怕的,现如今最怕的反而是会宁那边,那边是何家的地盘,何大帅死了之后,每年我都觉得会出事,今年特别不好,要是不出事,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正如姜环所料,刚进入八月,并不到每年鞑靼南下袭扰的时间,突然之间边境的气氛就紧张了起来。
韩毅收到情报,说鞑靼漠南十三部居然在默克尔湖会盟,如今蓄积了十几万的骑兵,并不知道要从哪里突破长城入关。
十几万的骑兵啊,自从先帝六次西征,将鞑靼彻底打散之后,鞑靼还从来没有蓄积起来超过五万的骑兵,这一次的情况,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啊。
韩毅连续给朝廷发了急报,又给大同,宣府,会宁,安远等重镇都发了信报,整个大秦的边军都严阵以待。但是却谁也心里没底。
向来农耕帝国对付游牧的蛮夷,都是依靠长城和良好的组织协调。
用长城和坚固的城池阻碍游牧骑兵行进的速度和烈度,再整合足够的兵马对他们进行冲击和挤压,逼迫他们无功而返。
你能组织起十五万的骑兵,我就能组织五十万!
国运艰难的时候,将你挤出边界,国运昌盛的时候,就要你赤地千里,鸡犬不留。
几千年来,帝国与北方的战争自战国时期订下了基调后,就是一直如此。史学家看来平淡无奇,只有身处战端的人才知道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长城和城池几千年都在这里,可是良好的组织协调却不是总能做到的。
以前西北一线,西有隐国公,北有何家军,互为犄角,两厢守望。鞑靼基本南下都不敢进入河套,而如今,何大帅莫名奇妙被太子杀了,何家军那边不用说都乱成了一锅粥,韩毅手里甚至有几条模模糊糊的线索,说是何家军里有几员掌兵大将跟鞑靼勾勾搭搭。
隐国公远在辽东,如果北边这边门户打开,不仅大同宣府不保,就怕鞑靼的兵锋能够轻松的冲破函谷关,进入京畿重地也未尝不可。
这边边军严阵以待,那边京里也得到了消息。
张静安收到了最后一封袁恭写过来的信,信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他要去打仗的消息,顺便提了提他在京里的私产,还有元宝等两家下人的安置。她才陡然醒悟过来,鞑靼人的大举入侵居然也紧跟着去年的暴雨洪涝提前了。
张静安看着元宝,就觉得他的面庞都变得模糊了。
上一世袁恭是去的大同西部的会宁,这一世明明不是,为什么也会卷入那场大战?他将所有的私产和元宝托付给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她急得一下子就将信揉成了一团,几乎是要指着元宝的脸站了起来。
“这回信是谁送来的?送信的人是从大同过来的吗?你把他叫来,我要见他。”
这回来送信的,还真的就是袁恭身边的亲兵,他在大同当地才收在身边的,一个山西乡下的半大小子头一次跟着兵部信寄的官差进京就已经开了眼界了,再看到袁都护的夫人,那简直都看呆了。
他这是看见仙女了吧?
张静安问他话,他哼哼唧唧半天也说不清楚,说出来的,口音也让张静安听不大懂。闹和离之后,头一次急得挺着大肚子跑到老宅,急急去寻老太爷去了。
老太爷是久经战阵的人,还跟着先帝征过三次鞑靼,大同宣府那一线,他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当然知道,今年秋天怕是不好过。他更知道皇帝把袁恭打发到大同那边去跟着韩毅,那是什么意思。
不外乎就是活下来立功,活不下来就拉到的意思吗?
皇帝对犯了错的臣子如此,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八成还是看在韩毅和他这个老头子的面子上。
可作为袁恭的爷爷,他却仿佛那心被一根绳子拴在嗓子眼,吊在那里,难受得受不了。
所以他本来心里对张静安是有气的。可是看她六神无主,眼泪汪汪的样子,又觉得没办法对她这样的孩子生气。
可是张静安说的这叫什么话?
“爷爷,您快想想办法,写信,让袁恭回来,不然他一定会出事的……”
老太爷惊怒,“你这是胡扯!”
张静安怎么会胡扯?上一世她活得艰辛,可好歹窝窝囊囊的也还活着,可最后为什么会死?那是因为袁恭死了,袁恭的命运就是在这一年转变的。这一辈子的前程就毁在了这一战。
她揪着老太爷的袖子,“不是的,是真的,我就是知道,袁恭会受伤的,他肯定要出事的。”
武人虽然不信神佛,可是多少都有些迷信。
她如此信誓旦旦,言之灼灼的,竟然让老太爷也心惊肉跳了起来。
随即开始吹胡子瞪眼了。
“胡扯,胡扯,别再说这种有的没的的废话了。我们袁家的男儿不上阵则已,只要是去了军中,就只有往前,决不能后退!”
他连桌子都给拍歪了,“怎么可能做那种临阵向后跑的恶心事儿?袁恭要是敢临阵退却,老子亲手打死了他!”
张静安是心里有苦说不出来。
上一世,大同援助会宁,大同守军不敢和鞑靼正面交锋,只能分兵袭扰,袁恭主动请缨,孤军深入到鞑靼敌后,虽然搅乱了鞑靼的兵阵,也杀了几个鞑靼的那颜,可是自己身负重伤,如果不是亲军得力,差点死于乱军当中。
那还是在袁恭在西北的第三年,袁恭已经做到了一营的管带。
袁恭此番在军中一年都没有呆满,听说有些小功劳,可实际上不过是个没有正式职衔的副手,大约那冲锋陷阵的差事都是他的了。
要说之前闹成那个样子,张静安和国公爷袁泰和夫人吴氏已经是撕破了脸了。
可现如今,她觉得最能救袁恭一命的,就是袁泰和吴氏了。
她去求见袁泰和吴氏,可是国公爷和吴氏连见都不肯见她。
纵然是张静安将姿态摆得很低,足足在吴氏的门前挺着大肚子等了两个时辰,吴氏只躺在屋里睡觉,说病得厉害,没有见她。
而袁泰,她连通禀都没得到。
她又去找袁兆。
袁兆倒是让小关氏送她回去。
可是小关氏那个人,只有让张静安更加心烦的。
她作为长嫂,分家了之后,似乎变了许多,分明张静安这一世既不跟她争夺家里的管家的全力,也不影响小长房在家里的地位,分都分出去了,可是她依稀仿佛是更加憎恶她的感觉。
可不管怎么说,张静安得罪过她,可袁恭并没有啊。
为什么小关氏对袁恭的生死也如此冷漠,甚至于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呢?
袁恭总归是袁兆的亲弟弟。
张静安想不明白。
她如今也懒得明白小关氏是个什么情况了。
总归她将话带给了袁兆,上一世他们兄弟的关系是最好的。
虽然后来袁兆杀了袁恭,那也是因为袁恭糊涂到在父兄的眼皮子底下和刘璞搞到了一起。
他应该还是很关心这个弟弟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也并不肯为袁恭说一句话呢?
当初袁恭要去大同的时候,他明明说过的,兵危战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难道他也不过是嘴上说说,难道他也是好像老太爷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还是他因为憎恶自己,所以不乐意见到自己这个坑害了弟弟的女人?
她处处碰壁,回到蝴蝶巷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浑身脱力,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起来。
在跨进内室的时候,突然双腿一软,被那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就这么摔了下去。
好在翡翠和玛瑙如今是不错眼珠子地看着她的。
立时双双给力,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扶住了一路送到了屋里炕上。
可就是那个晚上半夜里,张静安突然腹痛难忍,痛得从下腹一直抽到了喉头上。
她大叫了起来,“翡翠,翡翠,我疼,我是不是要生了……”
翡翠点灯赶了过来,她身下的被褥已经湿了一大片,都渗出红来了。
双生儿容易早产,可张静安这早的也确实有些多。
好在家里的稳婆是已经备下了的,宫里的两个嬷嬷也赶了过来,太医也去请了。
张静安疼得却很急,一阵阵的,全无规律。
那俩个嬷嬷脸都青了。
他们之前看张静安吃的好也养的好,只道不会出太多意外,只没有想到西北那边传来战讯,这郡主一下子就发动了。
当下也急得不行。
偏生那张静安疼得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却还让人拿了纸笔过来,用托盘托了送到她跟前,她疼得浑身发软,偏生还要执笔给远在西北军中的袁二爷写信。
那几个嬷嬷都奇,平日里这郡主绝不许任何人在她跟前提那袁二爷。如今要生了,生不下来怕是命都没有的时候,偏生又念起男人来了。
这是这个时候该着急的事情吗?
袁二爷可帮不了你生孩子!
他们可都指望着她顺顺当当的生下孩子,不然他们的脑袋可都就保不住了。
他们都不许张静安再写,抢过她手里的笔就急急地把张静安给按回了床上。
张静安疼得直抽,脸皮都白了,略缓一缓,却死死揪着翡翠的手,喘息道,“你去,你亲自去,让送信的人快走,不许停,一定将信送到二爷的手里……”
一阵巨疼袭来,她的手就是一紧,差点将翡翠的手给扭断了。可眼睛却死死看着翡翠,翡翠眼里滴下泪来,不得已赶紧转身出去,安排送信的事情了。
足足折腾了两天一夜,张静安才总算将一儿一女都给生了下来。
张静安为了生孩子,是吃了大苦的。
生了孩子之后,她足足昏迷了三日,才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时候,闺女被奶娘抱走了喂奶,翡翠抱着儿子就守在她旁边。看到她醒来,就喜极而泣,赶紧将小少爷抱到了她眼前。
张静安看了儿子一眼,就大哭了起来。
她觉得万分的委屈。
她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怎么就将袁恭给生了出来?
孩子虽然早产,可看起来就是小了一点点,却一点也不皱缩干瘪。而且那小脸蛋上扬起的眉,高挺的小鼻梁,那跟袁恭几乎是一模一样,小眼皮子虽然还有些肿,可还是能看出是个双眼皮,而且眼裂长长的,想必将来睁眼了,也是双大大的凤眼。
怎么才刚出生,就长得那么像袁恭啊。
怎么就长得像袁恭啊。
张静安想到袁恭如今在前线生死不知,就哭得更加伤心了。
翡翠赶紧将孩子交给另外一个奶娘过来安抚她,可这哪里是能安抚得住的?还是那边奶娘抱着吃饱了的小小姐过来了,翡翠才哄得她收了眼泪。
女儿比儿子又小了一圈,不过皮肤却更白,而且长得更像张静安。不像她哥哥任凭如何吵闹都呼呼大睡。
她吃饱了都还醒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两颗瞳仁晶莹透亮,水汪汪的能映出人影来似的。
嬷嬷都说,这么小的孩子,是看不见人的,可是张静安一叹,她就转了一下眼珠,嘴角还动了动。
张静安就又想哭了,女儿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啊。
翡翠又安慰了半天,她才平静了下来,这才觉得浑身都被碾过一样的疼,精神头没了,反倒是胸口一阵阵的烦闷,刚动了动,身下就还有恶露往下流,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那边崔嬷嬷也送了汤药过来。
她初次生孩子,就生了对双胞胎,难得稳婆太医都是得力的,最后得了个母子平安,可身体也遭了大罪。
要坐个双月子那是起码的事情了。
可是她如今却顾不得这些,只问那天她写的那几个字有没有送出去。
翡翠就安慰她,“送出去了,王大小姐亲自拿去送给那个送信过来的小军的,又给了他两匹马,让两个镖师陪着他,换马不换人的加急送大同了。”
张静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心里的忧愁却一点也没有消。
上一世袁恭从西北回来,半边脸毁了容尚且是小事,可肩背受伤左手扭曲再抬不起来的惨状,她就忍不住胆战心惊。
要不是翡翠等人天天抱着两个孩子哄她开心,她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抑郁呢。
老太爷自从听说她生孩子,就几乎天天溜达过来看一遍孩子。
这个时候亲疏就看得很分明了。
老太爷当袁恭是亲孙子,所以对重孙子爱的不行。
老太太分家了之后,就显出来了,大房的孩子身上又没流着她的血,她意思意思地派了个老婆子过来,问也没多问一句。
明明大房是袁恭的亲爹娘亲哥嫂,可小关氏不阴不阳地过来探望了一番之后,连满月办不办都没问就回去了。
可三太太和四太太却是三不隔五就带着闺女过来探望的。三太太还带来了新媳妇徐氏。
徐氏虽然是新媳妇,但是已经可以看出爽朗稳重的个性了。长得不算顶漂亮,但浓眉大眼脸色红润不说,两个酒窝大大的浅浅的,一说话就出现,显得特别亲和可爱。
张静安没能参加她的婚礼,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多少都有点拘谨不提。
只没有想到,袁惠都要出嫁了,还和袁佳一起过来了好几次。
她们是没出嫁的姑娘,不好在张静安身边晃荡,就去跟小侄儿侄女玩儿。三太太和四太太倒是事无巨细地都要问问,虽然张静安身边人都能干,事事都周全,可看得出,他们是真的关心。
就连那平时最自私刻薄的五太太也来了好几次。送了些山东老家产的阿胶过来。
张静安心里难过,又是感动,不自觉的,就觉得日子好过了不少。
也从几位婶婶的嘴里才得知了,为什么长房如今和张静安如此生分。
头一件自然是张静安闹和离的事情,引发了皇帝对吴氏的惩罚。吴氏那基本上就是长房的晴雨表,她如今日日都不舒服,长房哪里能有好日子过?连带着袁兆那一房也受了张静安的连累。
张静安就奇怪了,她这一世又干了什么,让袁兆和小关氏对她产生了罅隙?
四太太就哼了一声。
三太太为难了半天才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