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是正月十五。
唐代的过年很是奇特,大年初一不太热闹,最热闹的反倒是上元节,这一夜长安城金吾不禁,彻夜狂欢,108个坊市彻夜开放,也有有钱人家自费做出漂亮的花灯悬挂在门口,把长安城装扮成一个纷繁热闹的不夜天。
唐代女子并不是被规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平常夜晚宵禁是不能出门的。
今夜,可是法定可以放肆一下的唯一一夜,故而,每个女子无论身份贵贱,都十分激动,十分期待。
程小七原本并不想凑这个热闹,除了人多有啥好看的,就坊市里悬挂那些灯笼,比起她在现代看的差远了,原本她是想自己在蓝田庄园搞一个焰火晚会啥的,可是程处默出征后,她总觉得心惊肉跳心神不宁,也就没心情弄了。
上元节晚上,天不黑李琦就蠢蠢欲动,守在程小七身边叽叽喳喳,不停地叙述她上一个上元节的晚上如何如何好玩,期待的心情一目了然。
程小七暗暗叹息一声,虽然李琦是她嫂嫂,但论年纪不过十六岁,还没有她大,正是贪玩爱热闹的时候,刚结婚丈夫又出征了,也只有这个晚上可以放纵一下,就单单为了陪李琦,都得出去走一遭。
终于,李琦等来了小姑子陪她出街的承诺,开心的跳起来转圈子,贴身丫头们也都笑逐颜开。
晚饭后,姑嫂们收拾一番,李琦故意跟小姑选了一摸一样的大红色衣服,头戴帷帽,保镖就是两个弟弟,因为最热闹的坊市都在家门口附近,四个人也没有要马车,步行出门去看灯,当然还跟随着各自的狗腿子跟十多名护卫。
走出平安坊,就是安定坊,这条街平常倒也安静,今夜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卖各类小吃食的、捏面人儿的、小首饰头花针线的、麦秸秆编的小玩具等等不一而足。
引起程小七兴趣的,是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悬挂的一张张面具,让她想起了看过的一个电视剧《太平公主》,里面的公主就是因为揭错了面具爱上了一个男人。
兴冲冲走过去挑选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钟馗面具,程小七戴在脸上吓李琦,李琦尖叫着也选了一个白脸面具,一帮人嘻嘻哈哈都买了一个戴在脸上,在人群里招摇过市,程家姑嫂俩的一身红衣十分显眼。
谁都没有察觉,在程小七一行人的身后,也有一帮人凑近摊子,各自选了面具戴上,紧跟在她们身后,有个人低沉的对身边的女子说道:“看到没,穿红衣戴钟馗面具的就是程小七,你赶紧去换一套大红衣衫追上我们。”那女子答应一声隐进人群不见了。
程小七一行边走边玩走的并不快,看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停下来采购,慢慢走到朱雀街上,这条街是达官显贵们布置的花灯,悬挂的最是好看,游人也最多。
李琦看到一个非常非常大的会旋转的彩灯,开心的拉着程小七挤过去看,灯前面人多得很,李琦只觉得自己牵着小姑的手一滑松开了,她回过头,却看到程小七就在身后不远处冲她招招手,她也就放心了。
当然,李琦看到的程小七,是穿着红衣戴着面具的程小七,李琦认的,也是小姑子身上的红衣跟脸上的钟馗面具。
挤到近处看完彩灯,李琦意犹未尽的挤出来,走到程小七身边叫道:“妹妹怎么不到近处观赏,这灯会自动旋转,神奇的很,你的手巧,咱们回家后你也做一个吧。”
谁知那红衣女子缓缓的揭下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微笑说道:“这位小娘子敢怕是认错人了吧?”
李琦一呆,赶紧赔笑说道:“对不住,我小姑跟你戴一样的面具,衣衫也颇为相似,故而错认了。”
那女子笑道:“今晚难得可以任性,戴面具的人可是不少,你小姑也许就在附近,赶紧找找吧。”
李琦谢过人家,赶紧叫喊程小七,却哪里有回应,她登时心慌起来,又喊叫两个弟弟,俩熊孩子正跟一帮丫头们在玩掀别人面具的游戏,还专门掀女孩子的,看着被掀开面具的女孩子们尖声叫喊,乐的哈哈大笑,根本没听到嫂嫂叫喊。
李琦急急忙忙挤到弟弟们跟前,拉下他们的面具,这下总算没错,惶恐的问道:“你俩看到你们姐姐了么?”
程处弼说道:“我姐不是跟你手拉手吗,你怎么问我?”
李琦更慌乱了:“我只看到她戴的面具跟穿的衣衫了,谁知我身后跟小七一摸一样打扮的人竟然不是她,然后就找不到她了!”
程处亮却心思细一点,赶紧问嫂嫂:“你身边一直站着跟姐姐打扮面具一摸一样的女子?”
“是啊,我想去看旋转花灯,只觉得手一松跟你姐姐分开了,但我回头就看到她站在那里冲我招手,可我看完灯挤出来,那人却不是她。”
李琦心慌意乱说的乱七八糟,程处亮却听明白了,他的脸色骤然紧张起来:“此事不太妙,恐怕我姐有危险!”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紧张起来,小棍子立刻就哭了:“天哪,我跟阿九也是一直看着小娘子的衣衫面具……阿九,你看到小娘子了吗?咦,阿九呢?”
大家这才发现阿九也不见了,这反倒让大家松了口气,猜测没准是小七带着阿九跟大家走散了。
虽然这么想,但大家谁也没心情玩了,前前后后的寻找一遍,依然是找不到人,又疑心小七跟大家走散后自己先回家了,一行人就急匆匆回家了,一问才知道小七根本没回来。
这下程府彻底乱套了,程咬金亲自带队,程府全部人马出动。
其他将门听说后哪里会坐视不管,各府也是人马尽出帮忙,在长安城搜寻小七,同时还向京兆衙门跟长安县衙门都报了案,衙役捕快也加入搜寻行动,九门封闭,把个长安城闹腾的鸡飞狗跳,梳子一般一遍遍梳理,却到天亮也没找到人。
这下子,程家人不得不相信,闺女是被人劫持了!
程夫人“隔喽”一声晕过去,程咬金一夜白头。
李琦哭的肝肠寸断,一个劲自责自己不该怂恿妹妹去看灯,否则也不会出事,总之一家子都快活不成了!
消息传进皇宫,皇帝两口子也大为震怒,责令各有司衙门全力调查,堂堂京畿,天子脚下,上元佳节,竟然出现国公府千金被劫持的事件,若是不赶紧破案,谁都别想活了!
李承乾在发疯,已经摔碎了十几只杯子,吓得太子妃苏瑾离他远远地,太子六率跟东宫卫士也统统出动四处搜寻,依旧是杳无音信。
李恪没有发疯,他面冷如水,木然呆立在吴王府的亭子上面,在猎猎寒风中看着恢复正常的长安城,心里有一线希望,那就是跟小七一起失踪的阿九。
阿九并不是平常人,此女乃是隋朝忠臣之后,她家世世代代效忠杨家主子,隋亡唐兴之后,依旧忠心不改,阿九自幼受奇人教导,武功超凡,学成后就成为李恪的暗卫。
情窦初开之时,阿九被对头用美男计所骗,差点害的吴王被人伏击而亡,幸亏关键时刻援兵赶到,挽救了吴王的性命,阿九原本该处死,但李恪念在她功大于过,断其一臂留在身边,后来派她去保护程小七。
阿九是跟小七一同失踪的,足以说明即便两人不是一起被掳走,也是阿九发现贼人行踪跟踪过去了,以小七的智慧跟阿九的身手,主仆二人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话虽如此,李恪依旧恨不得亲自出马去救心上人,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太过引人注目,贸然出动只会给小七带来更大的危险,也只能心如刀绞,默默祈祷上苍保佑他的宝贝。
自己不能亲自去寻找,李恪却还是违背了母亲的禁令,把身边的暗卫全部差遣出去搜寻程小七,他则处于没有人保护的危险状态。
跟以往一样,吴王妃杜柔玉站在亭子下面,默默地看着上面的吴王,每一次观看,她都会被李恪的绝世姿容所迷醉,幻想着总会有一天,这个男人能够如名分一样,真真正正属于她。
可惜,幻想终归是幻想,虽然他是吴王她是吴王妃,但杜柔玉明白,从她嫁进吴王府至今,她从来没有走进过丈夫的心里,一次也没有。
杜柔玉心酸的想,结婚快五年了,吴王竟然从没有对她这个妻子笑过,更别提在她面前敞开心扉,让她跟他共同对抗不公平的命运。
一次次尝试走进丈夫心里,却换来一次次的伤痛,杜柔玉终于认命了。
但,杜柔玉依旧那么痴痴的爱着李恪,即使这个男人不爱她。
所以,每一次远远的观看丈夫,都看的杜柔玉心碎不已。
可今天,杜柔玉看着吴王衣袂飘飘,丰神如玉的姿容,再看着他那纵然满面焦灼依旧让她迷醉的面孔,眼底竟然泛起了一丝恶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