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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箭在弦上

车家老祖确确实实是车家在世的人中年岁最高、辈分最高、说话最有份量的。

以至于,怹老人家的话,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连车逢春也得无条件的服从。

按理说,车逢春是想把赵二秃和车黄氏这对奸夫**送官的。

一来,有招有供、捉奸在床,这事儿已经没有抵赖的余地;二来,车逢春虽然是车家的家族大家长,但他并不封建,知道这样国法、家法之间的关系,实施家法越俎代庖取人性命,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再多的想法,也都因为车家老祖这一句话,有了最终的答案。这是家族中最大的长辈定下的事,车逢春遵从也得遵从,不想遵从也必须得遵从。

吃过丧事的豆腐饭,时间刚刚过中午。

车家的小辈男丁们,已经抬着木驴到祠堂的院落中。

什么是木驴?木驴是个刑具,仿照“驴毬”而坐。专门用来惩罚偷汉子的**。

历史上,根据各地制作工艺的不同,可以分为简版木驴和复杂版木驴。

简单样式的,不过是钉了四条腿的一截一段圆木头,这圆木头像板凳一样,但凳子面上有一根二村来粗、一尺多长的木棍向上竖着。有好事的人说,这和“驴毬”一样,于是这种刑具就被称为木驴。行刑的时候,**要坐在板凳上,被这木棍直插入身体。

复杂样式的,则更加精良。有工匠掏空了圆木头,在圆木头里面加上了偏心轮,这偏心轮上连木棍,下接板凳腿的木齿轮或铁齿轮。**骑在这样的木驴上,被行刑之人推着走,“驴毬”就能上下伸缩。此等酷刑之下,绝大多数受刑的**,会被木棍子捣烂内脏。

车家世世代代没有出过偷汉之事,他们的木驴是简单样式的,说是刑具,更像是一个警告,几百年的车家历史中,一直摆在原地,从未被使用。

这次终将被用了。

车家家族里的木匠,给这木驴子掸去了尘土,抹上了一层油,这油能让木质结构表面光滑些,不至沾染了血迹难以清理。

车黄氏看到了这木驴,瞬间瘫软在地。

院落里回荡这车氏的求饶告帮之声。

她跪在地上,被捆绑着,看到这木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竟然以膝代步,一边“走”一边磕头。

她寄希望于族里有人能够一时心肠发软,让她免了这等罪过。

哪怕被送官,当堂吃板子,滋味也会比这骑木驴好上不少。

但谁会为她说话呢?

如果有人为她讲情,八成会被视为她的另一位奸夫。

大伙儿巴不得和她拉大距离。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人群和族人的冷漠,让车黄氏感觉自己一个女流之辈,要独力对抗百万雄兵。

两个健壮的婶子走上前,她们说了些开导的话,无非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也是按照乡亲们的意愿行事,你可别怪罪我们”的话。

她们给车黄氏喝了些黄酒,吃了两口肉。算是受刑之前的最后一餐。

然后,车黄氏发出了只有在村里杀猪才能听到的声音。

她挣扎着,可是没有用。

她被抬上了木驴。

伴随着嫣红的血液从她双腿之间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这两位婶子又把车黄氏的双腿绑在了一起,以防她挣扎从木驴上跌落。

然后,四个精壮的小伙子走上前,他们目不斜视,抬着木驴开始游街。

村里毕竟还是有其他人家的,毕竟还有不少人,不知道车家除了如此的事情。

他们只是听到了,车黄氏骑在木驴上,发出了让人心悸的惨叫,然后就相互奔走相告,跑出家门,跟在这木驴行刑的队伍后面。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被震撼。

车黄氏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小,她身子里的力量,也正在流逝。

随着力量的流逝,车黄氏的生命也正走向尽头。

简单的木驴,虽说不像复杂的有机械机构的木驴一样,对人身体有如此的破坏力,但行刑过程中,让精壮男子抬着,每走一步便震颤一次,这仍然给车黄氏的身体带来了毁灭性的损伤。

如果说车黄氏最开始体会到的疼痛是撕裂痛,那游走在街市当中,这种撕裂痛已经慢慢变成了挤压痛。这样的剧痛,让车黄氏即便想张口,却依旧喊不出声。行刑的时候是不能穿裤子的,车黄氏还有些羞愤,羞愤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展览在众人面前。这阵子,她才体会到了春妮儿曾经体会到的绝望,这种欲哭无泪、天下与自己为敌的感觉。

车黄氏这阵子突然看到了天空中的蓝天白云,她仿佛忘了身边有上百个正在欣赏她身体的人。她只是抬头,对着蓝天白云露出了微笑。

腿上的血液已经不再滴落了,嫣红的血液变成了暗红色,凝结、凝固在她的腿上。

人们只道这车黄氏因为剧痛已然疯了,因为这样的羞愤已然麻木了,却在惊讶中发现,竟然已经有一小会儿没听到车黄氏的惨叫。

跟着行刑的健壮婶子叫住了扛着木驴的年轻后生,她俩把食指放在车黄氏的鼻孔,探了探鼻息,然后朝周围人摇摇头,喊了句:“散了吧!车黄氏死了!”

说罢,她俩解开了绑在车黄氏腿上的绳子,卯足一口气,把车黄氏从木驴上摘下,把她的尸身搁在了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担架上。

木驴的驴毬之前已经被木匠抹了油,可血液仍然透过油迹把它染红。

有人往担架上盖了块白布,遮住了车黄氏死后的惨状,却唯独露出了她那空洞的眼睛,那眼睛没有闭合,依旧睁着看天。眼球尚未干涸,蓝天白云投射在已经放大的瞳孔中。

抬着木驴和死尸,行刑的队伍缕缕行行往回走。

祠堂门口,聚集着更多的人。

除了车氏的族人,还有乡邻乡亲、南来北往的客。

车逢春抱拳拱手,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车家出了这么档子事情,确实是颜面无光。但大家这些日子,或多或少也都听说了。这确实是不该发生的餐具。我们车逢甲、车林生父子,因为海难,多年间生死未卜。只留下婆婆、儿媳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看家。这婆婆本是车逢甲续弦续来了,见家中再没有户主,她竟然私通铁匠赵二秃,然后把罪过诬陷在女儿车韩氏的身上。车韩氏是贞洁烈女,受此不白之屈后悬梁自尽。幸有韩式小舅子韩金镛,剥茧抽丝帮我们车氏一族发现了元凶,让我们能够自己用家法清理门户,也是还车韩氏一个公道。”

正在围观的乡亲们,轰的一下炸开了锅,大伙儿听了车逢春的话,说什么的都有。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车家对待此等人,是要行家法的!就在刚刚,车黄氏已经骑上了木驴去游街。**已然伏法,却仍有奸夫在此!”车逢春说道,“这是村里的铁匠,赵二秃,他是败坏我们车家名声、逼死车韩氏的另一个元凶。在之前的招供里,赵二秃已经交代了,他一直隐姓埋名,权充铁匠,实际上也是江湖淫贼,身上还有人命官司!按理说应该把他送官的,但我们车家的家法,对待他这样的恶徒,也有说辞!”

“来啊!”车逢春朝举着枣木棍子的男丁们高声喊道,“将此人乱棍打死!”

“哗……”的一下子,人群炸开了锅。有人惊讶于车家的家法严厉,也有人吃惊于这血腥的一幕将在自己身边上演。真有胆小的大姑娘小媳妇,天性善良胆小,听了这话,捂着眼扭过身跑远。

但更多的人则留在原地,他们憧憬着、等着这一幕尽快的发生。

赵二秃彻底的失算了。

如果说,之前的招供、配合,只为换来车家把他交官、法办。那自从车家决定动用家法那一刻起,赵二秃便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了。

作恶多年,赵二秃的词汇表中,有着无数在“发花辙”“一七辙”上找字眼的脏话。(按理说为了把故事讲生动,作者该把这些脏话也都远远本本写出来,至少码字还能多几毛、几分的稿费。但说书唱戏劝人方,咱这是正能量、主旋律的故事,容不得如此之多的腌臜。不写也罢。)

总之,赵二秃骂的太难听了,大伙儿实在是没法子听下去,找了块擦桌台的抹布,把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这样一来,赵二秃连叫骂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只能被反缚双臂,跪在原地,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等着命运审判的降临。

听了车逢春的话,赵二秃抬起眼皮、直起身子,他看了看周遭等待观刑的乡亲们,他突然觉得再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争取些什么,自己真的就要在劫难逃了。

于是,他支支吾吾高声喊着,纵然是口水浸湿了擦桌布,带着油污臭味的口水又被自己咽回,他都不以为意,他只是在高声喊喝着。

车逢春见赵二秃有意要说些什么,突然发了善心,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替他摘去了口中的抹布。

“车先生,至少给咱口酒喝!”赵二秃见抹布已经移去,说道。

车逢春点了点头。

之前还在按住赵二秃肩头的乡亲,端上了一碗酒。

赵二秃突生豪迈之气,他叼起酒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突然间,赵二秃脖子一甩,把碗甩在地上摔碎,随即一扭身,躺下,压在了碎碗的瓷渣上。身体纵然被这些锋利的瓷渣扎的生疼,他手里却已经找到了块锋利的大块儿碎碗握紧。

一眨眼的功夫,赵二秃已经用这瓷碗的碎片隔断了绑缚自己的绳索。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回过神的节骨眼,他已然站起身,躲在了车逢春的身后,酒碗的碎片抵住了车逢春的喉咙。

“都别动!”赵二秃高声喊道,“要想让这车先生活着,你们都给我往后退!”

箭在弦上,不可不发。

车黄氏的尸体已经被人们搭回来了。

人们却惊讶的发现,赵二秃要为了自己活命,做最后的挣扎。

此刻,车家最重要的人物,已经成了赵二秃的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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