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北凉国的路上,途径景城。
东方槐桑与阿晔马不停歇的行了两天路。
此刻,他们停在景城边界的一家客栈,打算歇息一晚。
抬眼看去,客栈的大门上挂着一块染满风尘的牌匾,匾上写着洋洋洒洒的四个大字——“顺意客栈”。
东方槐桑看起来十分平静、实则内心分外谨慎的走进客栈,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阿晔紧随着她,看见这客栈里面,简单朴素,倒也干干净净。
颇有一股冷清的感觉。
“这里是荒废了吗?”他问道。
“不,”她忽的提声叫道,“掌柜的!”
随即竟有一个老汉匆匆忙忙的从某处窜了出来,并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跑到她的面前,先看了看她手中的剑和肩上背着的红棕色木箱,再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贼嘻嘻的问道:“小姐,是要吃饭,还是要住房呀?”
未待她回答,又有一个大娘窜了出来,也是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跑到她的面前。
他看向东方槐桑,果不其然她依旧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公子,可是要住店啊?”那个大娘忽的走到阿晔的面前,阴阳怪气的问道。
“一间上等房,所有的招牌菜。”话音未落,东方槐桑一把抓住阿晔的手腕,十分冷漠的看着那个大娘。
大娘受不住东方槐桑阴森森的目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看向老汉,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求助。
阿晔见此,只觉这女人,好生骚气。
那老汉即对东方槐桑露出尴尬的笑容,一口黄牙粘着些许黑渍。
东方槐桑不禁皱紧眉头,她真想一脚踢下去,踢地他断子绝孙。
老汉发觉东方槐桑的表情变得愈加严肃,竟不好意思继续露着他那一口牙,赶紧好声好气招呼道:“小姐,上等房在二楼呢,您带着公子随小的来咹!”
语毕,老汉又色咪咪的瞥了东方槐桑一眼,才上楼去。
无奈,东方槐桑只好忍着恶心跟着老汉上楼。
她轻轻扣着阿晔细细的手腕,只要他随意一甩即能甩开。
不过阿晔并没有此等意思,他反而还有点享受被她扣着手腕。
不过只是轻轻的触碰与摩擦,他却好似将其当作别样的温柔。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有这种想法时,她早已抽回手,他手腕间的凉意早已不在。
快要入夏了,怎么她的手还是这么凉?
他不禁多想。
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再多想。
天刚黑,老汉便将所有的招牌菜都摆上了桌。
见其依旧赖在桌边没有要走的意思,东方槐桑不耐烦道:“掌柜的何时才肯出去?”
老汉愣了愣,反应过来时就立即一边出去一边笑嘻嘻道:“两位慢慢享用!慢慢享用!”
待其将门关好并离去,东方槐桑才拿起筷子,准备下筷。
“你就不怕这菜里面有药吗?”一直坐在东方槐桑对面的阿晔兀地问道。
闻言,东方槐桑先夹起一小块肥瘦相当的红烧肉放进碗里,然后用筷子将肥肉剔去,再夹起瘦肉看似认真的尝了起来,才答道:“不怕。”
后又反问道:“你觉得这菜里会放什么药?”
“迷药,或者媚药。”阿晔不假思索道。
想起那老汉看东方槐桑色咪咪的眼神,他就一阵恶心。
“这两种药吃了都死不了人,有什么好怕?”她又夹起一根翠绿翠绿的青菜尝了起来。
“那你好好享用。”他嫌弃的瞟了一眼桌上的菜,随之肚子不争气的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略微惊慌的看向她,发现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哪怕要嘲笑他的意思都没有。
他莫名有些失落,遂拿起一进房就在桌上的茶壶和茶杯,迅速喝了三杯清凉的茶。
她却忽然看向他手中的茶壶,若有所思。
楼下厨房,老汉与大娘正窃喜着。
“娘们儿,你说那小姑娘会吃那些菜不?”老汉贼嘻嘻的问道。
“我看呐,应该不会,他们肯定怕菜里会有药呢。”大娘瞟了老汉一眼。
“不吃菜还点菜?看来钱不少啊!”老汉猥琐的笑道。
“吃不吃菜没关系,他们肯定会喝那茶的嘛!到时候,那个眉目清秀、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可就归我喽!”
“知道啦知道啦!”老汉嫌弃的白了大娘一眼,“谁跟你抢那个弱不禁风的东西,倒是那个小姑娘,哎吆吆!一看就知道够味儿!”
大娘用力拍了一下老汉的头,老汉虽觉得很痛但不敢大声叫出来。
“死色鬼!”大娘小声骂道。
“你不照样!臭婆娘!色婆娘!”老汉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骂回去。
半个时辰后,盘坐在床榻上的东方槐桑觉得身体微有燥热。
她看向仍旧坐在桌旁的阿晔,见他满头大汗、微微喘着气。她想,那茶壶的药竟比菜里的更猛些。
突然,门上出现了两个交叠的黑影。
她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发觉了。
她再看了一眼阿晔,他与方才并无异常,看来还未察觉到。
受了伤,还真是哪哪儿都不行了。
身体越来越燥热了,但对她来说,更多的是烦躁。
她想泄愤。
门上的两个黑影随着桌上微微闪动的烛光晃来晃去,晃地她愈加心烦意乱。
罢了,忍不住了。
她迅速从床榻上下来,随即拿起床榻边的剑,大步迈向那两个黑影,一身的戾气,瘆人至极。
任谁看,都看不出她这是中了媚药的样子。
猛地,一双强劲的手臂圈住了她的纤腰。
她怔了怔。
耳边被温热的气息包裹着,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沦陷。
若不是因这早已刻入骨髓的至寒功法,对这媚药本就有一定的抵制力,不然的话,她定早就失去理智,与背后的人。
她平了平稍稍混乱的气息,准备动用这至寒功法,压制这媚药的药性。
可是,她想起了东方靖年。
她想起了自己曾答应过东方靖年,不能随意动用此功法。
不过一刹那儿,她便说服了自己。
反正东方靖年又不会知道她有没有用。
可又猛地,背后的人将她转了身,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再次动摇了她的理智。
她看着,他慢慢低下头。
她看着,那滚烫的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看着,看着自己即将要失去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
翌日,阿晔睁开了微微酸胀的双眼。
接着,他感觉全身酸痛无力,特别是后颈处,格外的痛。
他盯着上方的屋梁,有些恍惚。
好累。
全身酸痛无比。
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他下意识扭头,自然看到了身旁还在熟睡的东方槐桑。
猛地一惊,他好似忘记了身上的酸痛无比,迅速起身,怔怔的看着睡得一脸安详的东方槐桑。
因为起身太猛,青裳从肩头自然滑落,他又迅速将衣裳拉上来。
而能被一丁点儿动静吵醒的东方槐桑,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他衣裳凌乱不堪,她衣裳整整齐齐。
她先挑了挑眉,遂悠悠起身下床,并没有要与他说清楚的意思。
正当她下床榻之际,他还是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好凉。
他微微一愣。
他想起之前她捏自己的脸时,好像也是这么的凉。
“干什么?”
“哦……”他回过神,认真的问道,“我们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
“你自己身体没感觉吗?”她故意用挑逗的语气答道。
“我……”他是感觉全身酸痛的厉害,不仅仅是腰,全身哪处都又胀又痛,但这种感觉像是发生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他实在分不清。
他松开了她的手,不好再说些什么。
她霎时没了继续挑逗他的意味,遂走到门旁的台子边,打开了被放在台子上的红棕色木箱。
木箱中分为三层,一、二层被分成很多格,每一格放的都是东方靖年为她准备的药,最下层则全是银两。
她打开了第二层,从中拿出一个小白瓷瓶,又将其扔向还坐在床榻上仍在疑惑的阿晔。
“这是什么?”他问道。
“吃一颗,”她将第二层放好,开始挑选第一层的药,“是缓解媚药给你的副作用。”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暗红色的小瓷瓶上。
听言,他虽迟疑了一瞬,但还是服下了一颗小白瓷瓶中的米色药丸。
不一会儿,他便感觉身上没那么酸痛了,力气也渐渐回来了。
而她,则从那暗红色的小瓷瓶里倒出三颗米粒大小的黑红色药丸,尽数服下。
“感觉如何?”她忽然问道。
“不错。”他答道。
“既然不错,”她将第一层放回箱子里,再将箱子关好,“便下楼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他即下床,准备去给她弄些吃的。
谁曾想,一下床,衣服就开了。
“我的腰带呢?”他慌张的问道。
她一愣,后悠悠答道:“应在床底下。”
他抓紧着衣裳,弯下腰看向床底下,果不其然有一条青色腰带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
他十分无奈的将腰带拿起来系好,随即迅速离开。
他不知,自己的耳朵又一次迅速蹿红。
不过,她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推开门,他看到门前的护栏断了一截。
转身没走几步,又看到昨晚那个猥琐老汉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且双目中各被差进一根筷子,嘴边是已凝固的暗沉的血。
他走近去察看,发现那老汉的心口竟生生崩裂了。
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强?
他难得会感到惊恐。
眼前的此等会令常人感到恐怖又恶心的情景,他想,他应该大叫一声,来表示自己是很害怕的才对。
但转念一想,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多此一举,只会令人觉得愈加恶心又做作。
于是,他绕过那具尸体,稳稳的下了楼。
而一下楼,他便看到昨日要对自己意图不轨的骚气大娘。
见其摆出了一个常人根本无法模仿的奇异形状且是朝下趴着,加上其所在的位置正好就在二楼断了的护栏处的下方,其身下又是那脱离了原处的栏杆,想来这骚气大娘是被人一脚踹下来的。
他扯了扯嘴角,后稍稍摇了摇头。
似是恶心中带着些许无奈,无奈中又带着些许怜悯。
活该你们碰上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俄而,阿晔端着两碗面回到了房间。
他一踏入房内,本在床榻上盘坐静修的东方槐桑睁开了原先闭着的双眼。
她下了床,迈着端庄的步伐,来到桌旁。
淡淡一瞥,原来是碗牛肉面,面上还洒了些许青椒末儿。
他倒是记住了她的话。
她莫名来了点儿好心情。
她缓缓坐下,拿起碗边的木筷,先吃起了青椒末儿。
他见她吃了起来,方才坐下,开始品尝自己的手艺。
只不过在拿起木筷时,他难免想到门外那个老汉双目中的东西,不禁又一阵恶心。
“你的厨艺,是谁教的?”她突然问道。
他有一瞬的呆滞,后冷冷答道:“李茹。”
话音刚落,他兀地觉得四周好似冷了些。
他迅速反应过来,明白不是四周冷了,而是他说的那两个字触犯了她的高傲。
不过,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那你会骑马,也是她教的?”她又问道。
“不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骑马。”
“那便是之前就会了。”
“公主为何要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他注视着她毫无波澜的明眸。
他讨厌看到她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双眼。
“为了说话,”她也注视着他那双干净的双眸,淡淡的答道,“若只我一人吃面,倒也没什么,却是两人一桌,不聊些东西,何其尴尬。”
他微微一惊,原来大楚楚公主还会说出此等话来。
“怎么?”她自然看出了他的惊奇,“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不能害怕孤单?”
他无声笑了笑,应道:“公主怕是说笑了。”
他在想什么?
他在以为什么?
以为这至上尊贵的大楚楚公主真的会像常人一样,害怕孤单吗?
明明她就是那个会令他人孤单无依的人。
就是那个会给他人带来无尽恐惧的罪魁祸首。
待二人整顿好后,他们便继续踏上去往北凉国的路。
这一路上,他们在好几个客栈歇脚,却没有一个像顺意客栈这般,有一个猥琐老汉和一个骚气大娘,给他们下药,给他们难得亲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