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午饭之后,则是最为自由的时间。奕天刚上至山来,自然是不会将如此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小憩之上,每当此时,四师哥游小真便会展现出他无与伦比折腾的天赋来。
这是属于晓白山本该最宁静,却偏偏最不宁静的时光。
“老四!你一天尽往我袜子里塞些什么!”
“小真啊,你养的青蛙怎么又迷路了,今天竟然跑到师娘衣橱里去了,云儿啊,你下午起来一定要记得照照镜子……”
“啊!!!鬼啊!!!哎?不对,这个好像是我哦,啊啊啊!!游小真!!!这五颜六色的到底是什么!!!”
某罪魁祸首此时正拉着奕天在山头的另一边。
奕天傻愣愣看着他手中的东西道:
“四师哥,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这个……”
“没事没事,看看我新制的这个竹箭到底能飞多远!”
‘嗖’声作响!
“……”
“嘿嘿,飞的远吧,小师弟,你有没有看到飞到哪里去了?”
“……”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
“嘿嘿,那再试一下!”
“四……师哥……刚刚那根竹箭,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飞进‘精厉堂’了,这个时辰,我估计,师父他应该……”
“……”
时至下午。
晓白山弟子平素都是修习参研功法的。奕天因为糟魂根的原因,则由紫眮教他水系医疗术。
水系医疗术的施法说起来十分简单,根力的力量在此显现的并不明显,主要辅以大量的药理知识以达到治疗效果。
只是,是不是这种粗浅的理论从来如此,就犹如父母们总会对着孩子说学习不过是“刻苦”,“努力”再“专注”,可事实上也许正在说这一切的父母们是怕也是无法做到的……
当奕天看到面前一切关于人体穴位经脉与药理知识的书籍时,他还是忍不住的感到了眩晕。
四十开房的屋中,挤满了一个又一个书架和堆满书架无法估量的书籍。而这些数不清的书籍,都要背!!!
面前女子带着淡淡微笑看着他,这个微笑的人儿正是年仅二十一岁便做了天下第一医仙,如今面前大半书籍的创作者,八门水魄尊--医圣紫眮。
然后,小小的孩子便陷入了苦背之日。
每至深夜,小小的孩子一人靠着院落中的大树乘凉,偶尔也会抬头望向天空之中几乎触手可及的漫天星辰。心底某处,都会突然想起那时乘风破浪三人一起在船上相依为命的时光。
他轻轻闭上眼来,不由又默默背起了那似乎早已刻入灵魂深处的黑皮书来:
“若摒善,则恶法成;若摒真,则邪能动;若摒良,则得恨心。故,首需弃善,抛真,弃良……”
他心中一动,似乎又想起了那癞子爽朗的微笑,和那一望无际看不到边的蓝天碧海,他黯然低下头去继续低声背道:
“扬嗜,扬恨,扬恶,传有上古秘法,是为血狂之力也……”
他稚嫩声音,就这样在幽静的夜空之中游荡,游荡,游荡……
三年春秋逝水,不过弹指瞬间。
……
“四师哥,你慢点!等等我!”
清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行在山涧间。
那年龄大的看去十六岁出头,年龄小的不过十二三岁。
“小师弟!快点快点!这水要是挑不完可就又没有早饭吃喽!”
前方少年洒然笑笑,回首向后面的身影挥了挥手道:
“你也真是的,都这么些年了,这体质还真是……”
“四师哥……”
身后喘着粗气的少年方才赶到年龄大些的少年身侧,一边放下挑水的担子一边大喘着粗气道:
“我又没有根力用,自然是……是比不上你的……”
“哈哈!”
前方的少年爽朗的少年挥手一笑,伸出手去将对方放下的担子扛在了自己肩上道:
“我开玩笑啦,来,帮你!”
那正喘着粗气的少年一愣,却‘唰啦’一声伸出手去阻住了对方的好意,一边擦着汗一边又将担子扛在了自己肩上笑道:
“还是算了吧四师哥,你忘了上次叫师父看到,硬生生罚我二人挑了一天的水……”
前方少年微微一愣,哈哈一笑后有模有样学道:
“老四,你连饭也能帮老五吃吗?既然这么爱挑,就和老五一起挑上一天罢!”
年龄小些的少年见他学完之后还摊摊手撇撇嘴,一时也不免笑了开来。
这二人,自然是三年前上山来的奕天和晓白山弟子游小真了。
二人正是有说有笑往膳食厅去的路上,两道炙热火红的身影,却冲破了云层,从云霄之上直直往‘精厉堂’的方向去了。
奕天抬头去望了望,他上山三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外人上到晓白山上来,一时蹙了蹙眉疑惑道:
“四师哥,好像有人来了……”
游小真本是满含笑意的眼神中神色微微一重,和奕天一般向精厉堂的方向遥遥望去,下半刻摊了摊手耸了耸肩道:
“得,看来又有事要做了……”
奕天微微一愣,还未多问。却见游小真的身影已经当先一步向精厉堂的方向去了,容不得他心中做其他想法,奕天也连忙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在晓白山的这三年中,少年队面前的殿堂依然是陌生而心生畏惧的,倒也不是没机会进入,只是殿堂之中的主人总是让他望而却步。
那名动天下的铁面之司,晓白山如今的谛君,苏萧焕!
小小的少年暗自在门前调整了一番情绪,他抬首向精厉堂望去,只觉得这俊秀有力的三个大字一如多年前般震烁人心。
他理了一番衣物,推门而入。
光线骤暗。
正堂之上的左手边,男人今日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长衫,眉目冷峻,身旁女子嘴角带着淡淡微笑,二人目光此时都注视在殿中所站的两个身影之上。
那两个身影其一是一穿暗红长袍的中年男子,此时他的身前,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人,那青年人的腰间系着一条火红色的腰带,腰带的右侧别着一柄翠玉长笛,此时正微微弓着身子向殿上夫妻说着什么。
这边刚刚走入殿中的奕天却倏然怔住了。
这两个身影他都不陌生,尤其这白衣青年,却不是那三年之前取了吴凌天性命的灵庵弟子吴奇又是何人?!
他瞳孔骤缩,只觉得三年来的时光未曾将他心中仇恨浇灭分毫,日夜思念那癞子爽朗的笑容反而在他心中如一把烈火熊熊燃起,一念至此!
“你这混账,还我二叔命来!”
这小小少年人怒然一喝,突然跳起身来便向殿中所立白衣青年挥拳打去。
殿中正在说话的四人都是一怔。
要说这三年以来,奕天虽因糟根水魄的原因而无法步入仙道,但这每日里挑水短跑,呼吸吐纳的功课却是必须要做的。所以他的身体已非三年之前那么羸弱,甚至比起同龄人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这骤然蹦起一拳打得虎虎生风,眼见着就要正正冲着那白衣青年面门捶去。
可这白衣青年吴奇,又岂是凡人?
吴奇见奕天如此打来一拳眼中神色微微一动,侧过身去偏了偏身便轻而易举躲开了奕天用尽全力一击。
奕天一击未中,扑向前去在地上顺势打了滚转过身来瞬间打算击出第二拳!
吴奇此时眼中神色也染上了一丝冰冷,下意识伸出手去摸向了腰间的翠玉长笛,长笛之上火红光芒瞬间大做……
“放肆!”
冷冷一声怒喝,奕天这第二拳还未近极吴奇身前,只觉得身侧骤然一股飓风袭来,直直将他击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精厉堂’的墙壁上。
他一时狠狠撞在墙上又从墙上摔落在地,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一般,不由咬牙抬首勉强向适才出手的男人看去。
只见那男人此时还坐在正殿古木椅上,此时面色铁青‘啪’的一拍桌面负手站起身来冷冷开口:
“无法无天!为师倒要看看你这拳头今日能取了谁的性命去!”
他说着话,竟是无视殿中站着的众人寒着面冷冷向奕天这边走来。
“师……谛君!”
白衣吴奇突在他身后躬身开口。
苏萧焕微微蹙眉,虽未转过身来却亦停下身来。
只听吴奇道:
“谛君,弟子并未被这位师弟所伤,还请谛君多多宽恕……”
苏萧焕似乎又冷冷一蹙眉,此时话语更冷开口道:
“本君在这处理晓白山的家事,与你有何关系?!”
吴奇一哽,未料到男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有些如何言语,只见那男人迈步又前,向那痛倒在地捂着胸前想要爬起却无法爬起的少年走去了。
“谛君!”
这一番开口,却是吴奇身侧的朱雀天官,他先向男人深深一礼,此时斟酌开口道:
“我等此番前来,并未提前通禀,冒昧之处还请谛君多多谅解。只是如今此事实在是迫在眉睫,希望谛君出手相助!”
男人不曾转身,但到底不曾说话示意朱雀继续说下去。
朱雀沉默了一下,又道:
“万抵楼位于极西少阴沙漠之中,近日来极境之门多有动荡。谛君是知道的,万抵楼主司鬼域,故其极境之门一旦动荡,自有鬼域之中无数冤魂幽冥涌入人间……”
男人皱了皱眉,冷冷道:
“司职鬼域本是万抵楼责无旁贷之事,又与我晓白门下有何干系?”
朱雀面有尴尬,此时似乎想了一阵才缓缓道:
“本来御鬼一术在我等仙门之中实属万抵楼为首,只是如今,万抵楼下因鬼域阴气所泄突然有无数弟子身染怪病。无奈之下万抵楼鬼主谛君只得遣人上了我灵庵宫,只是我灵庵宫下仙君前去……”
他微微一沉默,摇头道:
“见效甚微……”
苏萧焕沉默了一会,突然转首向自己的妻子看了过去。
大殿中的众人此时算是明白了,万抵楼鬼主如今特邀原因,只怕是出于这个怪病,正是因为灵庵宫派去人无果而归,才又遣人上了晓白山特邀八门水魄尊医圣紫眮。
只听朱雀天官又道:
“在下知道医圣已不理世事二十余年,只是如今之事。还请谛君医圣对那无数身染怪病弟子慈悲为怀,援手相助!”
许久沉默,一直不曾说话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
“你二人回去罢……”
吴奇微微一愣,一时有些发懵,不由抬首询问道:
“这,不知谛君医圣,对这万抵一行……”
倏然转身,那青衫男人‘唰啦’挥了一下长袖,不知由和何而生的怒火,他面色铁青,就这样冷冷说了一个字:
“滚……”
殿中许久寂静,朱雀和吴奇二人只得双双一礼而去。
二人走后,大殿之中,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紫眮轻轻皱眉看着丈夫几乎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怒火,一时暗自示意游小真去将奕天从地上扶起来。
许久之后。
“老三,老四……”
男人淡淡开口了。
二人一怔,慌忙上前应声。
男人看了二人几眼,继而道:
“你二人留在山上,不得怠慢功课修行!”
二人自然领命。
正被游小真搀扶着的奕天微微一愣,不由向男人抬首看去。
却见男人冷眉微蹙,此时冷眼向他看来,淡淡道:
“至于你这笔账,为师便在路上和你好好算!”
奕天一呆,男人此话言下之意竟是自己可以跟两位师长一同前去地处极西少阴沙漠中的万抵楼了?!!
他一时沉默,突然想起这座位于沙漠中的仙境,不光有着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沙漠风光,更因其连通鬼域,是以在仙境之中另有‘鬼楼’之称。
更有一些故人。
一些纵使三年之期后却越加清晰的故人在那里。
当然。
彼时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只怕还不知道。亦是从这一刻起,他也真正的,踏上了属于他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