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听不懂慕子仪的话?
慕子仪知道她是夏桑,知道她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需要什么东西来安慰。
所以,他来了。
他把她最珍视的妹妹带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净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夏桐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圆,递给了秦尔卿。
秦尔卿正欲伸手接过,她一抬手,伤口便再次被撕裂,疼得她当即脸色就变了。
“少夫人,对不起,我忘记——”夏桐见此,赶忙愧疚的道歉。
秦尔卿哪里舍得自己的妹妹如此委屈?
“没事,怪我逞强。”秦尔卿唇角扬起一抹明丽的笑,看得人心都暖化了。
“你笑起来好看。”夏桐看着这个浑身充满了熟悉味道的秦尔卿,忽然间,她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不笑的秦尔卿,就算清丽无暇,可是却太过于冷漠,让人不好接近。
绽放笑容的她,眼角的泪痣如一朵小花,将她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起来。
“是吗?”秦尔卿的心中有些五味陈杂,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笑容?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心的笑过了……
满是疲惫和伤痕的心,哪里还有勇气笑着面对?
“汤圆快凉了,今天算我沾了少夫人的光,这汤圆可是童桐亲自下厨包的。少夫人还是赶紧尝尝吧……”慕子仪微微一笑,抽出凳子,端着汤圆坐下来大块朵硕的吃了起来。
听见此话,秦尔卿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她看着童桐,童桐却是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少夫人的手不方便,我喂你吧。”夏桐自告奋勇的说都道。
护工已经离开了,慕子仪身为男子,自然是不方便和秦尔卿如此亲近的。
当秦尔卿吃下第一口汤圆的时候,她的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落到了碗里。
是花生馅的汤圆,还是昨年的那个味道。
“怎么了?是我做得不好吃吗?还是你不喜欢吃花生馅的?”童桐立刻紧张的看着秦尔卿,睫毛微微的颤抖着,欣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那探究的神色。
夏桐是秦尔卿一手带大的妹妹,她怎么会不明白夏桐问这话的意思,夏桐是在试探她,也许是她的动作和神态太像以前的夏桑,才会导致夏桐已经生起了疑心。
“我喜欢吃红糖的,花生馅的太苦,甜的发苦……”秦尔卿直勾勾的看着夏桐,她的眼神一片清澈,丝毫没有闪躲。
而她清楚的看见,在她说完之后,夏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暗起来,那双眼睛也多了几分神伤。
“是吗?”夏桐自言自语的应了声,她拿着勺子的手指也不断的颤抖。
“都怪我,总喜欢按着自己的想法来。我以为你应该和我姐姐一样都喜欢花生馅的。”夏桐目光灼灼的看着秦尔卿,若有所思的说道。
秦尔卿的喉咙有些哽咽,就像方才的那口汤圆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她的喉咙被烧得滚烫,好似都起了很多的水泡。
她隐忍着,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去安慰夏桐。
她知道,她的死,对于夏桐来说,何尝不是晴天霹雳?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这世上人有千千万,不过也难免会碰见口味相同的人。”慕子仪的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按捺不住,便放下手中的碗筷。
“是啊,这一切只不过是我自私而又天真的想法而已。慕大哥,你不用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夏桐叹了叹气,她的声音不复以前的温柔清灵,反而还多了一丝寒气。
“已经化成了黄土的人,她怎么还会回来呢?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如此温柔的对我笑呢?”夏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呈现出了一片浓烈的悲伤。
说话间,夏桐一个不留神,竟然打翻了碗。
瞬间,滚烫的汁水便泼到了夏桐的手臂上。
“怎么样?没事吧?桐桐你怎么样?”见此一幕,秦尔卿就差没有从床上跳起来,她担忧的看着夏桐。
夏桐摇摇头,将被烫得通红的手藏到了身后。
“没什么,我去清洗一下。”说罢,夏桐便不顾秦尔卿的反应,直接离开了病房。
“发生了什么?”秦尔卿见病房里四下无人,她便直接和慕子仪开诚布公的说。
“夏桐要我和她联手对付简明深。不过你们不愧是两姐妹,连威胁我的筹码都是一样的。”慕子仪眉头一蹙,无奈的说道。
夏桐执拗,一切不过是为了报仇。
闻言,秦尔卿却是淡淡一笑,唇瓣轻轻的抿起,她的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
“你还笑?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你竟然还能如此轻松?”慕子仪似乎不敢相信秦尔卿的反应,他的音量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你能有如此的反应,就证明你没有答应她。既然,你没有答应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秦尔卿的唇角扬起一抹自负的笑容,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子仪。
慕子仪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刻有些欲哭无泪的看着秦尔卿。
夏桐,他还真的拿她无法。
一个心中充满了仇恨的人,怎么会被他三言两语的说通?
如果能够这样轻易的放弃仇恨,那仇恨还是仇恨吗?
“慕子仪,谢谢你。”秦尔卿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朝慕子仪看去,一字一句的说道,眼睛里尽是真诚的感谢。
她秦尔卿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谁对她好,她会记一辈子。
慕子仪呆愣着看着秦尔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秦尔卿。
旋即,他的唇角也勾勒出一抹明媚的笑容,那双灰色的瞳孔中也迸射出了几道火花。
“周婉和简明深的事情,你查到了吗?是谁做的?”秦尔卿微微侧身躺下。
话落,慕子仪下意识的抿了抿唇,查他自然是查到了。
可是,他怎么能够让秦尔卿知道真相?
“你若想知道真相,那你且先告诉我,桑桑……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了顾承珩?”慕子仪抿着唇,目光悠远而又深邃的看着秦尔卿,声音有些低沉,也带着一丝小忐忑。
她恐怕是真的爱上了顾承珩了吧?
只是他,明知道真相就是这样,可是,他还是幻想着有一丝意外的惊喜。
或许,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呢?
慕子仪见秦尔卿冥思了许久,以为她是不会回到他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却悠悠的开了口:“爱吗?可能比爱少一点,比喜欢多一点。”
然后,她便目光含笑的对上了慕子仪的目光,她的目光犹如夜明珠一样明亮,甚至让人不忍心戳穿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美梦。
慕子仪骤然觉得心脏一紧,他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避开了秦尔卿的目光。
她的回答如此认真,倒是将他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他是该将真相告诉她,让她面对现实?还是让她继续沉浸在这个幸福的幻境中?
他不敢想象,顾承珩明明知道是谁下的手,却一心隐瞒了真相,将秦尔卿推入了风口浪尖之上。
段锦华。
那个段家的小姐,就是顾承珩暗中要保护的人。
而秦尔卿不过是他推出去的箭靶子,任人鱼肉。
慕子仪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的步伐有些沉重,在面对那样希翼的目光时,他终究是忍住心中的那股冲动,没有说出真相。
或许,这一次是他错误的判断呢?
然而就在慕子仪要开口的时候,秦尔卿的声音又猛然响起:“不过,慕子仪你知道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和他再也不会有以后的。就让那个美好的夏桑一直活在他的心中,而我,最后不过是会化作虚幻的泡影。”
说话的时候,秦尔卿的声音已然带了一丝嘶哑和哭腔。
她眼眶微红的看着慕子仪,他伫立在她的床边,他的身影是如此的高大而又修长,犹如悬崖边的松树,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慕子仪的心也因为秦尔卿的一席话而被扯痛着,他微微上挑了眼角,目光怜惜的看着秦尔卿。
“桑桑,你有没有想过……向他坦白你的身份?你就打算一辈子这样瞒下去么?”慕子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着秦尔卿若有所思的问道。
闻言,秦尔卿却是十分抗拒的摇摇头,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笑容虚幻的看向慕子仪,她虚弱的说:“我要告诉他什么……我要告诉他,我的母亲被人烧成了焦炭吗?尸骨无存?我还要告诉他,我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吗?最后被人诬陷,撞墙而死?”
她不是不可以将真相说出来,可是她总会觉得,她喜欢上了简明深,就是对顾承珩的一种背叛。
所以,她的过去,她难以启齿。
是以,她宁愿选择让过去深埋在地狱中,她要保留着夏桑最美最纯洁的样子。
现在的她,是秦尔卿。
所以她有多么狠毒,她有多么不择手段,她都无所谓,因为这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她。
“他无法理解你在做什么,只会不断的误会你。如果你坦白身份……他——”一定会爱上你的。
最后一句话慕子仪还没有说完,就被秦尔卿无情的打断。
“别再逼迫我了,我有我的执念和苦衷。”末了,秦尔卿合上了眼眸,一副疲惫的模样。
“那你可知道今晚顾承珩去了哪里?明明除夕之夜,他该陪着你的。可是,他丢下你去了段家!夏桑,你难道还不明白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