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晋阳侯这么快就送来战书,还是封措辞不怎么地的,杜淮苓看完信后,瞅着面无表情的姬流景,想着你老人家在那场鸿门宴上是怎么着刺激人家了,晋阳侯好歹也是老帅哥一枚,你给点面子嘛!
那封战书的大致内容如下:第一,将你方扣押的本侯的暗桩都交还给本侯处理,不过,姬殿下您要是有意乐于助人,帮本侯坑杀也是感激不尽的。第二,本侯以为你已弱冠毛小子,平时又没出过大门的,本侯还以为能有多大事,上次你在宴会上中伤了我,纯属本侯大意轻敌,这事儿暂且不提,要你将那带过去的姓杜的书生小心笔下的措辞。第三,咱们重新开局你看怎么样,青河边上咱们开擂台,让本侯看看你这个都还没验明正身的天皇贵胄到底有几斤几两,十年之内,敢破本侯的局否?
杜淮苓倒是觉得此信情真意切,妙不可言,说明晋阳侯给惹毛了也是一性情中人,姓姬的你也是不遑多让,连会名垂青史都料到了,还特地巴巴地将杜聿之带去观战。日后这把柄落在了你的手里。晋阳侯基本上夜夜都睡得不安稳了。
延光十五年秋,青河之战这样一个懒洋洋的天气里,懒洋洋地拉开帷幕。顺道儿双方都很有默契地连个瞭望台都懒得搭建。
杜淮苓都快闲的发慌啦,想着沉温度都还可以,不如就去那大河里边有个泳在那么样,这一提议顿时令众人骇然,她是不是忘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小婵在一边儿替她丢脸,你丫是女人,难道你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吗?啊?!!!
“你又不提醒一下,我怎么会知道。”她咕哝。
小婵同志的承受力已经达到了顶点,华华丽地晕倒在地,面色青紫。
其实,就算想游也得先把遗嘱立好的不是,有游过去的勇气也要有被射成马蜂窝的决心。
“我开开玩笑而已啦,最近太无聊了而已!”她笑嘻嘻地打着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晕死了又被刺激活了的小婵立时咆哮。
营中上下人等,应接不暇、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真比一出戏还精彩。”他们一致做如此定论。她无聊,而他们,有了杜淮苓这不正常的“纯爷们”在,在青河边待个亿万年都觉得还挺好的,挺闲时而有滋味的。
姬流景这个永远都像个转陀螺的男人,对此抱只观望不参与的态度,必要的时候,他再来个二人世界就满足了,杜淮苓于是乎就越发无聊得漫无天际了。
这天她忽然就接到了即墨洵的一封密信。
“东方?哪个东方,我从没遇到过呀。”她拿着信觉得莫明其妙,说是要我去接一个叫东方未明的年轻人,而又不告诉我是干什么,尽打哑谜。况且,这两年不联系,他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在姬流景这儿耗着了?东方未明,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捏着信,在帐篷里打转儿,搜肠刮肚。
对了!杜聿之知道!就是那次!她急匆匆跑了出去。
正在此时,青河中央,逆流而上了一艘小乌篷船,摇摇晃晃。人见了恐怕也要担心,会立马成为水中冤魂,但是船头站着的白衫青年和摇橹的老者,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出来游玩的。比在岸边散步还悠游闲适。
船头的青年,颀长清癯,看上去与江南的士子书生并无二致,但多看一眼又会觉得不同,捉摸不透到底该给他安个什么身份的人才好,似乎每看一眼都会将先前的定论推断。不过此人,定不是个庸常的角色就是了。
然而他在两军对垒的段儿跑来这河中央干嘛?想踩几脚警戒线,看会不会引爆双方开仗的地雷?
从他轻松舒爽的面部表情,我们看出,还没像杜淮苓那样无聊到那种境界。
船朝惠城方向靠岸,刚刚准备调头。另一边的岸上忽然跑来百来人马,叫住了他们。
“船上的可是东方先生?我们主公有请!”
摇橹的老者当即就调转了方向,“你怎知我会转过去那边?”白衫青年语笑谦谦,似乎对那些人并不放在心上。
“你不是这么想的?难道老人家我会错意了?”老者道。
青年摇摇头,朝老者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想不到高人尽在民间,鄙人受教了。”
老者不着意地笑开,“年轻人,你是位将才,老人家劝你,此番出来既是想济世,不要选错了阵营才好。”
“鄙人省的,”白衫人笑着点点头。
老者满意地赞叹一声,“果然不赖,好好好,你竟然有胆子的进那儿去,可是早就想到出来的法子了?”
“这个,就恕鄙人不便相告了,”白衫人又是拱一拱手,因为船已快到岸了。
“多谢老人家为鄙人摇橹,未明感激在心。”
“哈哈,不用了不用了,老人家我也是闲来无事,做一桩好事也还不错,人也送到了,老人家我也要回去睡大觉了。”
“您就是东方先生?”那些人有些不信,还以为侯爷要小的们来接什么大人物,怎么是个毛头小子?
“正是在下。”
“额,那好,就请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那人明显的有点押犯人的意思了。
白衫人浑然不在意,只清朗一笑,“大哥前面带路就是了。”
一行人百无聊赖地押着白衫青年,朝晋国大营走去,今次捞不到便宜,他们当然提不起兴致了。想着那老家伙身上该有点银子吧,回头,人溜得比这青河的鱼还快,倒像是任何船凭空蒸发似的。
“邪门!而且晦气!”他们嘴里念叨着,瞧那个叫东方的瘦不拉几的样儿,指不定给主公带回去个瘟神呢!
这位军爷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人家这尊“瘟神”,不久可是会让他家主公“得病”不浅。还差点坏了大事,而他自己,也因此而在史书的旮旯里,留下了个小小的身影,其实他也不是没赚头的。
“人呢?”杜淮苓好不容易跑到河边,劈头就问戍守的士兵。
“啊?”某士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人?
“诶!”杜淮苓左左右右地走动了几圈,眺望半天也没见到半个人影,整理了下思绪继续问那士兵,“你们今天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即墨洵那该死的,竟然很可鄙的只给了个名字,叫她怎么去找啊,一个个地问么还只打一条横幅,寻人!这大周朝,又不能来个人肉搜索,叫我怎么去“众里寻他千百度”?气死个人了!关于我身世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也来开玩笑!
那士兵第一次见这位姑奶奶如此可怕的丑模样,吓得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了,“可、可疑的,刚刚倒是有一件稀奇事。”
“什么事?”她定定的睁大眼,急切地盯着那士兵,眨也不眨。
士兵被盯得脸都红了,低下头,“就是有艘乌篷船驶到河中央,被对岸的人叫过去了,有个穿白色衣裳的年轻人上了岸,他们把他押走了。”
“年轻人,白色衣服的,”杜淮苓沉思,应该就是他了,“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疑,都说给我听,拜托拜托,我很急的,小哥!”
“噢,噢,还有就是,那些人好像还喊了一声,叫什么,东、东方,先生的。”
“就是他!哈哈,这位小哥,谢谢你啦!”杜淮苓高兴地拍拍那士兵的肩膀,一阵烟似的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留下那士兵,盯着自己刚刚被杜淮苓拍过的肩膀,脸更红了,她的眼睛真好看,他想,像月亮一样。第一百零五
杜淮苓一路兴冲冲地快跑,终于有点消息了,刚刚盘问了聿之好久,都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现在那人莫名其妙地跑到了晋阳侯的阵营那边去了,她该想个什么法儿把人偷偷抢过来的好,正想着,跑到了杜聿之营帐门口,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唉哟,干什么干什么?这么风风火火的!”小婵端着一个木盆,从里面走出来,倒退几步,差点没连人带都飞了出去,罩在杜淮苓脑袋上。
“啊,不好意思,我赶得急了点,没想到你会突然冲出来。”杜淮苓急忙道歉,转眼看到她端着一木盆,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咦咦,有情况。
“你那里面装着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凑过去坏坏地笑。
“没什么,我洗衣服去了!”说完人提步就走。
“哪还用瞒着我,你都替他洗衣服了!唔唔……。”小婵一个箭步飞过来捂住杜淮苓的嘴。
“别乱嚷嚷,我只是,只是,闲得慌,洗个衣服而已,你再叫,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她果断警告她。
“放心吧,放心吧,我会为你准备一份大大的嫁妆的,绝不会让杜家委屈了你。”杜淮苓开怀地笑开,终于是修成正果了?聿之这小子可捡到宝了呀!
小婵逃得比个逃兵还狼狈,再待下去,杜淮苓不得到处像挂串鞭炮似的,宣扬得人尽皆知。
“诶,“杜淮苓郁闷,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跑什么跑,对了,“聿之上哪儿去了?我正找他呢?”
“跟殿下到那边的草原上去了,”小婵胡乱答道,转个弯,就彻底不见了人影。
那边,不是块荒野之地吗?上那儿去干嘛,难道散步?她疑惑。调转了方向,又继续跑了过去。
还真就是散步了。
是殿下的无聊之举呢,还是稍有目的的,众位大臣正在猜测当中,二选一了半天还没得出个结果,齐如晦和淳于河跟在姬流景身后,看着眼前虽萧瑟却分开开阔的秋景,心中亦是豁然开朗,这些日子殿下哪点像无聊或者发愁的样子,萧锐那边正忙得热火朝天呢,谁有这闲工夫无聊了?
但是不少人心中有一个统一而确定的感觉,那就是,没有杜淮苓在场的气氛,就是如此曼妙而清静,真是……。
“喂,你们集体散步怎么就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这声喊,喊碎了不少人的小心灵。说瘟神瘟神就到。他们的脸上显出愁苦的神色来,显然是被荼毒已深。
杜淮苓噌噌地跑过来,手刚想揪住杜聿之,哗啦一转,人就到了姬流景身边,牢牢的被禁锢不能动了。
众松了口气,还是殿下制得住她。
“聿之,我还有事儿要问你呢,”她蹦跶,抬头看向姬流景,“我是真有事儿,你先放开。”
姬流景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不动生色,拉住她就走,可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那些都先放会儿,你看。”他另一手指着远方的地平线。
看什么,杜淮苓停下挣扎,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会儿又回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没有啊。
姬流景清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愿跟她废话解释,他其实只想让她静心看看远方而已。杜淮苓这一层意思倒是明白的,散步嘛,还以为你们搞什么聚会的呢,我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就是想趁好处被捞完之前也来揩一把油,没想到真是散步而已!她环顾身后的的一竿子人等,都是些熟面孔。不过,大家的面色好像不大高兴,像家里没米下锅了似的,个个愁云惨淡的。
走了会儿,姬流景将手一扬,道:“你们都回去吧。”然后个个是的了大赦,退得迅速而步伐一致。
“我待会要去找你的,”她轻声对杜聿之道。
聿之额头滴下三滴冷汗,今天上午被你盘削得还不够么,还来?
姬流景拉着杜淮苓在荒原上,漫无目的,闲闲地走,似乎身后所有一切都真是虚幻的背景,金色的光芒遍洒这片莽原,犹若金色薄纱,一直铺到人心的最底处,触动了那根清宁的心弦。她不言语了,舒爽的秋风,在他们身边打了好几个圈绕,枯黄的荒草弯弯腰,想要向这袭风追去,可惜被大地抓住了双脚。
她终于打破沉默,对他笑笑,“终于觉悟了,被国家的事缠的心烦,知道要劳逸结合了?”
姬流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你比较烦。”
什么,杜淮苓腾地怒了,“哼,既然如此,那恕不奉陪了!我忙呢!”
手在人家手里,你想逃哪儿去?杜淮苓还没能走出半步,扭过头恨恨地瞪他。
“你,”他微蹙了眉,似乎有些扭捏,不大好意思,“你这些天尽都干了什么?”
“我不都挺无聊的嘛,你看我……。呀!”话还没到一半呢,杜淮苓就被他忽然拉到了怀里。又想动手动脚的!?杜淮苓一脸的警惕,可是人家脸上明显的不满。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
她愣了一下,好像是有两天没见着他面了,习惯性地问:“有什么事儿?”她不是见他挺忙的嘛,就干脆不打扰他了,这话是……?
“你吃醋啦?”她凑过去,笑得很贼很欠扁,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尽是遇到些新奇的发现,自从上次表白了心迹后,她对他再也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了,明着暗着问了N+1次那啥男朋友是什么个意思,杜淮苓就是不说不说。
他为此,是不是自尊心受了莫大的打击了?
杜淮苓对着他左看右看,想在他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来,姬流景烹煮她一颗小脑袋,褐瞳里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凝神沉静地将修手慢慢,抚上她脸。
“嘿,这么好天气,真想尽情地奔跑两下子!”这个不解风情的笨女人,煞风景的时候用不知悔改。后退几步,她转身对望着大片苍茫的草原,心旷神怡不已,丝毫也没发现姬流景心里所想。
其实,好不容易,他想对她来一场浪漫深情,情话绵绵的内心解剖来着,全都让她一笑一喊给毁了个天崩地裂。他平生第一次颓丧,万事都能决胜千里的他竟然在她这里做了冷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