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附近的树荫下,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靠坐着树干,抻了双腿,闭眼休憩,神情颇为安详自在。他身边还有根系在树上的粗绳,绳子的另一头,栓了条乌蓬小船在河中。
听见脚步声,老者并不睁开眼。
“老人家,”青衣人上前道,“现在可能渡船?”
那老看也不看来人,径直翻了个身,背对他继续闭目养神。
“老人家,在下事出有因,想即刻渡到河对岸去。还望老人家你担待下,在下愿出双倍价钱。”青衣人言语恳切,没有一丝趾高气昂之气。
苍头老者慢腾腾转过身,不耐烦地挥挥手,“老人家我要你的银子顶个什么用!你还是赶紧走吧,别扰我!”说完拿过顶破了好几个大洞的竹帽,往脸上一盖,懒得搭理了。
“老人家,在下确有要紧事,你若是实在不便,不妨将船卖与我,我自己摆渡过去便可,你看如何?”
“哈哈哈,如今还会有什么要紧事?世上连生死都是闲事了,你急什么?哈哈,”老者像是遇到什么滑稽地不得了的事儿,乐不可支。并将破帽往头上一照,麻利地站起身子。
“年轻人,”他摇摇头,“我就告诉你好了,这船以前不是我的,今后也不会属于我,我只是个砍柴的老匹夫,嘿嘿。”说完他绕到树后,拖出一大捆干柴,“顺便告诉你,那船坏了,是坐不得人的!船底下已经沉了好几具尸体,全是要过河的。”他将柴火背在身上,临走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
“唉,要是他们像你一样来问我,说不定还真有条活路,啧啧,可惜了,老人家已经很多年没遇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不过还是可惜了,可惜了!”
“那老人家可否能告知在下捷径!”青衣人站在那里追问。
“这世上哪会有什么真正的捷径!你就顺着这条河走吧,自会过去的!”老者的话有力地透过风,远远传来,笑声支离破碎。
“可惜了!”
老者已经走远,姬舒顾不得多想那位老者话中的深意,转身对一江流水,如墨双瞳里满满装着对岸的景象,忽然觉得那行军队就是一起丧葬,淮苓躺在那副棺木里,被人抬着,走向他将永触不到的冰冷黑洞。
烟尘飞飏,遮挡了视线,军队已然看不见,黑洞的铁门,哐当一声,在他心中钝响,关上了。
姬流景一声令下,全军就像后头被厉鬼追杀一样儿的,猛赶猛赶。一口气,在杜淮苓昏昏沉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天全州就到了。
在想去看清“全州”那几个大字的时候,大家首先却被城门底下乌泱泱的一大群给吸引住了。杜淮苓也坐在马背上好奇地张望,干嘛呢这是?完全交通堵塞嘛。那乌泱泱的大群人都有同一个姿势,45度角仰望上空,正等大家伙儿也跟着姿势也望过去,忽然一声大喊。
“打仗的人来了——!”
哗啦哗啦,只剩几片树叶飘啊飘的,人就闪了个没影儿了。被此奇景打断了的将士们,僵了会儿继续抬头,45度,城墙上,唔,一副从来没见过的壮景图……。
全军死寂,集体呆滞无声。
唯独杜淮苓远远地望去,一双眼睛是闪闪发亮。这情景完全和《仙履奇缘》雷同嘛,三尺高的城墙上男女分立左右,一紫霞仙子,一至尊宝,而这儿一褐色一黛绿,女的看着还有点眼熟。
全军继续集体仰望,这幅图很好很强大。
那俩人都没有动,心里戏份相当复杂,恕难描述,仔细瞅过去,那女的似乎怒气冲天,脸正在走向畸形。而那男的就有点猥琐了,唔,是的,没有看错!猥琐。目前这个大周版本的“至尊宝”境遇不太乐观。
接着不辜负这么多观众朋友的厚望,那女的率先举起身侧的武器。
下面的好奇大军,眼睛睁大,有长又……,哦,原来是晾衣杆子。
女的像只愤怒的老虎,猛冲过去,晾衣杆子在手,见识横扫千军了,气势如虹,“你找死,谁叫你动我的东西了!谁叫你毁了的!你再也受不了你了!受死吧今天!”
开打了开打了!底下看热闹的那伙人倒是极想鼓个掌,欢呼一下的,但纪律严明,没奈何咬牙忍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啊,那块旧布拿在手里我忘记看了!对不起。”男的含泪受下刑罚。
“什么旧布不旧布的!你还敢在我面前狡辩?你没看,啊?我也不看,看打!”
“唉哟,你先不要动粗,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你找读书人说去!我只管打我的!去死去死!”
众人又一次呆滞,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让那看起来身子娇弱的“姑凉”如此凶残血腥?相比起来,咱们打仗杀敌的时候的力道是不是也太,太娘们了点?
血腥暴力还在持续,并且渐渐升级,人人皆为城墙上的那位豪女,化作蜡像风干……。
杜淮苓这没良心的,当然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哦耶!好一场隆重的进城欢迎仪式啊,“姑凉”!你还可以更凶残暴力一点。自古乱世出英雄,他们哪里晓得,英雄都是在豪女们的“千锤百炼”下一步步走向康庄大道的。不过,她停了会儿,总有点不对劲,他们都让她觉得熟悉。她索性跳下马一路小跑。
越靠的近了,那上面人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她就越是激动,终于大喊出声,高兴地快疯了。
“小婵——!!!”
她顾不得那么多,向城楼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