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王并没有失言,第二天一大早,他便为钟欣怡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以及一些路上的生活用品。他一夜未眠,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脸色极为仓白。
赶车的是个身材极为矮小的中年男子,钟欣怡的身材已经非常娇小了,可是却比那男子足足高出一个头。他的头极大,五官却紧紧凑在一起,似乎怕冷一样,要紧紧偎依在一起取暖,越发显得他的脸更大了。
“怎么派了这么个车夫?”泰王一见那身材矮小的车夫,立刻大怒,“朕不是让你们派个最好的车夫,怎么弄来这么个家伙?”
身边的太监见状,吓的不敢吱声。
那车夫听了,却笑道:“大王,奴才的确是最好的车夫。这匹烈马,最听奴才的话了,除了奴才,其他车夫根本就驯服不了它。”
泰王不认得这车夫,却认得这匹马。这匹马是马厩里最好的马,名唤玲珑,性子极烈,可是能日行千里。不过他实在记不起来,宫里还有这么一个身材矮小的车夫,而且长得这么丑。
那车夫似乎看透了泰王的心思,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奴才虽然长得不起眼,不过赶车还是难不倒我的。人长得丑,是爹娘给的,奴才也没有办法。”
钟欣怡听了,点点头,对泰王说:“这车夫我看不错,多谢了。”
她换了一身粗布衣服,随意挽了个芙蓉髻,头上斜插了一枝银钗,如果不是脸上那张黄金面具的话,此时的她,看起来和普通的乡下妇人无异。她静静地看着那车夫,嘴角泛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非常亲切。
泰王听了,只能依从。
“朕还能看到你吗?”看着钟欣怡那张平静的脸庞,他的心里酸酸的。
钟欣怡听了,嫣然一笑。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远方的朵朵白云,目光里充满了迷茫。她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更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再度重逢。
“也许吧。”她淡淡地说,“天下如此之大,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再相逢的。你对欣怡的大恩大德,欣怡铭记在心。他日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大王只要说一声,欣怡定当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欠泰王的,钟欣怡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偿还。
“朕不要你赴汤蹈火。”泰王冷冷地说,“朕是男人,绝对不会要一个女人以身犯险的。”
他是个大男人,他觉得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鄙视田云青,鄙视那个把自己女人推向绝境的男人。
“欣怡告辞。”钟欣怡施了一礼。
泰王连忙扶住,就在这时,一块玉佩从钟欣怡的袖中落到了地上。
那块玉佩,正是夏太师临终前塞到钟欣怡手中的。
泰王见状,连忙弯腰拾了起来。看着那块通体晶莹的玉佩,他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玉佩你是从何而来?”他疑惑地看着钟欣怡。
这玉佩,是昔日老泰王贺夏太师喜得千金的,本是一对。一块,如今仍然在夏春花身上,而另一块本应在夏探春身上,可是夏探春落水后,夏太师命人寻找,并没有找到尸体,唯独发现了这块玉佩。
钟欣怡笑道:“夏太师临终前塞到我手中的,说是要给他的小女儿。不过我想他是糊涂了,他的小女儿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又如何交给她呢?除非我死了,到阴曹地府里再给二小姐。”
泰王虽然心中有些不解,不解夏太师为何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昔日自己视为眼中钉的钟欣怡,可是一时间也理不清个头绪,只能还给了她。
马车缓缓出发了,渐渐消失在泰王的眼睛,化成一个小黑点。当那个小黑点的影子也无处寻觅的时候,泰王的眼睛已经模糊了。
“田云青,你这个混蛋!”他心中暗暗骂道,“如果不是你伤欣怡如此深的话,她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心门紧紧关闭,不给朕任何机会呢?”
他将钟欣怡的拒绝后的失望和痛苦,全部发泄到了远方的田云青身上。
“这口恶气,朕一定会出的!”他心中暗暗地想。
那车夫赶车的技术果然不错,又快又稳。
钟欣怡缓缓掠开那深蓝色的帘子,看着那车夫的背影,不由的笑了起来。
“蒋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做起了车夫呢?”她含笑问。
原来,这车夫不是别人,正是她以前在桃花坞时的师兄蒋英。这蒋英虽然长相奇丑,不过一身才华,下山多年后,却只得了个车夫的差事,并没有人欣赏他。不像白云和苏良,名扬天下,无人不知。
蒋英并没有回头,只是一边赶着车,一边笑道:“哪个君王不是以貌取人呢?像师兄我这副模样,没被人当成妖怪已经是不错的了。”
“师兄下山这么多年了,为何不回桃花坞看看?”钟欣怡看着蒋英,只觉得心头一暖。
能在异国他乡看到自己的师兄,无疑是件非常快乐的事情。而且蒋英人非常好,好的连脾气好像都没有,她刚上桃花坞时,经常和他在一起玩。在钟欣怡眼里,蒋英就是一个老好人,不温不火的,从来没跟人急过。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冲动是魔鬼,自己本来长得已经很经典了,如果再冲动的话,不就得成为万妖之王了?
“一事无成,回去干什么?”蒋英笑道,“我这个样子回去,岂不是丢师父的脸?师父的弟子,个个名杨天下,你,张威,苏良,哪个不名声在外?我一个赶车的,只能给师父脸上抹黑。对了,你要去哪里?”
听了蒋英的话,钟欣怡也觉得,自己不能回桃花坞。想当初,秋月是和自己一起下山的,而如今,自己一个人又怎么有脸回去呢?自己算什么名场天下的大将军啊,居然连自己的好姐妹都保护不了,她该如何向道机子交待呢?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钟欣怡有些失落地说。
“不知道?”蒋英听了,笑道,“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依我之见,你不妨找点事情做做。有事情做了,就没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了,你说对不对?”
听了这话,钟欣怡不禁若有所思。她想起了夏太师说的话,“难道你不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难道你没有想过,他们也在担心着你吗?”
想到这里,钟欣怡对蒋英说:“去襄阳。”
蒋英听了,并没有觉得奇怪。襄阳是钟欣怡的老家,去那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虽然她在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不过哪怕看看家乡的山和水,无疑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如今的襄阳,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影子,到处一片繁华的景象。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钟欣怡已经找不到昔日的那条青石小路。
“请问,钟府在哪里?”蒋英向一位上了年纪的路人打听着,“十年前,这里有一户姓钟的人家,他们家的女儿后来当了王后呢。”
这是已经是他问的第八个路人了。
那路人想了想,指着北面说:“往那边走,穿过三条街,钟府就在那里了。不过自从钟老爷死后,那里便再没有人居住了,房子虽然没塌,不过杂草丛生,跟闹鬼的地界儿似的。”
蒋英听了,连忙道谢。
他和钟欣怡顺着那路人的指点,来到了钟府。昔日那座美丽的华屋,如今早已经破败不堪了。大红的木门,早已经脱落了颜色,上面的铜狮子,也流下了涔涔的泪水,锈迹斑斑。门上的那块匾额,被厚厚的灰尘蒙住了,连上面的字迹都看不清楚。
推开破旧的木门,只见院内杂草丛生,不时的有刺猬等在草内爬过。昔日人声鼎沸的钟府,早已经破败不堪。即使这座宅子出了一位王后,也没有人想过要将这里修葺一下。毕竞,这个宅子的主人,早已经故去,这里的仆人,死的死,散的散,这里早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看着这颓败的宅子,钟欣怡的眼睛不禁红了。养父是个极好的人,他宁可自己饿死,也要把最后一粒米给那些难民们。其实钟家大富,旱灾来临时,他家里的存粮,足够让他和家人渡过难关。可是,他却没有考虑自己,最后活活饿死在粥棚。
“别难过了。”蒋英安慰道,“生死病死,人之常情。钟伯父的善举,定会感动上苍。善有善报,想必伯父来世一定会投胎到个好人家。”
对于钟欣怡的事情,他并不陌生。当年道机子下山的时候,蒋英也跟随着,他亲眼看到了当年襄阳的惨状,看到了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他们一起上山,他亲眼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出落成了一亭亭玉立的少女。
钟欣怡听了,点点头,勉强笑道:“你说的对,爹一定会有好报的。爹慈悲为怀,像他这种好人,菩萨一定会保护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