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一双龙目烁烁有神的看着端木羽，良久后才沉声问道：“那么，羽儿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端木羽直接回道：“有，丞相府李轻轻。”
“你别忘了，她是你六弟媳。”皇帝提醒道。
端木羽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就直接回道：“曾经的，她如今已经被六弟从六弟的府上休弃回家了，不是吗？”
皇帝的脸色渐渐的有些难看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赞同的问道：“不管如何，她都曾经是你的六弟媳，更何况，她还是个被休弃回家的女子，怎么可能配得上你三皇子皇子妃的位置？”
“为何配不上？儿臣倒是还担心，她看不上儿臣这个三皇子，父皇别忘了，轻轻最不愿意嫁的，就是皇室中人。”端木羽说的悠闲自在，完全不管自家父皇那转青的脸色，还有空给自己倒杯茶来喝。
“胡闹！”皇帝总算是被端木羽的这个态度给激怒，猛地一拍桌子，对端木羽怒斥道：“如今你只是个皇子，她是个弃妇，就够配不上你了，更何况你以后……反正，朕不会下这道旨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端木羽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有些诡异的看着皇帝，直把对方盯的有些发毛之后，才开口说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儿臣想要的，都只有她一个人。若是父皇说的那个以后，会让我失去轻轻，那么，我宁可不要您口中的那个‘以后’，只选我自己选的以后就好。”
他们两个口中提到的以后，究竟代表什么，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说白了，就是等到皇帝百年归西之后，这皇位就该妥妥的交到端木羽手里。
这些年来，皇帝在背后做了多少事情，为端木羽砍平了多少荆棘，为的就是这一天。
可是，就是在他这样苦心孤诣的替这个儿子的未来做打算的时候，他居然这样对他这个父皇说话？！
“端木羽，你最好还能想清楚你现在到底该说什么话！”皇帝粗着嗓子对端木羽斥责的吼了一声，被这个不孝子给气的眼前发黑。
端木羽倒了杯茶递给皇帝，劝道：“父皇，别这么激动，儿臣说的只是假设而已。”
皇帝拿过茶杯灌了一口，对他问道：“那么，你会放弃这个假设吗？”
“不会。”端木羽回答的比刚才更加斩钉截铁。
皇帝险些被气的一口茶水全都呛到气嗓里，自己拍着胸口连连咳嗽，指着端木羽说道：“你这个不孝子！朕这些年来做这么事情是为了什么？你居然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一切，放弃朕的期望？！”
当年连妃去世，他最大的愧疚就是无法给连妃专心无二的感情，反而在她重病之际，都还只能为了平衡前朝，而纳入几个妃嫔进后宫。
这些年来，他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就是希望能让端木羽接下他的皇位，告诉九泉之下的连妃，他没能给她的独一无二，已经换了一种形式，交给了他们的儿子。
——那是整个万重的天下。
“为什么？”端木羽的唇边浮现一抹嘲讽的弧度，声音未冷的说道：“不就是为了弥补你心里那些所谓的愧疚吗？父皇，不必把事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你自己心安而已，不是吗？”
母妃死后，他最大的期望，不过是能有个亲人，和他一起缅怀母妃，能让当时还是个孩子的他，稍稍倚靠，稍稍疗伤。
可是，只一心想着对母妃愧疚的父皇，是这样对他说的。
——“羽儿，从今以后，父皇不会再来看你，但是，你要记住，父皇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在九泉之下的母妃可以安心。”
“即便如此，你以为朕就真的半点没有考虑过你？”皇帝怒瞪着端木羽，仿佛眼前想把这个不孝子直接掐死算了。
端木羽懒懒的直起腰身在椅子上，“是啊，考虑过我，所以从小就以最严苛的方式教导我，以最严厉的方式教训我，父皇，你每次拿藤条打的我皮开肉绽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皇帝不说话，沉默着等待端木羽继续往下说。
端木羽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悲伤几分狠劲儿的笑容。
“每到那个时候，我都在想，我当初怎么没跟着母妃一起去死？最起码，母妃不会为了我好而鞭打我，不会为了我好而舍弃我。”
“你，你这样想过？”皇帝绷直的身体像是被人一下子抽去了力气，靠回到椅背上，他皱眉，困惑不解的想。
是什么样的事情，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是因为，在他心里，始终是连妃放在第一位，而这个孩子，被他放在第二位吗？
他，错了吗？
“不过，父皇以后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在拿自己的命去玩儿了，而能让我想要保住性命的人，就是轻轻，”端木羽话音一顿，起身走到皇帝的书桌前，对他说道：“即便是父皇不下这道圣旨，儿臣也是要明媒正娶的将轻轻娶回皇子府的，至于到时候，父皇是要如何处理，那就是父皇的事儿了。”
“你威胁朕？”皇帝有些疲惫的靠坐在太师椅上，抬头仰视着这些年来，自己亲手培育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和朕，和你的父皇，站在对立面了吗？”
端木羽叹了口气，对皇帝说道：“父皇，我若是真的要和你对立，我只管明天就迎娶轻轻回三皇子府就好了，何必来请旨赐婚？可是，如若父皇真的要逼我的话，我也只好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那张脸上的脸色也铁青了许久，一直到书房的烛火都开始暗了下去，他才开口说道：“先处理完苏家的事情，这件事若你办得好，再来和朕提赐婚的事情。”
“是，而陈遵旨。”端木羽对着皇帝行了礼，“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等到端木羽离开之后，皇帝翻开桌面上的奏折，心不在焉的开始做御笔朱批。
良久，进来添灯油的小太监都来了两次之后，皇帝把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烦躁的往旁边一推。
以李轻轻的身份，是断然配不上羽儿的，那么，等到苏家的事情解决之后，他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等到端木羽出了宫，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早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匆匆去李轻轻房里看了一眼，确定她好好的在房间里睡觉之后，端木羽让暗影去将罗安给唤到了后花园里。
“三皇子，找属下有什么事？”罗安知道端木羽是绝度不会大半夜找他来逛花园，于是到了之后，便直接开口问了。
端木羽负手立在池塘边上，看着倒映在池塘水面的一汪银月，考虑了一下，才对罗安说道：“今晚开始，派人潜入宫中，去监视我父皇，若他越过我直接联系御林军，或者派人联络江湖人士，第一时间来告知我。”
罗安傻眼，这父子俩是要干嘛？
于是，罗安不解的对端木羽问道：“三皇子这是何意？”
监视皇帝，虽然碧血门的人的确做得到，可是，总要弄清楚为什么吧？
端木羽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对罗安说道：“我今天和父皇提起了我的婚事，而且，也明白说了，想请旨赐婚，至于赐婚的对象，自然是轻轻。”
罗安心里咯噔一声，回道：“但是……”
端木羽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下去，“但是轻轻曾经嫁给我六弟，又被我六弟休弃回丞相府，父皇是不会轻易就答应下旨赐婚的。”
“那么，监视皇帝是为了……”罗安越往后说，越觉得心寒，话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没错，我父皇这个人，我比旁人了解的更多，他绝不会轻易就允许别人打乱他的计划，更何况是直接反抗，”端木羽面色不善的说道：“只是，他若是真的要动轻轻的主意，我也只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罗安咽了咽口水，“三皇子，你，该不会是打算，篡位吧？”
“篡位？！”端木羽挑眉，脸上忽然带上几分笑意，对罗安问道：“是不是还得顺便弑君？”
罗安双眸一瞠，“三皇子在和属下开玩笑？！”
“废话，我怎么可能去弑君篡位！”端木羽没好气的瞪了罗安一眼，“你是不是和香儿在一起待太久了，脑子都退化了？”
“咳咳，是您说，做最坏的打算，属下只是联想，联想。”罗安讪笑着跟端木羽解释道。
“若是父皇一定要逼我，我也只能是不等他下旨，就直接将轻轻娶回家，到时候，他再做什么都晚了。”端木羽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继续说道：“不过，若是走到那一步，他仍旧不肯放过轻轻的话……”
“三皇子会如何？”罗安看着端木羽阴沉下去的脸色，不由自主的问道。
端木羽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难得灿烂的笑容，“到时候，我就带着轻轻离开万重，至于我父皇，让他随便从我那些不争气的兄弟里挑个人继承皇位就好了。”
端木羽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说的倒是轻松。
可是，听到罗安耳朵里，却是如同雷鸣炸响一般的惊诧。
这普天之下，有几个人不想做人上之人，又有几个不想坐一坐那金灿灿的龙椅，试试号令天下的滋味儿？
万重的皇帝对于端木羽早就有了将皇位交给他的心思，这是罗安先前就知道的。
可是，这三皇子，却能为了自己家的小主人，轻易的就放手舍弃这些旁人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三皇子，监视皇帝这件事，以后会由我亲自来向您报告。”
罗安恭敬的对端木羽屈膝行礼，只为了端木羽对小主人的重视，就足够作为他派人冒险入宫的理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