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旬看完熟悉的学校以后，脚步才逐渐挪向自己以前的住所。
他没有开车，也没有打车，只是用一双脚，慢慢地走着，看这城市的繁华，在熟悉中寻找陌生，在陌生里却又觉得熟悉。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小巷子，那是路一旬和苏瑾若初遇的地方，他被人打的浑身是血，然后他记得那个善良而勇敢的姑娘，站出来吓走了那些人。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路一旬就打算缠上苏瑾若了，要缠一辈子才够。
他踏入以前的那个小区，仿佛自己骑着倒车的身影还在那里，每天早上固执地等着苏瑾若。
他会故意地左摇右晃，让苏瑾若坐不稳，然后他就能光明正大地让苏瑾若抱他的腰，和很多情侣一样，可是啊，苏瑾若每次都不听话，都要用手掐路一旬的腰，让路一旬在痛呼出声的同时，不得不妥协。
他曾在楼下大喊苏瑾若的名字，吸引一片的注意力，然后在万众瞩目下，让苏瑾若坐上自己的单车后座，然后所有人都会以为苏瑾若是他女朋友，这能满足路一旬，虽然只是假象而已。
然后路一旬朝楼上走，越走啊，脚步越慢，而且也越沉重。
他推开自己的房门，入眼是自己的储物柜，以前那里放的有药箱和泡面，苏瑾若第一次把他送回家，给他上了药，却又因他赤裸的上身而害羞不已。
因为储物柜里只有泡面，所以路一旬开始了蹭饭生活，一蹭就是一年。
还有什么呢？那张沙发苏瑾若坐过，那张床他们一起躺过，虽然是路一旬喝醉了之后的无赖举动，但是满满的都是回忆。
他想起清晨被苏瑾若叫醒，然后很自然而然地跑到对面蹭饭，苏瑾若常做灌汤包，每次路一旬都能吃很多，去她家不过是两道门的距离，而今苏瑾若的房门紧闭着，两道门都落了厚厚一层灰。
路一旬打开落满灰的窗帘，然后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阳光照进来，灰尘乱舞，有很多进入路一旬的肺里，他咳嗽地很厉害，咳着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落到一堆灰尘里，聚成一滴。
他想，有一天，也要拉着苏瑾若回来看看，那些相遇相识相知的过程不知道苏瑾若还记得多少，如果苏瑾若不记得了的话，那么他会慢慢说给她听，从头到尾，再说一次。
家具上面也都是灰，路一旬在家里转了一圈儿，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他便起身离去，钥匙再次插进锁孔，咔嚓一声，然后有什么东西，就被永远地封在了那道门里。
路一旬想，不看也罢，总之都是他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呢？
如果可以，其实路一旬还想去以前的酒吧看看，只不过啊，那里头的老板娘，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打算从那条街路过。
依旧是下午时分，酒吧还未到营业时间，路一旬拉低了鸭舌帽，他知道再过一两个小时这里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人。
然后他加快了脚步，头一直低着，看着脚下的路，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红色高跟鞋。
路一旬皱起了眉头，打算绕路过去，结果那双鞋却随着路一旬的脚步一起移动，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张他最不想看到的脸。
“不如我们谈谈？”
阿柔浅笑，看着路一旬的眼神里，痴迷不减反增。
现在的路一旬，比以前更有魅力，不仅仅是因为事业有成，更多的，是因为他愈发成熟。
路一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的确没什么好谈的，他们之间的话题只有那一个，一个费尽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另一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逃跑。
路一旬真的是怕了莫雪柔的死缠烂打，难道逃跑还不行吗？
阿柔下一秒就立刻变了神情，原本微笑的脸瞬间惨白，然后语气里带着哭腔，眼底也有泪花闪烁。
“为什么呢？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
路一旬笑了，“你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就这一个话题一直在说，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还有，收起你虚伪的泪水，你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你的眼泪我实在是经受不起。”
一句话里几多讽刺，莫雪柔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只是脚步却不曾挪动半分，依旧坚定地站在路一旬面前。
“进去喝一杯吧，算是叙叙旧。”
语气终于恢复了正常，路一旬想了想，到底还是跟着她走了，毕竟他自己也想进去看看，好多年了，好多年他都没有回来过了。
酒吧里的陈设都没有改变，吧台后面的酒却换了许多新品种，调酒师也换了，会调各种新花样的酒，阿柔很自然而然地站到吧台那里，示意调酒师走开。
“我再为你调一次酒吧。”
她拿过几个酒瓶，娴熟地在手上转着，她调的酒是很多年前路一旬常喝的那一款，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从未忘记。
路一旬趁着她调酒的空当，觉得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说清楚，比如她莫名其妙的出现，然后把他带到这里来，绝对不是为了给他调酒这么简单。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嗯？派人跟踪我了？”
阿柔调酒的动作一顿，然后又恢复如常。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
这话听起来却是很深情的，可是说话的人不对，听这话的人也不对。
路一旬只是笑笑，他听了太多遍了，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阿柔把调好的酒递给路一旬，路一旬接过来，只是看，却不喝。
“你知道，是人都会改变的，比如说六年前我还经常来酒吧的时候，我喜欢这款酒，可是后来，我不仅不喝这酒，甚至戒掉了酒精。”
路一旬没有喝，反而是当着阿柔的面，将杯子倾斜，任由好看的液体，洒了一地。
然后路一旬松手，让杯子掉落，清脆的碎裂声，碎裂的，不只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有那段，他们共同的，回不去的旧时光。
回不去的东西，就不要再执着了。念念不忘，迟早会遍体鳞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