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跑回住的地方,想尽早窝进她思念已久的温床,匆匆跑过一间屋子时,她刚从窗前经过,却又退了回去,里面是谁?他这么晚了还灯火通明的干什么?
杜淮苓默不作声地从窗内往屋里望去,看见的是这样一幅清宁。整洁简陋的屋舍内,一条几案,两盏油灯,一沓他永远也审阅不完的军务折子,男子,清冷如冰玉的面容,被薰黄的灯光熨出几点暖意,沉静下来,专心致志的他原来是这幅模样。
男子手中的朱笔,紫毫在纸上还未点下,沉思了俄顷,才笔走龙蛇,遒劲笔力,肆意挥洒开他即将精心构筑的泱泱河山,一笔一划都是铁画银钩成的傲气啸天。即使她现在不能看清也是知道的。她被什么迷惑了般,动不得分毫,也忘记了身在何处。
屋里的人从她远远踏起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有人来了,这个时候,已经快进夜半三更了还会有谁敢在外边当游魂?他治军严明,除了唯一他唯一列外的冒失鬼——杜淮苓,不会有第二人选。等手中的事务暂告一段落,他才舍得开了金口,细眼状似无意地朝她瞥了过去。
杜淮苓更加装作没事儿似的,想要赶紧地离开回去睡大觉,奇怪,刚才怎么像中了迷魂药一样的,一动不动了,在想什么?
“既然无事就进来陪我,”姬流景这声音今夜听起来别有一股风情,停停停,我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她小心地看了看他,人家是大金主,我一弱不禁风,没权没势没钱才没身材的孤女,哪敢造次?算了,看在我偷窥了那么久的份上,就勉强当一回温香软玉吧。
以这么一招精神胜利法说服自己的杜淮苓,慢悠悠的,就绕到正门前,晃荡到人家屋子里去了,好在门前的侍卫都被姬流景打发休憩去了,要不然,姓杜的又是军中一头号绯闻女猪了,流言能将她一颗脆弱“纯洁”的心,给淹死。
她推门进去,心里还打着鼓。
“坐,”姬流景头抬也不抬。
杜淮苓乖乖挑尽量隔得远的地方坐下了, 眼睛不晓得到底要往哪放才好,这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她相信她未来的老公会相当郁闷的,还有明天一早小婵一定兽性大发,将她大卸八块。
姬流景见平日张牙舞爪,一遇见他就偃旗息鼓、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头直想嗤笑她几句,面上倒是波澜不惊,一如既往的深沉淡定。
“怕我吃了你?”
那不明摆着的吗,杜淮苓诽谤,嘴上却是打着哈哈,对顶头上司要客气,“哪里哪里,我不好吃的,免得您老塞牙缝,呵呵呵,您忙您的好了,我坐远点好不挡着您的光。”
姬流景好像有点诧异她这番荒诞不经的话,抬眉凝了她一瞬,待杜淮苓快撑不住,说什么也要冲出去的关键时刻,他又埋头顾着自己的军国大事了。
杜淮苓像个机警的,眼光四路耳听八方的偷油小老鼠,僵硬地枯坐在姬流景身边,看这个工作狂要狂到什么时候?在大晚上,盯着一个人看,纵然那人美得如一幅画吧,久了也会审美疲劳的,再美也抵不过周公他老人家的亲切呼唤。一个时辰过后,她就在椅子上上摊成一摊软泥了。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抬眼望她一次,好像要亲眼证实一下人还在才放下心里来一样的,然后埋头继续审阅手中来自各地的军情繁务,一次竟然意外得见她趴在椅子上歪头睡着了,心中摇摇头,起身想要抱她回床上去睡,但是兀自欣赏她那副娇憨的模样,竟有几分不舍得打破。若是惊动了她,她怕是就一溜烟跑走了,只好转身从屏风上取下锦袍轻轻盖在她身上。
睡梦中的她感觉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温暖,手紧紧抓了抓,那人的衣袖,“谢谢你,舒。”她的话,毫无戒心。
舒?还是他么?姬流景双目锐利地盯着她,我一直令你这般害怕,始终放不下心中戒备?手,紧握了又张开,不得要领,何必这般计较,她已经在你面前了,迟早都完完全全属于你,也只能属于你,谁也肖想不到!
她说过,她的本意,是志向的与他相忘于江湖,就算她对他已有一丝的依恋。几乎是一念之间,她便转身投奔天涯。相濡以沫?和他在一起是痛的,那你为何偏连姬舒也放走了?在你们之间,那么多年也能轻而易举击碎吗?还是你心里在事实是,你爱的不是他,抑或那些在洛枫一场血乱中,都化为了埋入尘埃的过往。
而我和你,寻寻觅觅,我们彼此身上有一根细线,缠住了今生过往一切今昔是非,却找不到这当中的出口,绳头的解法。
姬流景重又坐回到堆积如山的几案前,修手执起朱笔,龙蛇一直飞舞到曙色渐渐拉开,苍穹的白色帷幕。新的一天,他们又要继续重复他们,孤寂而艰险甘愿的征途。外头活动的声音绵绵不绝于耳,姬流景对依旧睡得像个死人的杜淮苓皱了皱眉头,他们会吵醒她的。
“殿下,”不一会儿就有人急匆匆赶到门前,禀报,听声音似乎颇为急切慌乱。杜淮苓被一惊即醒,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还没明白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姬流景眼中闪过不豫,到底是将她吵醒了。
“何事?”
“殿下,昨夜昨夜,抓来的贼帅徐少,他、他逃走了。淳于大人正在四处巡捕。”
姬流景听后不由主地看了眼,已经彻底惊醒的杜淮苓,昨夜她鬼鬼祟祟的到处晃荡,看来和那个徐少的背着他,是干了些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
“叫他不用去寻了。”他对眼前使劲儿揉眼睛,想装无辜,又被睡眠纠缠的的少女微微一勾唇,“我们尽快启程。“
“是,殿下。”侍卫领命去了。
杜淮苓躲避着他的一双玄冰神眼,嘿嘿,我最近尽成了网络人才的专家不是,原来我还有这本事的?赶明儿改个霸气点的称号,就叫“大周女诸葛”如何?
“是你放的,”熬了一夜依旧神清气爽的姬大殿下,心情旁人看不出阴晴。这话是陈述句。
杜淮苓紧了紧身上他给她盖的锦袍,做工材质好的东西,用起来就是不同,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家胡乱凑合的,享受一次还就不想脱下了。
可是姬流景压根就不给她机会,起身先走锦袍,还故意当着她的面弹了弹灰,表示我的衣服被你玷污了。
杜淮苓胸闷,出去就要被小婵宰了,怎么办!?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即刻便要出发。”姬流景淡淡道,你葫芦里能卖些什么药,当我不知道?那个叫徐少的傻小子武功招数还不错,是枚能用得起的将才,其余只不过时间与历练的问题。倘若他真能归我所用,自然再好不过你也是又捡了一便宜,要我怎么奖赏你?你不久自会知道。
杜淮苓也是一肚子老鬼,她敢出门去吗?小婵会不会就在外面,我一夜未归啊,神哪,您快来救救我,带我再一次穿越回去吧!
我就怕这两个专折人寿的家伙!
她的担忧是正确的,有一正喘着恶气的猛虎,昂立门外,杜淮苓再不出来,她就要变身成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