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拎起了那个大茶壶来，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水，却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了。她再次将桌子上的瓜子皮扫到地上，一边抖动着茶壶，示意别人给自己加水，一边对我们说道：“刘乐都没送到医院，直接就装进棺材里了。”
“就我们村长，原来还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当时就要找张发财拼命，但是张发财直接就被警察带走了。”妇女随手抓了一把茶叶，塞进茶壶里：“后来法院判了张发财十年，听说是赤手空拳没有动刀，张发财也浑身是血，就判了十年。”
“死了一个人被判十年，按道理来说张发财是赚了。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发财在监狱里面越住时间越长，到后来好像是住了十五年还是十七年来着，才从监狱出来。”
“张发财出狱之后，曾经回来过么？”我端着茶杯，看着妇女说道。
妇女将茶水倒入了自己的杯子中，一边吹着凉气，一边说道：“回来过，家在这里怎么能没回来？不过张发财出狱之后都已经三十六七岁了，连家里人的面都没见。他爹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儿子又进去了，那几年两个人像是老了二十岁一样。张发财在里面又不好好改造，十几年出来之后，他父母早就去世了。”
妇女回头看了看二楼的角落，村长早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这两个人和村民的关系本就不怎么样，两个人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村长，当然那个时候还不是，村长看不下去了，把张发财的父母给安葬了。”
一个中年男人也开口说道：“村长这个人啊，虽然和张发财有杀弟之仇，但是也是一码归一码，安葬张发财父母的时候，该出钱的时候出钱，该办事的时候办事。大家不也是看村长人好，肯为大家办实事，所以才选的他么。四十多岁到现在六十来岁，给村子里做了不少好事了。”
妇女押了一口茶：“这话简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土家堡原来实在是穷，这不几年前村长给村子里搭了大棚，统一安排大家种植指定蔬菜，统一将蔬菜买到加工厂去，帮村民们做了不少好事。”
妇女问道：“听说最近又准备修路了，等把这村子里的路都修成柏油马路之后，到时候进出也就更方便了。”
这个时候，村长终于从二楼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原来这刘村长一直都没有离开，反而是在二楼听着我们的谈话。
他终于忍不住走了下来，一边往下走，一边缓缓说道：“都说了多少次了，要不是四年前有好心人给怎么村子直接捐了一百万，要不然咱们村子哪里能发展的这么快啊。”
“都听你说了好几年了，那个人神神秘秘的，只捐了款没有留下名字，让村民都没有地方感谢他，真是个天大的大好人。”中年妇女学着村长的样子说道。
“先不说这件事情了，你们把办公桌好好整理整理，看看一天天都是什么样子，这里是办公的所在，又不是娱乐的场所。”刘村长瞪着中年妇女。
“是是。”妇女说道：“你们还不快赶紧收拾收拾。”
刘村长不再理会其余的人，径直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我是土家堡的村长刘福，不知道你们是？”
温雅赶忙将自己手里的一把瓜子放在桌子上，整理整理衣服，掏出了警察证来对刘村长说道：“我们两个是榆州市公安局刑警队的。”
“你们来问张发财的事情？”刘村长说道：“别站着了，坐吧。张发财难道又作案了？”
我摇了摇头：“一件陈年的老案子了，你们知道张发财的下落么？”
刘村长沉默了片刻：“出狱后，张发财的确是回来过。不过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家里也没留下什么东西，他回来一个星期之后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么？”我追问道。
“不知道。”刘村长摇摇头：“张发财都走了二十年了，谁知道去什么地方了，甚至是死是活都没有人知道。”
我摸着自己的下巴，三十五年前，我父亲也就只有二十二岁。而把同样二十来岁的张发财带走的，就是我的父亲。张发财在监狱里服刑的时候，自己的父母去世了，而张发财甚至没有看到父母最后一面。
从那个中年妇女讲的故事来看，张发财对于自己的母亲至少是十分孝顺的。而且张发财可以为了一只鸡把人打死，把自己没有见到父母的愤怒迁就到我父亲的身上，从而杀了我父母的举动，倒也能说的通了。
只是小孩人格一味的逃避，一直也不肯说出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到底看到了什么。
“张发财不是在土家堡呆了一星期么，他呆了一星期没和任何人说过话，没做过任何事情么？”我又问道。
“这倒不是。”刘村长摇了摇头：“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父母都去世了，曾经问过自己的邻居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父母的尸首是谁收敛的。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于是我主动去张发财家找他，我们大概聊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你们说了些什么？”我有些好奇。
刘村长思索了片刻，这才说道：“二十年过去了，有些事情我已经忘了。但是有两件事情我是记得的，一件事情是我帮他收敛了他父母的尸首，他很感激我。第二件事情是他托我帮忙把他这村里的房子卖了，有多少钱算多少钱。”
顿了顿，刘村长又说道：“那个时候的房子也不值钱，村子里的房子就更不值钱了。正好村子里的一户儿子大了要娶媳妇，老两口就把张发财家的房子买了，好像是一共卖了二百块钱。张发财要留给我一百块，当作是我帮他安葬父母的费用，我也没要。”
“二十年前的两百块钱也算是不少了。”刘村长摇摇脑袋：“哪像现在的二百块钱，有时候去城里吃一顿饭，就得花个二百来块钱。卖房子大概花了一个星期，张发财就等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拿了钱就走了。”
“确定没有人知道张发财去了什么地方？”我不死心，依旧追问道。
刘村长摇了摇头：“从小就没人和张发财玩，张发财在村子里几乎是一个朋友都没有。尤其是坐牢回来之后，谁敢和他说话？都怕惹张发财不高兴了，直接把自己打死。我和张发财两个人啊，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事情都过去三十多年了，我们也是半截身子埋在了黄土里的人了，什么仇啊什么怨啊，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人能有几个二十年时间呢？二十年时间过去了，此刻想要找到一个无牵无挂的人，的确是不啻于~大海里捞针。
“好。”我说道：“多谢村长，就是不知道张发财之前住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
村长点了点头：“正好我也要出去，我带你们去。”
村长的身子骨还是很健朗，步伐矫健，带着我们往前去。
“古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古人又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人这种东西啊，有时候很奇怪的。要是放在三十五年前，我心中充满了仇恨，恨不得当场把张发财杀了。但是十五年过去了，真当张发财出狱了，我见到张发财的时候，可一点想要杀了他的心都没有了。”
刘村长一边带着我们往前走，一边说道。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又开口说道：“不论是谁，活在这个世界上都逃不了一个生老病死。虽然不知道你们找张发财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啊，他现在都五十来岁了。就是想要做什么坏事，恐怕也没有那个力气了。”
“是，只是作为警察的职责，只要一件案子有疑点，我们就要去调查。哪怕时间过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时间，我们都要调查下去啊。”
我们站在张发财曾经住过的院子里，这院子里的房子都已经塌了，看样子很长时间没有人修葺了。
“这房子塌了啊。”我说道。
“是啊。”村长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去城里了，住在村子里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了。这户人家十年前也早就去世了，他儿子带着儿媳妇搬到城里去住了。二十年前这里还能卖二百块钱，放到现在，恐怕免费让人来住都没有人愿意来了。”
“这就是时代变迁啊。”刘村长说道。
我看着这残垣断壁，满院子的砖头石头，怎么也想不到几十年前，张发财站在这里，一个人用两把柴刀砍走了十几个要债的人。而也不知道，二十年过去了，张发财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那我们就回去了。”我对着刘村长说道。
“嗯。”刘村长点了点头，一个人往远处走去了。
看着刘村长走向了远处，温雅问道：“线索就这样断了，我们去哪里调查啊？”
“刘村长说的那个神秘的捐款人。”我打了个响指说道。
“捐款人？”温雅说道。
我点了点头：“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捐赠了一百万，事出无常必有妖，不管和我们有没有关系，都值得去查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