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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却说黛玉随着枫溪,一路往北静王府而来,豪华的车舆内,枫溪又谆谆的跟黛玉说了好些劝慰的话,无非是王妃原是与林御史的夫人情同姐妹,北静王家世子又在林御史跟前读了两年书,更有师生之情,所以林姑娘到了北静王府上,便是到了自己家里,想当初世子怎么把林家当作了自己的家呢?

一番言语,体贴入微,倒是解了黛玉的一番思乡之苦。

北静王府上,提前几日端柔就把后花园子里一处幽静的所在,被水渁题做“听雨轩”大小房间十余间收拾出来,作为黛玉下榻的地方。原是这里临着园子里的水塘,此时已经入了二月,池边青草已然冒出了新芽,对岸上几十株桃树也绽开了嫩嫩的花苞,借着清脆的湖水,很是养眼。况且原是知道黛玉离不得水的,所以特特的选了这一处。

又拨了八个婆子分头上夜,八个丫头随时在外间伺候,里面只留着黛玉带来的王嬷嬷和雪雁,外加公主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名唤新桃的原是枫溪的女儿,另一个叫绿衣,也是府中世仆。

车舆进了北静王府,并不停留,只顺着边上的甬路一直驶到二门以内,放停下了。早有一定小小的轿子停在那里,几个粗壮的婆子伺候着。枫溪和雪雁扶着黛玉下了车舆,有搀着上了小娇,婆子们方稳稳的抬起了轿子,直奔内室去。

到了后面内室正房的院子外边,轿子落下,便有老太妃跟前的玉嬷嬷上前来,亲自搭着黛玉的手,扶着她稳稳的下了轿子,方笑道:“终于把姑娘盼来了,老太妃和王妃这几日可是觉都没睡好呢。这会子啊,只怕还在念叨呢。”

黛玉忙轻启朱唇,微微一笑,细声说道:“有劳嬷嬷了。”

“姑娘太客气了,老奴奉太妃的命在此迎候姑娘,姑娘跟老奴来吧。”玉嬷嬷原是老太妃的陪房丫头,在老太妃的眼里就跟自己的姐妹差不多,就像枫溪在王妃跟前是一样的,此时站在这里恭迎黛玉,原是老太妃的意思,好叫王府上上下下的奴仆,不敢小瞧黛玉的意思。

黛玉扶着玉嬷嬷的手,一步步走近正房屋的东暖阁内,春寒料峭的时候,北静王妃知道黛玉体弱,暖阁里的地下放着一个大大的铜鼎,里面焚着银丝雪碳,不见一丝的烟气,只闻着有股隐隐的沉水香。

里面老太妃和贾母一主一宾在上面坐着,端柔在边上陪侍,在下边另有一小桌茶水点心,边上坐着一个恍如仙妃一般的人物,谈笑风生,却也引得大家一阵阵欢笑。

黛玉进得门来,北静王妃早就起身迎过去,一把拉住了,流着泪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总算到了。”

黛玉见了北静王妃,如同见了母亲一般,只叫了一声“姨母”,也撑不住伏在王妃的怀里,哭了起来。

上座老太妃还好,贾母却也拿起了帕子,擦拭着眼泪。

玉嬷嬷和枫溪忙上前劝了一会子,王妃和黛玉方止住了泪水,黛玉便跟着王妃上前给老太妃行礼,然后又欲给贾母请安,谁知贾母早就把持不住,下了罗汉床一把搂住黛玉,心肝儿似的哭了起来。

原本贾母是老太妃的座上宾,此时搂着外孙女哭的肝肠寸断,众人只得纷纷上前去劝。好一会子,贾母方止住了眼泪,黛玉又请外祖母上座了,方给贾母见了家里。

老太妃等人素来听闻黛玉美名,此时一见更是惊为天人,只见她一头云鬓中,只用白色丝绒绳结了一朵小白花,应给为母亲留的孝,另外只簪了一根银丝攒珠的簪子,不过是为了绾住发髻罢了,耳朵上只塞了两粒小米珠,真是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可人;一件淡紫色绣绿萼白梅斜襟的薄棉小袄子,腰下系着一条白绫百褶裙,裙角也绣着同袄子上一样的绿萼白梅,双眉细长微蹙而如黛画,两颊莹白如玉而带微红。许是刚刚哭过的原因,一双盈盈秀目宛如三秋之水,微微轻喘尚待一丝哽咽之声。

真是一动一静无不纠集众人心弦,一颦一笑全都令人难忘。回眸间不见丝毫媚态却娇羞如桃,启齿时只闻软软细语而似夏日凉风。靠近她只闻淡淡奇异之香,细品时却有浓浓书卷之气。

老太妃于是笑道:“这个孩子,这通身的气派,真是人见人爱。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也没见过哪家的孩子有林姑娘这样清丽脱俗的孩子。”

“只是这可怜的孩子,怎么这么小就没了娘亲……”贾母见了黛玉这边模样,更是如同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小时候,念及此事,便心如刀割一般。

“老太太,林妹妹远道而来,您总不能老是惹她伤心嘛。况且,妹妹既然来了,定是长住下的。日后妹妹天天得伴着老祖宗,老祖宗若老是这样,眼泪怕不流一大缸?”凤姐儿在一边含笑劝道,她知道,这老祖宗,若不是使劲的呛两句,定然是放不下自己那早逝的女儿的。

果不其然,贾母听了这话,反倒笑了,指着凤姐儿道:“猴儿,把你乖的,这是在王爷府上呢,也不顾脸面,直管胡说起来。”

老太妃和王妃忙在边上笑道:“她原是怕老太太和林姑娘太过伤心的缘故,本事一片孝心和好心,咱们只有赞着她的,哪里还能笑话。”

唯有黛玉,抿了嘴悄悄的抬起眼神,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凤姐,只见她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Ё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心中纳罕此人是谁,竟能在这几人跟前说话如此放肆。

却见王妃在一边笑道:“玉儿,还不见过你的二嫂嫂,这次南下接你来京的你琏二哥哥便是与你这位嫂嫂是一家子了。”

黛玉方知此人原来就是琏二嫂子,原是二舅母的娘家侄女,如今给了大舅舅的儿子贾琏为妻,在荣国府里,也算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呢。于是忙起身行礼,口内称道:“二嫂子好。”

“哎呦,见了这么神仙一般的妹妹,我都傻了呢。”凤姐儿忙回了礼,又回头叫人道:“还不把老太太并太太给姑娘带来的东西拿上来?”

后面平儿忙和丰儿带着两个嬷嬷周瑞家的和旺儿家的上来,手里端的大大的托盘,是:梅兰竹菊花样银红,浅黄,淡青和浅金四种素淡颜色的上等锦缎各十二匹;金丝攒珠的簪子四对;翡翠簪子一对;赤金点翠的手镯两对;白玉手镯一对;白玉雕凤头钗一支;白玉耳坠两对;蓝紫黄水晶手链各一对,并配有相应的指环,耳坠;另有蜜合色阮烟罗帐子一顶;香云纱两批,已然着精巧绣匠在纱上提绣了各色折枝花样,全都是新雅的颜色。

黛玉忙起身道了谢,王妃便叫枫溪替林姑娘收好了,等过几日去贾家的时候再带过去,又笑道:“横竖过几天还过去的,你们倒巴巴的把东西送到了这里来。”

凤姐儿忙陪笑道:“不过是老太太见着外甥女的一片心意罢了,王妃且别见怪,给妹妹玩罢了。”

王妃见凤姐儿说话虽然俗些,倒也是一番实理儿,本来他们对黛玉好,王妃是喜欢的紧的,倒也无妨。

黛玉坐了一会儿,直觉的浑身酸痛,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苦苦的挨着,幸好王妃是个体贴的,便拉着黛玉的手笑道:“玉儿一路劳碌的很,坐了这些日子的船,又是车啊轿的,这会子吃饭还早,不如先去看看你的住处吧,瞧瞧可还称心,若是缺了什么,我好叫人去准备。”

老太妃听了,忙道:“很是该这样,小小的年纪,生的又单薄,很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奔波的,快去后面歇歇,等吃饭时再来。”

于是黛玉忙起来,跟众人道了别,便跟着枫溪等人去了听雨轩。

黛玉见听雨轩里收拾的很淡雅,一色水墨撒花绫子糊了窗户,紫檀木雕花大床上,挂着雨过天晴阮烟罗的帐子,上面绣着稀稀落落的折枝竹叶,床上两幅锦被,一幅松花绿色,一幅浅金色。都不是很艳丽,正好符合自己此时的境况。屋子里一尊白玉鼎里焚着的也是沉水香,淡淡的,让人气定神闲。

连窗前椅子上的坐垫,外边榻上的引枕等物都是银灰色挑绣浅黄碎花的锦缎做成,雅致清新而不显华贵,全然没有大红色,应是王妃体贴自己母亲刚刚亡故了,尚在孝里的缘故吧。

黛玉满意的打量着屋子,早有大丫头新桃上来帮黛玉换了家常起居的衣服——王妃早就准备好了的,一身银白色绣浅蓝竹叶的立领中衣,浅灰色绣粉色折枝梅花的马面裙,浅蓝色软底家常修鞋,因屋子里铺着厚厚的西洋进贡的纯白长毛羊绒地毯,所以只需穿舒适的软底鞋即可。

“姑娘,小丫头们顿了一早上的老山参珍珠鸡汤,奴婢先给您盛一晚来吧。”大丫头绿衣上前温声说道。

黛玉本就觉得心里空空的,便点点头。

一时参汤端了来,另有几样南方口味的蒸饺点心,黛玉见了,便觉得有些饿了,顺手拿了两个吃了。便觉得浑身乏透了,只往榻上歪去。

新桃见了,忙拿了一条厚厚的羊绒毯子给黛玉盖好了,又把边上铜鼎里的炭火拨的旺了一些。

雪雁因见新桃绿衣二人侍候的很周到,便放心的到外间去歇着,毕竟这一路上,她时时刻刻都提着心,唯恐有半点闪失,此时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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